Chap 57:Daguero(陀具羅)

Chap 57:Daguero(陀具羅)

晚霞背後漫無邊際的烏雲開始傾覆下來,將又橙又紫的地平線吞沒,在那暗色背後,隱約浮現著一輪蒼白皎月,時辰已是臨近夜晚了。破舊街道兩頭零單走著幾個路人,深巷之中,偶爾傳來誰家小車爆胎的雜響,很快,樓上的窗戶里伸出顆布滿髮捲的腦袋,沖著底下大聲呵斥,幾個小屁孩鬨笑著逐漸逃遠。每家每戶的廚燈開始亮起,用餐時間到了。空氣中瀰漫著喬治亞人特有的菜肴蜜露味,空中一群斑點鴿子各找各媽,紛紛回到老巢。

好一派南國風光,多麼令人懷念,充滿著慵懶與倦怠的氣息。我知道自己所見的人與物,絕大多數都已作古,但魔魘里能有各種感觸,花香味、油煙味、以及八聲道的清晰碎音,幕幕入眼,絲絲入耳,卻是始料未及的。驍鷙究竟是什麼,今天算是讓我開了眼界。

Krys發一聲喊,讓我倆別再磨磨蹭蹭,應該起身為她辦點實事了。我也知被拖進魔魘來本就為了這個,但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實在叫人惱火,其他時空線里的我,究竟是什麼品味?怎會找這種母老虎當愛妻?我為這個倒霉的自己深感可憐。被催得急了,我只得起身,忽感手臂提不起勁來,半扇身子軟癱癱的。Krys聞聽我喊叫,走上前來。

「你幹嘛帶著譫妄手鐲?瞧瞧你的胳臂!」她擼起我的袖管,見手環已侵入皮肉,小臂變得烏黑透青,忙抓過喪婦的短刀挑斷線繩,惱道:「剛才我說了那麼多,你只顧著抽煙么?拖人進來的叫做魔魘,被人拽入的名喚惡魘,兩者是不同的!在惡魘里你其實就是幽靈!帶著這種東西自身就被限制住了,天曉得你是如何成為驍鷙的?」

拆除譫妄手鐲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忙讓我倆將一身掛雷和各式特製彈丟棄,只留下飛鐮、短刃以及鋼釺之類的冷兵器,並說但凡壓制妖魂類的所有武裝,在轟擊出去之際,同樣會燒傷燙死自己,她本以為我明曉此理,誰知我啥都不懂。

「那我們豈不是毫無勝算?為了衝擊鬼烈,這些彈藥都是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現在你說扔就扔,居然什麼理由也不給?」我卸下防刺服,掏著各個口袋,翻出幾隻前些天遺漏的熟爪,問Krys道:「那這些東西呢?是不是也得一併丟棄掉?」

她伸手接過白瓷公雞,端在手中打量,似乎不知所謂何物,當聞聽那是追蹤懂得隱藏痕迹的妖邪時,便向我擺手說留下無妨,嗤笑起來:「這誰搞來的玩意兒?模樣超可愛的。」

「就是我們里的偵探,他是布羅韋克家族的直系後裔,屬於泛世界。」喪婦聳聳肩,答。

「不認識,聽都沒聽過。」見我正向她討要,Krys舒展手臂,將我攏到身邊,用胳肢窩夾住腦袋,說:「之前會那麼說,是我以為仍會在渦地間,但很顯然的,其實我們是被羵羊拖進了它的記憶中,那麼主動權也就掌握在麗姬婭手裡了,我來告訴你完整的驍鷙是什麼。」

假設說,一個人從城東到城西,需要慢慢行走,身體會經歷從體力充沛到疲乏,頭腦中出現分秒流逝的感覺,天色也會隨著地球自轉而變化,這些都是三維生物的體驗。而實際,時間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它是人為了計算而特別設計出來的一個循環困局,將自身束縛其中。因為低等,所以人類只能按部就班,去領略生老病死。然而,這些平凡的生命中,不知是上蒼開了個玩笑,還是冥冥中造物主有意為之,某天出現了一種叫做驍鷙的特殊生物。在她們的視野里,是不存在時間這個概念,只因驍鷙高於人類,屬於寄魂在三維肉體中,實際意識抵達了五維空間的高等生物。因此驍鷙的視野,普通人難以理解。

那她們看出去的世界又是怎樣的?這就不得不用通俗易懂的舉例來加以說明。你總玩過電腦遊戲吧?那麼你也因瑣事打擾而儲存過章節吧?有了這個認識,那麼就變得容易理解多了。當驍鷙進入仿夢空間,可以從自己或他人的記憶中,去選擇節點,它們如一幀幀水燈鏡花浮現在你眼前,挑選感興趣的點,以某種叫做踩著星光跳躍的辦法,就能輕鬆闖進這片陌生世界。在此期間,驍鷙能夠任意帶入或者帶出物品,以期達到改變未來的格局。

正因為這份能力,從古至今小鳥們都在被追殺,不論現實世界、還是其他世界的高層,知道有她們的存在,故而竭盡所能減少驍鷙的數量,維持在十隻以內,並加以籠絡為己謀利。

「驍鷙就是這麼來的。而你想要找尋不存在的另一半,是痴心妄想。」Krys嬉笑著揉弄我的亂髮,說:「你是個意外,有幸或不幸獲取了它,但說到底你的本質仍是個凡胎,驍鷙既不是華蓋也不是炫彩,更不是寶鑽,它是靠血脈或者傳承而得以延續的。」

「你所說的意外難道是指阿遼硫么?可給我的那人是AC,她自稱是名黑水仙。」

「那是你說的,而不是我。許多事光看表面,再加以人類固有的狹隘理解方式,很難還原出本質。」她這才鬆開我,將手中煙蒂掐滅,說:「然而,驍鷙既可以拖人進入魔魘,也會被別人帶同進入噩夢,自然就有了主次場之分。現在的我們就是那樣,仍是老妖的主場。」

當她說完這些時,夕陽一絲餘暉正巧打在她背面,我正側著身,方才見到Krys的身子起了些變化。首先是那張臉,在原有基礎上變得愈加精緻,充滿了挑逗的意味;其次是髮絲,似乎又長了許多,顯得色澤更淡也更柔滑;最後是身板,比起過去厚實了些許,那不是少女們骨感的身型,只有女人過三十五后才能擁有的勻稱。這種歲數的女性,各方面發育到達了極致,骨架明顯變重。哪怕不常訓練,隨便做些體力運動,也會出現肌肉線條,力量也比年輕時增大了一些。就算過去身形單薄,到那時也會變得豐腴,愈加顯出女人味。

這幕情形,我在黑楓隧道扶她起身時見過,至少長相是接近的。現在不知何故,她逐漸變得通透,已難以維繫虛假容顏。這亦表明躲在Krys背後的女人,是個大我許多的老貨,難怪口吻和行為都那麼放肆。見我看得移不動眼,她有些暗暗吃驚,低下頭去方才見到自己暴露痕迹,忙抓過我和喪婦的腕子,朝著前方疾馳。眼前再度出現一蓬黑煙,我等三人往裡一紮,當回過神來后,已離開了公雞散步的草坪,而站在一條陌生的十字路街頭。

「這裡是桃樹角市內的某個角落吧?」女招待東張西望,很快在巷底瞧見一家叫唐頓的書店招牌,問:「咱們不從速找出那隻老妖決戰,跑街上幹嘛來了?我已做好了準備。」

「引燈的鏤屬是你啊,我們只是隨著神行而神行,要怎麼來索敵,只有你這個酒家女才能和老妖對上眼。」Krys一口氣說出許多陌生名詞,見我倆面面相覷,便開始解釋起來。

驍鷙作為一個獨立於其他勢力之外,沒有正式署名的人群,自然有著獨特的切規。引燈就是在指引魂人,形容為魔魘中的嚮導;鏤屬原是指陽光落在金屬器皿上的反射,表示這名嚮導具有他人不具備的特性;至於神行則是說移動方式,驍鷙是沒有肉體的意識,因此無需步行,她可以在節點間跳躍,故而就像一陣風般來去自如又速度奇快,不落下半點痕迹。

我們三人之間,只有女招待成為過半妖,故而身上留有了刻印。不論妖魂還是屍鬼,都是不同於人類的邪物,彼此間能夠感應對方的存在。羵羊見自己被人拖出渦地,正氣急敗壞,它必須找到我們,全部斬殺乾淨方能回去。那麼它會在自己主場中索撿,自然就會盯上陰氣四溢的半妖。每一次搜索成功,就會拉近彼此間的距離,直至最終狹路相逢。

見我倆充滿好奇,Krys終於不耐煩起來,她粗魯地打斷提問,說這些常識對我而言足夠受用了,而且她這輩子也不太可能再來糾纏我們。與此同時,她開始嘲諷起女招待來,說暗世界的機密都被高層掌握著,底下徒眾們蒙昧至極,連什麼是驍鷙都搞不明白,其情其景可憐到,她不由得想開個學習班為眾人解惑。正這般嬉笑著,她忽而臉色一沉,急急看向遠方。

「怎麼了?那女鬼追來了么?」我倒握手中短刀,做好廝殺的準備,也隨著她一起眺望。

「不,這不合常理。」她撓了撓頭,伸手牽住我倆衣袖,躲入邊上的巷內,探出半張臉繼續觀望,口中喃喃自語:「這附近怎會徘徊著拾骨人和黑階士?他們又是哪跑來的?」

她的目光所及,是個街心花園,裡頭跑著三個孩童,正相互追逐打鬧,還有幾個平頭百姓,坐在花叢中彼此攀談著。如果視野再放遠些,就是兩座平地而起的大樓,側面畫了個血紅色的撒旦人像,手中端著個破碗,底下寫著再來一碗。總之,我沒瞧見任何窮凶極惡之輩。

「天敵,你倆別再打聽了!」她一把將我揪了回去,開始朝巷尾而行,打算將自己完全隱蔽在暮色之下。我們自是隨她的慌張而深感恐懼,沿途不斷發問,Krys架不住騷擾,只得撇撇嘴道出。手段如驍鷙,既神秘又猥瑣,並且是時空線里的漏洞,照此發展下去豈不是無敵般的存在么?以上所提到的拾骨人和黑階士,就是上天賦予的天敵。

十七世紀,是驍鷙們的昌盛時代,曾一度並存著十五個名冠天下的高手。除現實世界外的地底世界,都對這種出入後門的小偷毫無招架之力,並深惡痛絕。既然有賊自然就會有條子,這兩種人就是這麼應運而生的。拾骨人和黑階士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既沒有野心也不為利益所驅使,猶如暗世界里的聖維塔萊,是追求公義和維持平衡的公共警察,時常會在魔魘里緝捕驍鷙,倘若不幸遭上他們,那麼大事去矣。

拾骨人通常笑容可掬,他們會用一句你能不能請我理髮為由,反覆詢問驍鷙,你如若應答他便要不停追你;至於黑階士,是閉目養神手中捧著黑暗聖經的神甫,只要驍鷙從眼前走過,就會被他枯柴般的陰爪擒下。正因他們自認代表正義,所以絲毫不加掩飾,有著明顯的特徵。目的就是告訴驍鷙,此處是我們的領地,不知好歹的你,該選擇跑路了。

聽聞Krys一般形容,我忍不住再去觀望一番,果然在街心花園苗圃前坐著個枯瘦神甫,另有一個胖子站在附近水岸前。不過他們如此尋常,倘若交手,年輕氣盛的我,理應能將倆人打得滿地找牙,又有何可懼。想著,我走回Krys身旁,問:「看下來好似沒什麼威脅嘛。」

「你知道個屁,拾骨人根本不屑與你交手,他隨隨便便就能釋放出獵狗Besasa,每個靠入眠寄魂吃飯的傢伙,碰見就只有死!」她膽戰心驚地開始疾走,道:「至於黑階士更加可怕,不幸遭遇的寄魂者全部死亡,無一倖免,因此我也不知他的手段究竟能去到哪裡。」

喪婦聽聞柏沙莎,也是面色如土,顯然知道那是什麼。她的老闆博爾頓,就是能釋出獵狗的那種人,這套邪術過去曾在呂庫古小姐身上用過,目的是為了掏走萬淵鬼的銳眼。

柏沙莎,巫毒里的蛇形女妖,經常出現在夢境之中,當人昏迷時也會遭上,實際並不存在。經典恐怖片榆樹街噩夢,也叫猛鬼街,電影里的鬼王弗雷迪,原型就是柏沙莎。她是傳說中的控夢之王,無敵且不可戰勝的,不管你是污鬼還是人,只要遇上必死無疑。

「咱們不得不逃了,你發什麼愣,趕緊打個水燈鏡花,帶我們離開吖。」因我的莽撞,街心花園前的倆人,渾身劇烈一抽,緩緩站起身,開始朝著巷子步步走來。Krys滿臉浮著豆大的熱汗,她呵斥說過會兒再來找我算賬,惱怒地踢了女招待一腳,嚷嚷起來。

見被一個表質年少我幾歲的女流叱責,又推又打,我的暴脾氣終於忍不了了,剛想挑逗挖苦她幾句,眼前又是黑煙蓬起,許是喪婦見對方倆人已轉過拐角,情勢迫人。她再度跳躍,牽著我倆手腕落定在另一處陌生街頭。此地好似剛開過洒水車,路面濕漉漉的,最後的餘暉映在水窪上,成為黑夜來臨前一抹暖色。順著它視線往上,樓閣板屋盡頭,端的是個雪白外牆的鐘樓,撞響了聲聲催人歸家的晚鐘。我一下子記起了這座建築的原貌。

這個鬼地方,正是魔魘里英格拉姆蹬車而去的教堂,他在某個午後出了門,將一包書本在行李架上捆紮,然後扣響了建築大門。換言之,我們所處的角落,實際就徘徊在這個傢伙閣樓的周遭。隨著左右環顧,越來越多的熟悉景緻紛紛浮現,探出牆外的海棠花;深巷裡的鐵鏽破門,郵政局的綠皮大門。是的,這個街角就在拖屍蟊賊家邊上四十米外。

「莫不是,咱們中計了?一頭扎進的不是麗姬婭的噩夢,而是英格拉姆的?」我暗自吃驚,背倚牆頭,開始竭力找尋起印象里那個灰濛濛的閣樓。倆人見我神色慌張,便開口發問緣由,我已沒了情緒找Krys鬥嘴,只得一五一十將我的觀察吐露出來。

依我之見,那個穿著破牛仔服的平頭男人,最終應該是投湖自盡而了斷了生命,他在臨終前最後去見的人,就是那間教堂的神甫,倆人頗有些交情,英格拉姆彷彿是向他交代完全部的後事。如果此時像飛艇廣告條幅寫著的是1950年,那麼惡性事件還未發生,他或許還沒遇上麗姬婭,自然也沒去到地鳴車站。邀我們三人闖入魔境,難道要面對的是他么?

此人與女羵羊不同,滿手的繭子,智商不太夠用的模樣,不啻在說明是個耍橫的主,而且極其擅長用刀,他早年間就瘋狂愛上了麗姬婭,並步步緊跟其後,害殺了許多條人命。正因此女人感到無比恐懼,死活也要遠離他。我想起前些天老戴在汽車旅店裡談論2201檔案時,就曾說這類惡德之人,橫死後淪為惡鬼的基數很大,並且極度難纏。

「現在不好說,具體要看下一幕跳躍的地點是哪裡,才能辨析對手。」女招待也苦著臉,但她煩惱的卻另有他事,只見露娜遲遲疑疑,伸手推了把Krys,問:「你我能聊幾句么?」

Krys並不答她,正焦慮地找尋四下里顯示時間的鐘錶,不耐煩地點點頭,算是應承。

「我們率眾進來的目的,除了帶你出去外,主要是奔著次級鑽而來。現在尤比西奧在異世界里鏖戰格蘭特,那麼順利的話,多半那顆炫彩是被他奪了。可是,原本我們兩家談好的條件是各取其一,這樣的話,我就顯得很為難了。」喪婦癟著嘴,思慮片刻,嘆道:「而我聽完美丈夫說過,你的本意也是為了奪鑽,那麼一會兒不管遭遇的是誰,麗姬婭也好英格拉姆也好,血戰是免不了的,而最終一定會出結果,到那時你還有我,咱們該怎麼辦?」

我一拍腦門跳將起來,瞬間明白露娜在指的是什麼了,那就是炫彩的最終歸屬權。博爾頓安排那麼多世界之子趕來,是給她下了死命令的。而小蒼蘭的動機也是同樣,自然就會產生矛盾。總不見得解決麻煩后彼此再打一架吧。看得出喪婦有些怕她,並且也拉不下臉。

而且,這之中還有個起先我不曾思考過的困惑,那就是她該怎麼奪?奪了后又要如何帶走它?驍鷙是遊走的意識,實際肉身活在遙遠的過去或未來,其架構是完全不存在的。Krys是她盜用的工具,即便拿獲炫彩,也是得利於其人,與小蒼蘭一絲一毫關係都沒有。

「就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么?」誰知,當聽完喪婦的苦衷,Krys竟噗哧一下笑出了聲,她象個大領導般拍拍女招待肩頭,寬慰道:「我從頭至尾,都沒說過要帶走它呢!」

「誒?那你究竟圖的,又是什麼?」我倆面面相覷,頗為不解地望著她,問。

「驍鷙是一種意識,這點沒意見吧?她既能帶入物品也能帶出物品,只因她本身擁有收納的加持。而收納卻是一種華蓋,屬於膚淺技能之一,是驍鷙與生俱有的才幹。所以在寄魂他人的同時,也能分享走被寄者獲取的炫彩,我的目的僅此而已啊。」Krys指著我的鼻尖,咯、咯笑道:「我一開始就是這麼回答他的,難道這小傢伙沒對你們說全么?」

「完美丈夫被你弄暈了兩次,本就思維很混亂,他從不曾提過。那麼,你是說咱倆之間,不必為了分贓而決鬥一場,我是不是能這麼去理解?」露娜臉上方才露出血色,她搖了搖頭,說:「畢竟你我相識一場,真要對決,我怕自己下不去手,如果真像你說的,我也就放心了。」

「不,放心這種事該我來說,你卻說不得。」Krys將茁壯的胸脯一挺,指著自己心窩,道:「只要拿獲了炫彩,之後這具肉體就會奉還給你們。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許多年後的大戰做準備,不想對手過於強大,以至於我連招架的份都沒有,就莫名其妙被他們殺了。可問題恰恰又出在肉體本身,她過於平庸,沒有華蓋的基礎,按理說送一顆次級鑽入軀,等於種下定時炸彈,比起普通蛇胚危害大得多,而她又是我的故人,所以你倆要妥善處理才是。」

接著,Krys將這套暗世界菁英釐不清的提取方式,大概描述了一遍。正因華蓋、炫彩以及寶鑽是一個有著等級層次的排列,分基礎類到至高層,所以凡人體質無法階躍。這種東西一旦入軀,若無法壓制它就會被反客為主,淪為炫彩奴隸,整個過程是極不穩定的。通常來說,只有一個月時間,只要在這段寶貴時間內提取並製成蛇胚帶走,那麼宿主不僅不會出事,而且能被動繼承下一部分的能力,與此同時,她也不再是過去的自己,而成了虹息。

若是提取失敗,或對她不管不顧,那麼不出九十天,宿主就將被炫彩完全控制,自鍛成人魔,真到那時,就什麼法子也不必抱幻想了,只能以最粗暴方式毀滅肉體了事。

「我的本質帶不走它,所以次級鑽本來就打算留給你們。法布利諾聖戰再起風雲的話,暗世界固然很邪惡,但卻是無害的一方,沒準還可能成為進步力量的籌碼。」她竭力展露出高風亮節,昂首挺胸地望著天際,說:「所以你們要加倍努力了,別讓我的故人出事。」

「我去你姥姥的!」聽到此,我怒不可遏地一把擰住她衣襟,叫罵道:「你就是這麼對待過去的我們嗎?我們不是工具!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樣有著七情六慾,會感傷、會痛心、會懷念往昔!你可知道呂庫古小姐逃出生天後整天像掉了魂那般,直到今天也是萎靡不振,心頭念著的都是重返異世界。我不知在那178天里,你都給她灌輸了什麼心靈雞湯,她甚至跟我說,撈你回來的代價假若是失去家庭,她也願意嘗試。你簡直是禽獸不如!」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回到72年時的霧龍牙,不也一樣擺弄著別人的身軀,何曾替他想過將來?你的夸夸其談改變了周遭全部人的命運,說回來你才是最初的惡性腫瘤,居然也有臉教訓我?」Krys將身壓低,兩條胳臂猛力一撐掙脫出來,在牆根前擺了個架勢,怒道:「要不是你,我本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現在是在替你擦屁股賬,想打一架嗎?那麼來吧!」

「誒?72年,霧龍牙島,驍鷙是團意識,在破曉前最初一抹陽光升起,三足鼎古幣,沙洲泰爾銀行!」一連竄訊息快速穿行過腦海,我渾身打了個哆嗦,忙拖住露娜退出老遠,失聲叫道:「好個陰險至極的混賬,我終於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了,這傢伙的話半個字都別信!」

「怎麼了?她不是你淪落在異世界的妻子么?」喪婦不置可否,同時也忐忑起來。

「即便是,那也是曾經的她,眼前的這個女魔,早就不是當初純真的小蒼蘭了!」想著,我將雨夜尾隨迪姐去到南卡荒棄銀行,隨後在陰蝕道場遭陷害,接著是帕里斯山公路大戰一系列事由說與女招待知道,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著她,說:「那個操控Dixie的幕後之人,就能靠某種妖法隔空取物,讓皮囊去背負磨難為自己牟利。此情此景,兩者不是一樣的么?」

Krys放下揮舞的拳頭,退到牆根下,默不作聲地點起一支煙,望著我發獃。

「這不太可能吧,魂鐮沒提過這事,」喪婦質疑地望著她,喃喃自語:「太複雜了。」

「怎不可能?從我們跑來黑楓鎮的那晚起,她就找到了方式,在Krys身上反覆比劃。若只是為了圖謀陰暗勾當也就算了,而她做了什麼?利用這具肉身不停挑逗,陷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她曾為我考慮過分毫么?」我將短刀一擲,抱著臉蹲下,說:「我走不下去了。」

「我的身份,是陀具羅,一種距離你們時代很久之後才會出現的人。Besson,讓你這般誤解,實在叫我很痛心,我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夥伴。你並未從我主觀立場去看待問題,這種感受你自己難道沒體驗過么?在72年的羅密歐點拼殺出血路后,你看著那些一無所知的人們,展望他們的將來,是不是想將憋在心頭許久的話暢快淋漓地說出口呢?」krys朝我露出勉強一笑,緩步向我走來,說:「有過這種體會,你應該能比較理解我才是。其實,我恨不能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但卻不能。正因你我今日一別,往後可能就再也遇不上了,所以貪圖口頭之快,想必你也知道後果。你問吧,至於怎麼回答,我會作出酌情挑選。」

我望著Krys象徵和解的懷抱,手臂纏上她的腰肢,將臉伏在她的秀髮中連連點頭。陀具羅來自遙遠的未來,她是看透了全部的未知,在與蒙昧的我們對答時,心頭常會顯得焦躁,這點我當然能體會。至於適才的鬥嘴,我也明知鐵婆祭台的事與她無關,只是看不慣她那種呼來喝去,將我視若豬狗的態度。然而,我卻不想180度一下子給她好臉,問:

「拉瑪什圖盜取三足鼎,將Dixie化為地母這件事,當真非你所為?這個可以回答么?」

「這點無關緊要,並且我本就決定臨行前打算告訴你的。那是一個比起橫皇恐怖百倍的凶星,你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遇上它。同時,許多舊世界被遺忘的名片,會像墳塋底下的殭屍般蘇醒,再度介入你們的生活里,並將帶來一個騷動的時代,足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你看,像這樣好好說話,咱們豈不是會輕鬆許多?太過遙遠的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當下我最該迴避些什麼?你為什麼會說,我們所有人早就死了呢?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全部死亡,無一倖免,太久遠了,那些悲慘的畫面我恐懼回憶,早已記不起來了。」Krys抱著我的額頭,親吻了一下,笑了:「不久后,你也會突然化身成為一個女人。」

「誒?我嗎?難道也是中了默環陣像呂庫古小姐那樣么?老實說,這點我倒是很期待!」

Krys嘴一張,剛想回應,我倆眼前又浮現起無盡的黑煙,隨著屁股著地,感覺身下硬梆梆並膈應得很,當睜開眼時,我們無緣無故坐在一架木梯前,那是某間昏暗的大屋一部分。

「這又是什麼鬼地方?」喪婦懊惱地爬起身,踢著朽爛的樓板,問:「難道是跑進了誰的家裡么?可這裡也不像是閣樓,看著象個地窖呢。」

「這個地方,我知道是哪裡,它在我的魔魘里出現過!」

放眼四周,樓梯下滿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擺放著剝製的動物標本,體型小的有夜鴞、浣熊和狐狸,體型大的有獅子頭部、美洲水牛和麋鹿。慘白的吊燈下是一張木桌,堆著許多刀具、書本和架在煙缸上的半截雪茄。在我們腳底五節台階下,曾倒卧著一個老漢,他的金絲邊眼鏡被摔碎,胸膛讓匕首刺透,呼吸困難想要爬走。然而卻因傷勢太重,手腳無力亂划,將流淌的鮮血噴得四面牆頭斑斕一片,顯然是沒法活了。

由他的視野往樓梯方向看,在轉角平台上,曾有過一個面無表情的平頭男人,他冷漠地望著獵物的垂死,站得紋絲不動。而老漢與之四目相對撞見時,明顯認出了他,便開始不斷哀求手下留情放過自己,去為他叫輛救護車來,併發誓什麼都不會說。至於老漢結局如何?我並不知道,因為很快就被拖拽到其他的魔魘里去了。正因來過這個黑沉沉的潮濕地窖,我才獲悉男子的名字,此地正是英格拉姆所待過的兇案現場之一。

就這麼想著,樓板上開始無端出現了血斑,逐漸延伸去了水泥地上,逐漸化出個模糊人形來。是的,老漢中刀后就倒在這個位置,眼前的詭秘一幕,預示著兇手就在咫尺之間。我猛然感覺四周的空氣變得寒冷剔骨,忙一把拖起喪婦和Krys,連滾帶爬下了樓梯,直直向破舊櫥架深處而去。地窖面積抵得上標準起居室,外加堆砌雜物,騰挪躲閃的空間猶大。

哪知我等三人下到木桌前,頓時看傻了眼,這逼仄空間一下子幻變成無限大,兩列櫥架疊化出去好幾百座,一眼望不到頭。我想無可想,只得引著倆人隨便亂鑽,隱約間,瞧見有個灰色人形在牆根處竄行,當與之撞上,卻是喪婦。這老女人不知何故竟跑我們前方去了。

「咱們究竟在躲什麼?陀具羅、驍鷙外加我這隻半妖,區區羵羊還怕拿不下么?要我說,干就行了!」露娜一面整理面紗一面掏出象筋,端在掌心把玩,就打算去捅自己眼窩。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是我們裡頭最強大的,沒必要那麼莽撞。」Krys見狀,忙一把擒下她胳臂,做了個噤聲,道:「在辨清對手是誰前,先別輕舉妄動!」

我剛想說自己也是這意思,忽聽得耳旁傳來歌聲。那張木桌上的煙缸燃起裊裊青煙,半截子雪茄被點燃了,在堆積書本的角落裡,無端出現了一台留聲機,裡頭的男中音正在陰陽怪氣哼唱著老式情歌。四下里傳來腳步聲,好似有個人正在那裡忙碌。

半分鐘后,樓上傳來一聲嘶啞的門鈴聲,那個看不見形體的人應了一聲,開始噼噼啪啪上樓。當腳步聲去遠,原本樓上亮堂的壁燈,被一團漆黑身影所遮蔽。屋裡又多出了個人來。

「這也許就是我所見到的魔魘前一刻,無形腳步聲理應是屋主,而這團黑影,我懷疑多半就是兇手!」我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匍匐前行,將身子緊貼地面。這個視野選得太糟,緩緩下來的人影全被雜物遮蓋,很難看清全貌。這傢伙既不是平頭男也不是麗姬婭,我連它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能模糊見到一個穿著黑袍的枯瘦軀幹。

正打算換個角度去辨析此人,餘光散瞳下又見得一條灰色身影在身後竄過,我剛想喝斥喪婦不要冒失,一回頭便撞見一對滾圓的大眼,正渾身戰慄緊貼在身後!當見全這張臉,我幾乎驚得叫出聲來,此人根本不是露娜,而是穿著灰色衣裙的女羵羊!它就像完全看不見我,正使勁捂著嘴大氣不敢出,驚恐萬分看著黑色人影下樓,將身繼續往裡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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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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