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燈塔（157）

烏鴉撲棱著翅膀，用它那聒噪的聲音再次下令道：「回樓里去，去參加4樓的宴會。」

唐紅錦看了看四周覺得沒有什麼潛在的危險，她直接走進了院子，打算從遠處黑色的鐵門離開這座透著詭異氣息的古堡。

經歷過一次夢境后，她已經得出結論，並不是說夢界世界里的居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當然不聽話大概率會遭殃，但有時老實聽從安排反而死得更快，具體得看線索和分析，不過在沒覺察到危險時，莽一波也是可以的。

「越界了，越界了。」烏鴉扇動翅膀飛了起來大聲呼喝著。

伴隨它那吵鬧的嘯叫，無數火星從焦枯的大樹上散逸出來，暗紅色的火光鋪滿了大樹的表皮。在唐紅錦的視野里，整棵樹活了過來，樹梢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頭，它們神色各異，部分已經腐敗，甚至成為蒼白的骷髏，然而它們口中都在重複著烏鴉說出的那三個字。

大樹在唐紅錦驚訝的目光中以扭曲的姿態移動起來，並用游蛇一般的枝丫向自己抽來。她急忙跳回了樓道內，並一把關上了房門。喧囂聲安靜了下去。

「直接試圖逃離？你大概是走廊油畫看多了，理智值掉得有點多。姑娘，注意你的情緒，控制住它，而不是被它牽著走。」腦海里反應出的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唐紅錦驚魂未定地背依著門尚在喘息。她打量四周，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小男孩。她又看了一遍周圍，只看到了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旗袍女，女子有著一頭天青色的長發，桃紅色的錦緞旗袍勾勒出她的窈窕身段。一個渾身關節都連著絲線的男孩狀人偶被女子控在手中，她的十個指頭都戴著金屬指環，數不清的絲線連接在指環之上，絲線雖多卻能各司其職，並不彼此纏繞。

人偶做工粗糙，用木頭、布、棉絮和針線縫合，針腳很粗。男孩人偶的嘴直接是炭筆畫的，顯露出一口野獸樣的尖牙，他的眼睛一個是縫合的紐扣，另一隻則是顆琉璃色的玻璃彈珠。儘管如此，人偶的動作卻是異常靈動，他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玻璃眼珠溜溜直轉，絲毫不像是死物。

「戴上面具。」男孩的聲音繼續道，「宴會上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一個粉色的小豬佩奇面具被遞到了唐紅錦手裡，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那行動木然的旗袍女給的還是人偶給的。

「謝謝。」她習慣性地說，然後目送著一人一偶消失在走廊盡頭。

唐紅錦的目光轉向樓梯轉角，那裡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凝望著她。黑貓一路尾隨著她，此刻正蹲坐著舔爪子。

她沒有理會黑貓，按照烏鴉給的提示，一路來到了4樓。

呲啦，呲啦。她聽到了鱗片摩擦地板的聲音。一小群蜘蛛從地板上爬了過去。它們個頭碩大，足有成年人握緊的拳頭大小，渾身散發出幽藍色的光，且動作迅捷。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十幾隻蜘蛛就消失在了唐紅錦面前，她甚至無法確定那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唐紅錦轉過頭看到了身後樓梯上的黑貓，她蹲下身子，黑貓很自然地跳進她的懷裡。

「你也感覺到害怕么？」唐紅錦撫摸著黑貓柔順的毛髮輕聲道。

黑貓在她身上蹭了蹭，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的手掌，竟然是出人意料的溫順。

她這才注意到懷裡的這隻中型短毛貓額頭有一輪金色的月牙。

唐紅錦將小豬佩奇的面具戴在臉上，走廊中間的房間里，燭火照亮了相應的走廊區域，迎賓的侍從們筆挺地站立在門的兩側。古堡在突然間就熱鬧了起來，熙熙攘攘的人流湧進房間，說笑聲和悠揚的樂曲聲從裡面傳出來。這似乎是場化妝舞會，人們無一例外地佩戴著面具，只是他們的面具更具有貴族古典氣息。唐紅錦注意到這些面具並不是全臉式的，大多露出了嘴巴的部分，也就是面具沒有下巴，有的則只遮蔽半張臉。

「我們也進去吧。」唐紅錦對黑貓說，也是對自己說。

門口的侍者對著她鞠躬並微笑，但唐紅錦卻看到的是一張鬼臉，侍者的臉如同蛇類般瘦削，下巴尤其得尖，獠牙從嘴裡露出來，分叉的舌頭在空中舞動。

「喵嗚。」懷裡的黑貓叫了一聲，唐紅錦眼前的侍者恢復了人的模樣，彷彿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她眨了眨眼，邁步走進了宴會廳。

正如唐紅錦最初想象的那樣，宴會廳里正舉辦著一場屬於貴族們的私宴，有樂隊，有舞池，然而更多的還是擺放在寬大的長條桌子上的各式菜品、甜點以及酒水飲料。光是菜品就有近百道之多，按照麵包、湯、沙拉、主餐、甜點的大類擺放著。

它們中有搭配銀鱈魚醬和番茄丁的餐前麵包，被烤得香脆鬆軟；有盛放在精緻玫瑰花擺盤裡的象拔蚌海鮮湯；有樹葉紋理外表金黃色，切開的內里展露出火腿、蘑菇、牛肉搭配鵝肝醬和黑胡椒的惠靈頓牛排。

其他的還有櫻桃酒小羊排、鮑魚佐北極貝沙拉、皇家紅酒香煎鵝肝、蜜梨橙酒炆牛尾、芝士焗龍蝦、秘制香草烤雞、牛肝菌豬肉香腸披薩、藍紋芝士沙拉、黑松露奶油筆尖面、金黃燕麥蘋果、黑磚巧克力布朗尼、黑巧克力舒芙蕾等。

即便是以唐紅錦的挑剔品位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它們中大多是宮廷菜，也就是說主辦方起碼得是雄據一方的大貴族才吃得起如此奢華的菜品。

就以惠靈頓牛排來說，這道菜起源於英國惠靈頓公爵，由肉派改良而來，需要有上好的菲力牛排四面煎炸至褐色，然後裹上火腿培根和酥皮，表面塗上蛋液烘烤。其配料則需要用到胡椒、橄欖油、紅蔥頭、歐芹、百里香、牛肝菌、蘑菇、雞油菌、白葡萄酒、鹽、麵粉等。即便是在唐紅錦的年代，想要吃上高端、講究的惠靈頓牛排也需要等上十幾個小時的廚師製作時間。這道菜工序之繁瑣，配料之講究並不在東方的「佛跳牆」之下，不是普通肉菜可以比擬的。

唐紅錦的目光又移向了一款香頌玫瑰慕斯。三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俏立一旁，精緻的白色瓷盤裡細碎的玫瑰花瓣均勻地撒在慕斯蛋糕上，動感的焦糖拔絲交錯伸展，空氣中奶油的香甜和花的清雅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忍不住想要拿起湯匙挖上一塊品嘗。

潔白的餐布，銀色的刀叉，古典、高雅的紅色貴妃椅，穿燕尾服、打領結、彬彬有禮的侍從，加上空氣里瀰漫的食物香氣，讓唐紅錦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覺得有股飢餓的火焰從胃裡升騰起來。

這一刻，她幾乎就忘卻了自己正身處詭異的古堡內，試探性地對著一塊烤得金黃酥脆的帶皮羊排伸出了手。「呼嚕」，黑貓威脅似地悶吼著，然後一口咬在了唐紅錦的手上。疼痛使得她鬆手，羊排落在了地上，血水順著白皙的手指肚淌了下來。

唐紅錦對著黑貓怒目而視，黑貓也瞪圓了眼睛毫不示弱地看向她。透過純凈如祖母綠水晶的貓眼，她感受到了一股未知的神秘力量，彷彿有什麼東西被鏈接激活了。她的眼角撇到的掉落在地面上的羊排變成了一段帶血的扭動觸手，桌角下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她抬起眼睛，看到正常的賓客們成為了扭曲的人形生物，它們僅僅保持著人的輪廓，面具下非人的利齒和巨嘴正在大快朵頤，不知名的肉塊生肉絲嵌在如花瓣般張合的獠牙縫隙里，血水順著嘴角淌落，甚至連桌布和燭台也變了樣子。

桌子成為了大蛇的尾巴，桌布化作寬大的鱗片，上面擺放著血食，而燭台化作不知名的繁花在肆意生長，艷麗的色澤配合蜿蜒的枝杈彷彿是植物在進行一場瘋狂的舞蹈。

她進而抬起頭，看到了由無數人臉匯聚混合而成的蛇頭。大蛇高高地揚起腦袋，它噴吐著信子似乎是在尋找目標。

唐紅錦捂住了嘴巴，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眩暈，竭盡全力才沒令自己失控尖叫。由於動作過大，面具被她從臉上掀了下去。

四周突然寂靜了，咀嚼和吞咽聲停了下來，人形生物們注視向她，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大蛇也轉過頭默默注視著她，那橙黃色的眼睛里透出股森然的殺機。

她後退一步，心跳如擂鼓，就打算轉身奪路而逃。

「放寬心，它們打不過你。」有個聲音說，「下位種族的規則約束不到你。」

唐紅錦看向還賴在自己臂彎里的黑貓：「你是誰，你又是什麼？」

「我叫貝斯特，我是你力量的延伸。」黑貓躍向地面，體型極速膨脹。

金色的輝光中，棕黃色的毛髮從表皮中滲出覆蓋上稜角分明的肌肉線條，彷彿傳自洪荒的怒吼中，唐紅錦看到了一頭體型碩大的雌獅撲向了大蛇。

無數浮動的星光在她的周身旋轉，她頭暈目眩，耳邊想起了玻璃的碎裂聲，然後一切都碎裂了歸於虛無。

來自過去的光影碎裂了，同時碎裂的還有泰爾的剪刀以及他影子般的軀體，當黑氣消散，地面僅留下一些黑色的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