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逐陸得鹿

第二十章 逐陸得鹿

進入陸府以後,三人俱是被陸府的豪奢震住了。坐落着一座座客房排布在這偌大的莊園內,一眼望不到盡頭。一路上的白磚綠瓦、亭台樓閣、水榭花台、春池秋樹,令人賞心悅目。即便是淡薄如水的謝道韞,也忍不住對怪石奇花多留意了幾眼。

走過一座石橋,便是陸府正廳。廳內擺了各種奇花異木,兩邊排布的椅子、屏風與擺放花木的架子都是宮內用的紫楠木所制,表面雕龍畫鳳,一看便是名匠手筆。廳內正中間擺放了一個大鼎,鼎內燃燒著名貴的熏香,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是五石散。」謝道韞見陸流雲在輕嗅着什麼,忍不住低聲開口提示。陸流雲恍然,點點頭便沖着謝道韞展顏一笑,謝道韞臉上泛紅,但是隔着面紗,陸流雲也沒看到。

陸橫緩緩行至上首,由兩個婢女攙扶著坐下,陸流雲、謝玄與謝道韞依次在右邊坐下,陸樂則坐在陸橫左邊。

陸橫緩緩轉過頭,打量了一番陸流雲,開口道:「陸公子數日前寄來的那件物件,老朽仔細檢驗過,確實是......」說到陸先生時,陸橫父子對視一眼,很明顯的不自然起來。

「確實是舍弟的信物,也是我們陸府家主的身份的象徵——得鹿戒。」

「!」陸流雲三人一驚,陸橫平淡的說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三人快速的交換眼神,陸氏兄妹也發現了陸流雲並不了解其中隱情。不僅那枚扳指來歷很大,神秘的陸先生更是江東陸氏家主的親弟!

陸流雲在寄出之前,認真看過那枚扳指,是一種很特殊的玉石整雕的一枚普通扳指,內側刻着」得鹿「二字,其他並無特殊。

「呵呵呵呵,老朽舔居陸氏家主之位四十餘年,可笑老夫其實一直沒有這個信物。」陸橫的笑聲打斷了陸流雲的思緒,「不知道......」每次提到陸先生,陸橫就很不自然的停頓一下,「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

「老師已於前年冬天去世了。」陸流雲回答道。

聽聞這個消息,陸樂很明顯的身體鬆弛了下來,暗中鬆了口氣。陸橫則是表情平靜,沉默了一會兒后,語氣複雜的喃喃道:「......他居然走了啊。」

陸橫再次沉默一會兒以後,緩緩開口:「你們可知,這得鹿戒向來都是陸氏家主的身份象徵。也都是上一代家主傳給下一代家主的。」

「!」陸流雲三人又被這句話驚住了,謝道韞忍不住開口道:「這麼說,陸先生他......」

「不錯,二弟他確實原本才應該是陸家的家主。」陸橫苦笑道:「當年,二弟他才絕驚艷,家父和整個陸家各分支家主以及長老們都對他寄予厚望。他也是眾望所歸的下一任陸家家主。」

陸流雲暗想:如此說來,當初老師遺書提及的自己有難處之時,可以憑這枚扳指去吳郡陸家尋求幫助。但是他還是提到,不到萬不得已,最好別用。如今得知陸先生的身份,差點成為陸家家主,而眼前這位則是現在的陸家家主,自己到此難免有喧賓奪主之嫌,其中尷尬,只有自己知道。

陸橫蒼老的聲音打斷了陸流雲的思緒,他緩緩伸出右手,拇指上正戴着那枚得鹿戒。陸橫左手輕輕摩挲著戒指,開口道:「這枚得鹿戒乃是先祖伯言公(陸遜)得到一塊異玉請名匠雕鑄。伯言公幼年孤苦,祖父陸康公官拜廬江太守,率領陸氏全族抵抗前吳長沙桓王(孫策)的進犯,堅守一年,陸氏子弟為戰火苦,人才凋敝,流離失所。城破之後,康公自刎,伯言公被托於桓王,隨後伯言公成年後在前吳建功立業,抗關羽敗先主,封侯拜將,出將入相,陸氏一族也恢復了往日榮光。伯言公為了紀念過去被放逐流離的經歷,遂鑄此戒,本欲命名為——逐陸。但是祖夫人勸住了伯言公......」

「妾聽聞,」謝道韞忽而開口道:「陸氏先伯言公夫人乃是桓王(孫策)之女,這樁姻緣,也緩和了孫陸兩家的仇恨。」

「不錯,謝小姐知道的還真多,不愧是北府夜鶯出身。」陸橫看了一眼謝道韞,表面稱讚,卻點明謝道韞的來歷,不聲不響的傳達出自己對陸流雲三人底細的了解。陸流雲和謝道韞對視一眼,心有靈犀。

陸橫對陸謝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沒作出反應,繼續道:「祖夫人說希望以後陸氏子弟不得再遭這種劫難,還是取個祥瑞一點的名字,最終取了個諧音——得鹿。」

「可惜,此後伯言公深陷南魯黨爭(南即南宮,即太子行宮,代指太子;魯即魯王孫霸。241年孫權長子孫登逝世,太子之位懸空。次年,孫權立孫和為太子封孫霸為魯王。孫霸起奪儲之心與孫和漸漸不和。爭位引起的爭端延續到朝臣之上,孫權因而不滿。250年孫權廢太子孫和、賜死孫霸、立孫亮為太子。南魯黨爭至此結束。時魯王孫霸得寵,太子不安,陸遜因上疏論宜分嫡庶,孫權不聽。而外甥顧譚等以親附太子被流徙,太子太傅吾粲又因數與其通消息下獄死,陸遜累為孫權所責,憤恚致死。),最終被前吳大帝逼迫,憂憤而薨。此後陸氏也遭受了一定的打擊,雖然此後幼節公重振陸氏,但是隨着前吳覆滅和如今王氏迎立先帝,如今陸氏在江東也不復舊觀,始終被王家壓了一頭。」謝道韞又突然開口打斷,話里話外卻說的很直白,直言如今陸氏處境。

「是啊,所以當初全族都希望二弟能振興陸氏,都對他抱有極大的期待。」陸橫卻不在意,隨後道:「可惜,二弟卻志不在此,最終還是離家而去。」

陸流雲忽然想起那個終日帶着青銅面具的陸先生,不知怎的,卻漸漸浮現出一張狐狸似的貴公子的臉,隨即心中苦笑:

「咱們北府的家族逃兵可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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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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