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史前

「前文明的歷史到現在都算是禁忌，觀眾的掌控策略極為奏效，世上還能有幾人知道有個前文明，又有幾人懷疑過僅僅九百四十年就能發展出現在這種規模的社會呢？」

「那依照正常情況，要發展到現在這種規模需要多長時間？」

「類比而言，如今社會的科技程度與前文明二十至二十三世紀時差不多，但那時的前文明絕沒有異能的真實存在。」

在被那個木偶灌輸了一堆史前資料后，林舊的腦子有點暈乎，找了個借口溜到後院透透氣，弗麗嘉也跟了上來。原本無動於衷的小游也在木偶的眼神暗示下不情願地出來，但也只是沉默地跟在兩人的身後，聽着他們對於那些史前紀事的梳理。

當然，主要是弗麗嘉來說。

「哦對了，還沒好好介紹呢。」弗麗嘉看到小游無言的眼神，忙道，「她叫秦游，木偶店的前台，也可以叫她『牽絲人』。」

「你好。」雖不情願，秦游還是伸出手來，畢竟友好相處也是木偶定下的規矩。

「你好……」林舊也伸出手，牽着對方的手指略略一握，觸感冰涼，而後轉向弗麗嘉，「什麼是『牽絲人』？」

「阿爾多蕾媽媽為了儲備力量對抗觀眾，建立了木偶店，專精情報和探查。」弗麗嘉回答道，「而『牽絲人』則是小游工作時的代號。」

「類似於她的『歌者』？那又是哪的代號？」

「還記得木偶大叔說過的嗎？在前文明『人體改造』計劃中，最終活下了五個人，」看到林舊點頭，弗麗嘉理了理頭髮，「那五個人成立了一個叫『樂團』的組織，分別是『指揮家』符生，『首席』艾森特，『樂師』慕斯克，『工匠』托尼亞特，還有『歌者』阿爾多蕾。」

「在得知艦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后，儘管嚴加封鎖，但還是消息泄露。在面對損耗大災難和求生希望破滅的絕望下，叛軍迭起，聯合政府不被信任，畢竟為了建造那支艦隊，社會民眾已經忍受了太多的勞苦。經過八年的戰亂，聯合政府於公元3209年陷落，世界各自為政，彼此爭鬥不休。當時不少人所共有的思想是，反正末日難以度過，不如在死之前狂歡一把，於是各種荒唐瘋狂的事不斷上演，世界毫無秩序可言。那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六年，史稱『大混亂時期』。後來樂團成立，以極高的戰鬥素養和超前的理念打擊叛軍，終於在3215年正式統一，開啟了新一代的紀元。」

「這麼複雜的歷史你居然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哼哼，」弗麗嘉還是有點小得意的。

「那，這位『牽絲人』小姐，木偶店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說嗎？」

「叫我秦游就可以。」秦游的聲音略略放緩，「沒什麼好隱瞞的，店長吩咐過。」

「木偶店是阿爾多蕾大人在733年成立，當然是在現文明。店中設有『牽絲人』，『粉墨師』，『雕刻家』還有『木偶』這幾個身份，現在店裏只有我和木偶店長在。」

「……」

「……」

「沒了？」

「沒了，就這些。」

「那你們是做什麼的？不……不能說嗎？」

秦游疑惑地看了弗麗嘉一眼：「弗麗嘉小姐不是說過了嗎？情報偵察。」

「好吧……」

秦游正欲再說什麼，這是正門處突然出現了幾陣風鈴聲，她表情重歸嚴肅，轉身離開了。

「有任務。」弗麗嘉解釋了一句。陽光正正好地傾灑在整個院子裏，似乎也隨着若有若無的風流動着。灰色的瓦片遮著黑色的陰影，剛好蓋住院角的竹椅。她背着雙手，輕巧幾步便到了竹椅跟前，懶懶地倒了上去，空氣中傳了一陣桂花香。

林舊沒跟上去，找了個乾淨台階一屁股坐了上去，青板石階轉來陣陣涼意。

「我知道你還有好多問題，不過別太指望我，關於你的過去，恐怕只有阿爾多蕾媽媽說的那些，我不知道，木偶店也是。」

「這我也沒指望。但我搞不明白，明明都有木偶店了，幹嘛還要找我？」林舊欠了欠身，「如果說保護的話他們不應該更專業？」

「因為你特殊啊，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阿爾多蕾媽媽找上你，肯定因為你有特殊之處嘛，木偶店的人都是這樣的。」

「好吧……」林舊感覺問也問不出什麼，「還有沒有什麼史前故事能講講？」

「你要聽哪方面的？」

「就……前文明和現文明有沒有什麼共同之處？」

「這個嘛……」弗麗嘉歪著腦袋思索了半刻，「有不少，比如物種一樣，環境一樣，有的地名也一樣之類的。」

「地名？比如呢？」

「比如……太平洋，大西洋，還有西伯利亞之類的，不過不算多，比如原本叫印度洋的，就是現在的東峽洋，」像是突然漲起興趣似的，弗麗嘉翻身坐起來，「現在的東大陸在那時分成好幾塊區域，南邊的叫非洲，北面的分為歐洲和亞洲；西大陸嘛……倒是可以統稱為美洲，中大陸那時候好像叫澳洲來着……我也記不太清。還有現在的極北和極南，當時叫北極和南極，就是名字調換一下，估計觀眾在取名的時候也費了不少勁……」

「取名而已，不至於吧。」

「這就是你不懂了。前文明的公元紀年雖然只持續到3312年，但在這紀年開始之前，早有了發展了很久的文明，所以整個前文明的文化是相當深厚的，而地名也正是各種文明的外向表露之一。也只有足夠沉重的文化，才能孕育出有內涵的地名。觀眾是個相當糾結的組織，據阿爾多蕾媽媽說，觀眾的創始人就是這麼個性子，他一方面對前文明的信息百般封鎖，一方面又對那些東西迷戀不已，難以割捨，於是就留下這麼個前不前，后不后的畸形文明。」

「後續的繼任者沒有想法嗎？」

「不清楚，觀眾里首席的繼任似乎有什麼秘密，阿爾多蕾媽媽也沒和我說過。不過從結果來看，那些繼任者都在矢志不渝地打成一個使命——通過不斷藉助前文明的力量，對現文明的發展趨勢進行絕對的控制。可能這力量本身，除了科技，也包括文化吧。」

「看，你成功為他們的糾結找到了一個可信的理由。」

「說不準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個理由，才讓他們早就開始的行動更加心安理得了吧。」

「唉……」林舊雙手倚着地面，看着上面，一半灰瓦，一半藍天，「之後有什麼打算？」

「先在木偶店待着吧，比起漫無目的的遊盪，我更喜歡有個落腳點。而且，在這裏興許能等到阿爾多蕾媽媽。」弗麗嘉也躺了下去，「你呢？其實你大可以離開的。」

「都給我坑進來了，現在可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外邊還通緝着我呢。」

「哈，看來你也得留在這了，要不也申請個代號，接個任務？」

「得了吧，先把東西學明白了再說。」

「你不挺厲害的嗎，大不了再爆個種。」

林舊沒有接茬，弗麗嘉也沒有再問。她很好奇，但不想問；他很想說，但不能說。時間在空氣中流淌，拽著太陽向西沉下。

林舊害怕她的追問，轉身回房。

弗麗嘉沒有阻止，她對林舊那擺脫困境的手段，也猜了個七七八八。此時她的心中並不平靜。有人心思雜亂是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而她的心思雜亂，卻是因為太清楚會發生什麼。

她輕輕握了握手，在手中出現了一團幽藍的火焰，乖巧地跳動着。而後火焰化為一根一根的細繩，從手指攀到手心，最後在手腕處消失。這是她以前從未做到的事情，異能在這短短兩天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惡魔的交易，真不愧是它的名字啊。」弗麗嘉口中喃喃道，「不知道他用以交易的籌碼，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那是只有林舊知道的籌碼，他依靠在牆上，左手緊握著胸前的衣服，直到皺的不成樣子。

「要怎麼交易？」

「用你未來的可能性，交換活命的力量。」

和那個神秘存在交易的畫面仍歷歷在目，祂抽取了自己的未來，給了自己復活的機會，還有短暫的力量。但他並不清楚，明明是只有一條路可選的未來，祂又拿走了什麼呢？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惡魔在竊喜，盤在胸前的雙手在微微顫動。這一次，它從孤獨漫長的道路上取得了無比珍貴的東西，而那個交易的宿主，將會因為缺少，而不得不繼續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