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陵軻目的,本尊歸位

104 陵軻目的,本尊歸位

深深吸了一口氣,姜檀心重新紮了回去,她記得戚無邪只被困在腳下一丈深的地方,可真等到了那,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腳下密密麻麻細碎的白骨鋪墊著河床,死寂的潭水毫無生氣,連青苔水藻都不能生長,她心焦地環顧四周,面前之後巨大的白骨柱,黑黢黢的骨洞裏不知有什麼在蟄伏着。

她試着遊了一會兒,繞了骨柱半圈,除了大大小小的洞隙,根本沒有他的身影,甚至是一絲打鬥痕迹也沒有留下。

他是誰?他是戚無邪啊……

怎麼會?!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做成任何事,即便是他缺氧用不出力氣,他一定會留下什麼,怎麼可能如此束手就擒!

憋著一口氣,越是心焦,越是耗竭的快,沒過一會兒窒息壓迫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她本能的往水面上竄去。

「嘩——」

她無力攀上岸沿,深深喘了口氣,又想一頭扎入水中,卻被陵軻攔了下來,一把揪上她的后衣領,他抄手一拎,丟給了不遠處的花間酒,冷聲道:「看好她!」

言罷,躍身跳入水中,激起半丈高的水花,泠泠拍在岸邊的白骨上。

馬淵獻眸色沉沉,毫不掩蓋眼中的懷疑之色。

這個戚無邪……怕是假的!

陵軻下了水,他在每一個骨洞周沿用匕首用力划著道,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一來大約丈量一下深度,二來試探戚無邪是否在裏面。

終於在一個半人高的骨洞外他聽到了石子擊在壁沿上的回應,聲音空洞,並不是像是從水中傳來的。

立即攀身鑽入骨洞,不用多久,他便鑽出了水面。

這是一處內壁空間,由於碎骨頭太過細密,又讓什麼巨型的重物長時間碾壓,整個碎骨島的架構像是一個被掏空的葫蘆。

最下頭和最上頭堆積著比較大件沒有碎裂的根骨,而中間則細細壓了一層骨頭碎片,它隔絕了血水倒灌,甚至還保留了空氣,成了絕佳的藏身之處。

陵軻快步向漆黑的深處走去,直到一身尖利的慘叫聲傳來,他才停下了腳步。

滾燙的汁液濺在他的臉上,腥臭不已。

慢慢習慣了視線中的黑暗,他看到了戚無邪背身狠絕,很是無情得扭斷了一截粗壯的花莖,殺意收放自如,隨性放矢,不過一瞬之後,他便輕手一拋,甚是嫌惡。

肥厚的花瓣四散零落,初見鋒利的獠牙顫抖著,隨着那一聲慘叫聲的塵埃落定,它的掙扎也消失匿跡,再無生命的跡象。

這朵情花雖不及方才老祖宗一點兒大,但依舊藤蔓橫生,殺氣騰騰,只不過到了情花之主的手裏,成了歇菜的兩截殘軀,掙扎這扭動兩下,就再也沒法動彈了。

知道陵軻來了,卻並未回頭,他只是朝他伸出手,攤開手心,似乎索要着什麼。

陵軻稍一愣怔,便知他要什麼,有些無奈得從懷裏掏出一塊疊得四方周正的娟帕,遞到了他的手裏。

戚無邪眼皮一抬,翹著蘭花指,捻起手帕一角,揚了揚手腕抖落開了,將它包在沾染黏稠汁液的手心,繁複擦拭,口裏嫌惡道:

「夷則活得太隨便,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能擦手的布料,扮他真是辛苦」

言罷,徑自抬手到耳後,輕輕一扯,撕下一層人皮來。

戚無邪露出了他原本的無雙姿容,相比陵軻所帶的面具,本尊的容貌和他張揚的魅邪相得益彰,世間絕色憑他駕馭,渾然天成,而陵軻的卻美得蒼白空洞,黯然失色。

一模一樣的五官,注入的魂骨不同,神采也是不同的。

「接下來,您有和打算?」

陵軻開門見山,他不能耽擱太久,上頭的人還眼巴巴等他回去。

戚無邪自嘆一聲,涼薄開口:「被那東西纏住也是意外,鳩佔鵲巢,帶我來了這裏。這裏沒有生物,情花要生存必定會有通往地宮外殉葬坑的密道,你從這裏走,不用過血池,亦可到達地宮。」

陵軻有些驚訝:「我?」

嗤笑一聲,戚無邪將娟帕重新疊好,揣到了他的衣襟里,撣了撣他身上的艷紅衣袍,蜀鍛杭綉,金線滾邊,他頗為心疼道:

「看來改日還得多制幾身新衣服,本座的衣服可不夠給你們敗的」

言罷,笑意懶懶解開了身上的衣袍,不緊不慢道:

「自然是你,地宮門外本座已安排妥當,本不需要這麼麻煩,你誘馬淵獻一行也是一樣,都是獻給那東西的祭品,只不過臨時冒出了一個姜檀心,計劃自然也變了變,你只需按照本座說得做,可明白?」

陵軻沉默不言:「你曾來過?」

戚無邪嗤笑一聲,像是聽見了十分滑稽的笑話:「誰清明時不給祖宗燒柱香?」

陵軻不信,卻又由不得他不信。

戚無邪看了看他糾結的神色,抿起了他獨有悲憫人的涼薄笑意,眸色中透著窺不透的幽光。

似真亦假,又誰能甄別?

這裏他的確來過一次,可那時他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戰火烽煙,婦孺皆兵,面對彪悍驍勇,磨牙吮血的鮮卑鐵騎,他的父親第一次想到了那件可以召喚陰兵的「無竭」。

他違背了祖訓,翻山越嶺來到了北祁山,千難萬險到了地宮裏,卻終是被毒瘴所擋,灼了肺息,大病一月。

不知病中發生了什麼,總之這次后戚保就讓人替了身,干起了真正毀家滅國的勾當來。

一切都拜「無竭」所賜,可它只是一個傳說,究竟長成什麼樣,誰都沒有見過,也無從猜測,更沒有在戚無邪年幼的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記。

而他唯一記得的東西,是在那扇地宮門后深淵裏的一雙幽冥之眼。

龐然大物,蟄伏百年,它守護著戚家世代流傳的秘密,葬在黃泉之中,似乎只有死人才有資格分享真相的資格。

因為它吃肉嗜血,所以當年父親用了十頭生羊祭祀餵食它——甚至為了這祭祀用的牲畜能活着到達地淵,他們過機關時折了不少人馬。

當時他就想不明白,父親為何不直接用生人活祭?

又方便又利落。

可笑馬淵獻真以為他戚無邪是一個願意合作,甚至接受談判的人。

虎頭指環?呵,直接將他的手指剁下豈不是更快一些?

下界蠢物,永遠那麼自以為是,淮州血煞局是,晨陽門破困救人亦是,把戚無邪當作謀權手段的對手,怎麼不問問對手是否將他納入了眼中?

……

把夷則的衣服拋給陵軻,戚無邪長眉一挑,邪氣橫生:「怎麼,還捨不得脫下來?」

陵軻垂首,抿著唇,扯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他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反正也破成那樣了,上頭沾染鮮血,容易招惹不幹凈的東西」

不可置否揚手一拋,戚無邪抄起自己的紅袍,掠起一陣張揚的涼風,遂即展臂,將衣袍披上后肩,結著衽口系在了腰際。

一抹墨玉腰帶勒出流暢的窄腰線,拆下束在腦後的青絲,任其張揚飛散,摩挲搖曳與背後的殷紅糾纏在了一塊。

撣了撣袖口雲紋滾邊,緞料順滑,修長瑩白的手指滑過,衣簇一新,即便有所污垢的沾染,可在衣主那樣氣場的駕馭下,瑕不掩瑜,哪裏還是臟污泥斑,分明是再添一分別樣的無雙風情。

他自顧自步出黝黑的骨洞,一腳踏入了水中,扭身掃去,見陵軻**著肩背,一動不動地站着,不由眯起了眼睛,他讀出了他的猶豫、不信任和膽怯。

戚無邪一字一頓,不緊不慢,說得卻是陵軻藏在心窩子裏的話:「去吧,你爹的骸骨就在地宮門外」

渾身一震,陵軻驚訝抬眸,不可思議道:「你……知道?」

嗤笑聲起,戚無邪勾起涼薄嘴角,不可置否:「你學奇門遁甲,機拓偃術,投身東廠背離師門,這些年,本座若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如何會叫你來?」

低首攥起拳頭,常年探摸機關的指腹上結著一層厚厚的老繭,摩得他手心硬生生的膈應,偏頭喘了一口深氣,啞了聲:「我、我想把他和我娘葬在一起……我娘她……」

語出一半沒了后話,他如何用蒼白的語言勾畫出母親一生的痴盼心碎?

等待是女人一生的蒼老,有人折柳,有人遠行,她懷裏是嗷嗷待哺的幼嬰,他背後是堅硬冰冷的洛陽鏟。

又是一場沒有歸期的歡欺。

他已身死氣絕,她卻固執地抱殘守缺,數着一個無盡逾期的歸期,盼著一個再也不可能回來的人。

陵軻喉頭如棉絮堵著,舌尖含冰,吐不出也吞不下。

那時罹禍戰亂,多少丈夫從軍離家,多少妻子望斷天涯,可她的母親從不說,只因她的丈夫不是從軍保家衛國,而是一個壞人陰德挖人祖墳的土夫子。

這樣的委屈她受了一生,連累著陵軻也從小受盡欺凌,遭盡白眼。

損人陰德,自損性命,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事。他有恨過惱過厭惡過,可每當母親躲在屋中偷偷抹淚,一遍一遍撫著那件未縫完的冬衣愣愣出神,他就暗下決心,土夫子如何,哪怕折盡陽壽,他也要將父親找回來,即便只是一具骸骨!

戚無邪抹平了嘴角習慣性的嘲諷,收斂魅邪,淡去涼薄,這樣的表情對於他來說,已是顯得十分正經之色,他淡淡開口,目色遊離著莫名的光:

「陵軻,他從皇陵下來,屍骨卻邊沒有一件金銀器物,他為了無竭而來,矯情點來說,他為了大周蒼生、百姓黎民,他不是低賤的土夫子,他和任何一個血灑疆場的士兵沒有任何區別」

言罷,自品三分,戚無邪不由一瞥嘴,蜷起長眉,自我嫌棄道:「真……是有些矯情」

抖了抖寬袖,不再多言語些什麼,扭身踩入池水中,正欲涉水低下了身,不料身後傳來陵軻的一聲「謝謝」

聞言愣了愣,他長眸半闔,透著一道光芒,並未回頭說什麼,像是置若罔聞般鑽身入水,一切從前高傲隨的戚督公,只是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無奈笑意,這恐怕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

「嘩」

一聲鑽出水面,入眼處即使姜檀心一副焦心欲焚的表情,戚無邪不由好笑,這丫頭該不會以為他讓情花給吞了吧?

好吧,確實被吞過一次,為了走一條捷徑,他無奈選擇了一條令他回想起來就渾身噁心的道兒!從情花的花莖里往上走,從它的嘴裏爬出來,先有了他的勇氣,才有了後來群魔亂舞飛刀破莖后,他那十分詭異的出場。

手撐在一塊平整的骨頭上,戚無邪利落翻身而上,艷紅衣袍翻捲起血水上的血浪,劈頭蓋臉打了岸上人一臉——姜檀心湊得太近,勉強躲過一劫。

中招的花間酒瞬間炸了毛,他擄了一把臉上血水,呸呸吐出漏進嘴裏,這腥臭讓他胃裏翻騰。一直對着血水避而遠之,好不容易關心一下隊友的安危,卻被澆了一頭血,想想就覺得委屈。

自打認出了姜檀心,戚無邪就對花間酒有了不小的意見,明明什麼身手都沒有,很非跟着瞎咋呼,丫頭長丫頭短,丫頭也是你叫的?

渾身浴血,濕噠噠落了一地,戚無邪髮絲貼在後背,濕透的紅衣包住了他的身段,長身玉立,眸光冥暗。

「怎麼樣?人呢?」

姜檀心輕聲扯上了他的袖子,雖是這麼問,但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血水池面。

懶懶抬眸,掃過一圈兒人,神色各異,心思更是天南地北,各有各的小九九。

笑看人間百態,浮生面孔,一向是閻王平日裏的一項娛樂,他目光如炬,心思更毒,什麼樣的人,怎麼樣的虛偽表裝,在他嘲諷玩弄的眼神下,窺破只是瞬間之事。

但為着「夷則」失蹤,有真心實意擔心,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有疑慮叢生,為己擔憂畏懼的……自然,那個疑竇叢生,舉棋不定的馬淵獻,也在他睥睨俯望的掌心之中。

姜檀心見他不答,反而端著一副懶魅樣兒,玩起了眼神大戰,她心下一惱,暗恨戚無邪上哪找來的替身,忒不靠譜了!該像的時候空有皮囊,不該他像的時候一個勁兒的裝腔作勢,拿捏本尊魂骨。

不由心中腹誹:方才幹嘛去了,這會兒本尊回來了,知道亡羊補牢了?

救人還得靠她自己,一把推她,捲起袖口就往血池跳——卻被他攬腰攔了下了!

輕笑一聲,入骨酥癢,來人清風雲淡的拋擲,像是一根羽毛尖兒,騷動她心頭的痒痒肉,讓她瞧不見,撓不到:

「李夫人孀居太久,未免饑渴難耐,既然看上了本座的屬下,如此喜歡,整個人盡數送你可好?」

**之語露骨無餘,心中咯噔一聲響,姜檀心驚訝抬眸,對上他曖昧蝕骨的幽深眼神。

送……什麼來着?他、他這是要獻身的暗示么?

------題外話------

我要瘋了,恨不得把自己拆做三個湯圓來用,一個伺候寢室的團隊,一個繼續碼字,一個為公司鞠躬盡瘁……啊啊,我要抓狂了!

各位聖誕快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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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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