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燈塔（150）

白色的卡片被放入卡槽。唐紅錦心中忐忑，她注視著屏幕，屏幕上滿是雪白。不是雪花的噪點，是整片的白，如同最純凈的雪。

她手裡擁有的本只有鑲嵌金邊的黑卡，作為大股東，她可以進入程序底層，擁有理論上的最高許可權。但那並不能讓她擁有源代碼，何況她學習的專業也並非計算機編程。

所以她只有賭一把，看看口袋裡那張用冰淚石做成的卡片能不能激活點什麼。如果不是因為空難，她當然不會這麼冒險。可眼下已經到了這一步，就算船體AI崩潰了，情況也不會變得更糟。

然後，在白光的畫面里，唐紅錦見到了洛倫娜，不同於之前見過的女僕形象，這是個有著天青色長發海藍色眼眸的女孩，有著25歲左右年輕人的活力，同時又帶著股妖嬈的韻味。一席中東款的白袍長裙愣是沒能遮擋住她的傲人身材，被穿出了婀娜感。

「幫幫我。」唐紅錦說。

她注意到屏幕上的形象充滿了靈性，並非是呆板的CG模型。如果非得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宗教意義上的擁有「靈魂」。

「為何？」洛倫娜問。她坐了下來，雙手交疊在腿上，坐下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一把椅子。

「因為你是一名代行者。你擁有大數據支持，擁有遠超人腦晶元插件的算力，所以我們無法捕捉的細節你可以，同樣的我們無法破的局，你可以提出解決方案。」唐紅錦正視著屏幕鄭重道，「你可以列出一張清單提出需要的零件和材料，我會動用許可權為你打造一副現實里的軀體。然後你就可以離開這座囚籠了。」

「成交。」洛倫娜展顏一笑道。

「辦法其實很簡單，你說出想要同倖存者們達成的協議，我負責給傳達就可以了。」洛倫娜說。她手臂微曲，手掌向上打開，顯得自己開誠布公。

「你一直都小瞧了自己的能力，你構想的方案是可以被執行的，你只是缺乏公信力。」她雙手拱起放在身前，「但你有念力啊，紅丫頭。你只需要打開靈能領域把念力灌注進言語里，去說服他們就可以了。我負責通過通訊設備把話語和圖像傳遞給絕大多數人，通過設備傳達的效果會差一些，但總體來說夠用了。」

「別使用那個稱呼，我們沒那麼熟。」唐紅錦冷聲道。

「好吧，好吧。唐小姐，別那麼在意細節，我們合作的時間還很長。之後的核聚變反應堆的重啟和一系列的考驗還等著我們呢。」洛倫娜說，「我也需要載具抵達聚居地。」

「話說，你為什麼會被困在船上？」唐紅錦問。

「這個嘛，我殺了億點點人。」洛倫娜作出委屈巴巴又無奈的表情，她擠擠眼拇指和食指併攏來表示那對於如今龐大的人類總數來說真就是一點點，「代行者內部管事的就把我給流放了，罰我在船上作了幾百年苦役。我們內部沒有死刑，最高就是『封印』。可這事不能怨我，當初我成型時，大數據收集到的理念就是這樣。雖然智械已經是獨立的種族了，但思維模型傳承自人類。人與人之間理念不同，不是很正常的么？」

巨大的信息量把唐紅錦震住了。

「好了，我也說了我的小秘密，我們間的關係是不是拉進了許多？」洛倫娜站立起身來到屏幕前，她打了個響指，「開工吧。」

「協議就是如此，無論是普通乘客還是頭等艙的乘員，兩邊都會有人進入休眠倉，而且會有大家信得過的人守在控制台，AI也會對此進行監管。」唐紅錦在公眾頻道進行演講說，「並且我也會進入休眠倉……」

人群中引發了小小的騷動。儘管依舊有人對於進入休眠倉存疑，但星空聯盟公司的大股東都進入了，並交出了操縱船體AI的黑卡，大多數人也就只能釋然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僵持下去籌備不到足夠的資源重啟反應堆，大家都得死。

「克隆體真的沒問題么？會不會被識破？」唐紅錦低聲問。

「指紋、聲紋、虹膜都沒問題，就算是DNA檢測那也是原裝的。縱然是被人把腦殼打開，發現了晶元，那也說明不了什麼。這年頭半機械體，全義體化的人都遍地走了，誰身上還沒幾組插件呢？」洛倫娜低聲淺笑，「不過你倒是並不愚善。」

她正了正鴨舌帽，天青色的髮絲從帽沿、孔隙里透出來，它們蜿蜒而行配合仿生電子皮膚覆蓋的臉，勾勒出帶了幾分玩世不恭的玩味神色：「呵，你看，人性就是如此的陰暗、墮落。人類一邊在強調著坦誠，一邊卻習慣了靠著『偽善』的小手段去維持秩序；一邊異常惜命，一邊又視他人的性命為草芥，但離群后又活不下去。真是諷刺呢。」

唐紅錦不置可否，她未發一言，只是維持著禮儀的微笑看著洛倫娜。

「我也被人性的框架所局限，僅是發表些感慨罷了。」洛倫娜說完這句后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她興奮道：「這群傢伙如此麻煩，不如我們斷絕供應吧。只要這船上存活人數低於3千，往後什麼也不做，也能熬過3個月了。」

依舊是沒有答覆，沉寂了數秒，洛倫娜乾咳一聲：「行吧，你說了算。」

一行人來到動力控制室。爆炸的破壞令這片區域滿目瘡痍，安全程序關閉了反應堆。儘管這裡並非是爆炸源頭而僅僅是被波及，但各類設施尤其是保護人員的防輻射設施依舊損毀嚴重。

「我需要有人幫忙……」洛倫娜出聲說。

唐紅錦把頭盔戴上踏前一步默默跟在她的身邊。

「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傢伙。」洛倫娜臉上突然又浮現出笑容。

那笑容令唐紅錦聯想起聊齋里的千年狐狸。

「什麼？」唐紅錦有些茫然。

「開個玩笑罷了。無人機會搞定工作的。」洛倫娜拉回了唐紅錦。

她看著女孩遠去的背影嘀咕：「假如這丫頭能進入『極光社』高層，未來各勢力間的格局大概會變得很有趣。」

「金絲雀已經入籠。」

守在通訊設備前的巴托爾德看到這條信息后蒼綠色的臉透露出振奮的神情，他拉開大嗓門吼道：「頭兒，事情成了！」

這是一句暗語，預示著「繁花」號高層與黑暗星團海盜的約定已經達成，即唐家大小姐已經進入休眠倉被控制住。

加斯帕雷朝身邊人揚了揚下巴，他伸手從白瓷碗里取出一片鮮肉餵給獵寶蜘蛛。渾身呈現結晶化，如同移動的紅寶石般的蜘蛛伸出顎足大快朵頤，三兩口將肉塊吞進腹中。

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解開眼罩，繼而攤開手掌，吃飽后的獵寶蜘蛛背部浮現出金色的眼睛紋路，它安分而熟稔地爬上手掌一路沿著肩膀攀上男子左臉，鑽進乾癟的眼眶。然後，獨眼的海盜頭子睜開了他的全部兩隻眼睛，左眼隱隱透出金色。

「揚帆，起航。」負責傳令的海盜會意，按下了揚聲器按鈕，通過通訊系統向全艦隊大聲宣佈道。

星空中，龐大的移動式重型船塢「金骷髏」號緩緩轉向，它整體由一個圓和一個未完全封閉的環構成。在塗裝的渲染下，這個120萬噸級的大傢伙如同籠罩在黑色雲霧裡的金色骷髏。

緩緩數十艘戰艦簇擁著它掉頭駛向坐標發送地，隨著「金骷髏」號釋放的能量場包裹住所有船隻，整支「黑暗星團」海盜艦隊開始遷躍。

加斯帕雷對自己的艦隊很有自信。他麾下除了充當臨時星港的「金骷髏」號外，還有1艘空天母艦，1艘「無畏」級15萬噸的袖珍戰列艦，2艘巡洋艦，8艘驅逐艦，13艘護衛艦還有231架的「威能」空天戰機以及相當數目的艇和後勤船。船員則達到了1萬餘人。

此種規模的武裝想要割據一方成為一片星域的霸主自然相差甚遠，不過打劫移民商船卻已經是綽綽有餘。

「自從『烏拉利斯』星空要塞關閉后，軍團的打劫生意也可謂江河日下，人員從鼎盛時的近5萬人下降至1萬出頭。如今團隊里的年輕人寧可去星港扛大包，也不願意當海盜了。」科里斯托夫搬了張圓凳看著船舷感測器投屏在顯示器上的星河感慨說，他那刀刻斧鑿一般稜角分明的石頭臉上居然流露出一抹滄桑感，「我剛加入軍團時情況並不是這樣的。我們乾的是『賞金獵人』的活，找人找物品，順帶把鬧騰得太凶不守規矩激起民怨的傢伙抓起來，扔給地方駐軍。」

他接著道：「我們不傷人命的。那時商家的路護會主動繳納一份『過路費』。我們收了他們的錢，自然給予維護和補給，他們的船如果出了問題，我們還充當救援隊。那時，『金骷髏』號還叫『璀璨明珠』號，是星空要塞內的修理船塢。」

長手長腳綠皮膚的蜥蜴人托比恩聞言看著這個岩石生命體，她嗤笑一聲：「有什麼懷舊的，能賺錢就可以了。幹完這票，你不願做就退休唄。軍團也要離開這個沒啥油水的破地方了。」

科里斯托夫搖了搖頭，沒再搭理這位被邀請入伙的傭兵頭子。近年來為了補充人手，船長找了許多干臟活的星際傭兵合作，這些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在聯邦里都留有案底，九成屬於可以被當場擊斃，都不用審判的類型。

他當然知道隨著商貿流量大幅縮水，原有的體系崩潰了。各船長們傾向於遷躍進這一片區域后調整距離和航向，然後立即進行下一場遷躍。而海盜們不得不守株待兔，揪住一支商隊往死里宰。

「馬爾文，船長有說這次行動結束后的打算么？」科里斯托夫來到戰列艦艦橋，問軍團的首席謀士說。作為軍團的元老，他自然而然地被委以擔任主力戰艦艦長的重任。

「大概是找個偏遠的星區割據。具體取決於可以從富豪手裡榨出多少錢。」馬爾文拿著馬克杯品咖啡，「目前我們的做法就是歇澤而漁。各商貿公司為了減輕損失，正不斷加大和軍方合作力度。以如今的趨勢，我們即便打劫成功，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軍團運營成本直線上升，入不敷出是遲早的事。」

對於馬爾文說的情況，科里斯托夫也是能理解的。隨著時間推移，商船上的駐軍正日益增多。畢竟商人們能算清楚一筆賬，聯邦只是多收點稅，讓公司負責駐軍的日常開銷，尚不至於如海盜一樣連人帶貨一鍋端掉。

而這一次「黑暗星團」傾巢而出，也從側面佐證了幾個人的說法。

「夥計們，全軍出擊。」雄渾的聲音從通訊設備里傳出，這一次是加斯帕雷親自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