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根

南越，明州，蒼梁山脈的某處。

夜色深沉，陸家鎮上一片寂靜，偶爾的幾聲狗吠就能傳出里許地。鎮西南某處老舊小院內，隱約可以聽到幾聲抽泣。一間破舊小屋內，堆滿了雜物，只在靠窗處，放了兩張小床。說是床，也僅僅是長木板，搭在兩壘石磚上。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孩童掀開被窩，眼裏仍有些淚水，卻是被悶熱了，出來透透氣。

這孩子是由母親改嫁帶來了陸家鎮，名字改成了陸白，想必是覺得白多了一個孩子的關係。由於是生面孔，因為身材瘦小，膚色黝黑，經常被附近的孩子欺負，被取了綽號「黑蛋」。每次大家一起出來幹活，都會有孩子頭過來挑釁，不過今天自己的便宜弟弟幫自己出了次頭，跟着挨了揍。

陸白擦了擦淚水，想起明天還有若干家務，今晚務必得早睡，幫身旁的便宜弟弟蓋了被子后趕緊閉眼。

次日，陸白早早起床，幫弟弟穿好衣服后，熟練地砍柴燒飯，幫着母親做完家務，吃過一碗粥就牽着牛出門，順手撿了根木棒，預備着對付其他小破孩。但是一路十分安靜，甚至到了農田，仍舊未見到其他孩子，甚至農夫們也不如平日多。

陸白無聊地坐在田埂上，看着老牛啃著青草。想起來，從兜里拿出一本破舊書冊開始學習識字。這破書是老早從小屋內翻找出來的，想必是父親幼時的舊書。

一個上午都安靜得沒有受到打擾，陸白簡直不敢相信，若是平日，衣服上沒點淤泥糞便才稀罕。陸白牽着牛回到家，正巧看到父親陸貴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跑回家。而陸貴一看到陸白，大喜，來不及招呼妻子就趕緊拉上陸白的手往回跑！

「趕緊趕緊！差點忘了大事！」陸貴拉着陸白大步跑着，發現陸白年幼腳步跟不上，乾脆一把抱起，一邊跑一邊喜氣洋洋地說道：「幹活干壞腦子了！今天鎮上有咱們陸家神仙來了，來找咱們孩子去當神仙！趕緊趕緊，晚了就趕不上了！」而肩上的陸白被晃悠地快斷了氣。

一盞茶的功夫，陸貴抗着陸白來到陸家鎮中心的大街上。此時大街上張燈結綵，人山人海，家家戶戶門前擺滿了香案，簡直就是過年加上迎財神撞在了一起。陸貴一邊高喊：「讓讓，讓讓！我兒子還沒進去呢！」一邊奮力往內擠，多虧多年幹活的身子，竟然被他生生推開了眾人，惹得好一番混亂。陸白看着父親這般為自己出力，十分感動。

這條大街是陸家鎮上最繁華的地段，中心處就是陸家酒樓。此時酒樓外面整齊的排列著許多孩童，緊張地聽着酒樓門口一個私塾教授裝扮的中年男子唱名，一個個排隊一次進去。

陸貴擠上前，去跟一個老塾師解釋了幾句。老塾師沉吟了一下，轉身進入酒樓，顯然是去通稟，不一會兒就出來，揮手讓陸白也進去排隊。陸貴喜滋滋地拍打陸白的衣服，道：「娃兒，這要是被神仙看上了，你就一輩子不愁吃喝了！」陸白乖覺地走到末位，看着周邊孩童大氣不敢喘的樣子，自己手心也不禁沁出汗水。

陸君銘一身青衣，此時玉樹臨風地站在大堂內，背負雙手，眉頭微皺，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批孩子了嗎？算上剛才那個，還剩下一百二十六人。」身旁的陸家鎮鎮長以及周邊村落的村長們紛紛拱手答應。陸君銘嘆了口氣，轉身上樓。

陸欽瑜是本次檢測靈根的陸家帶隊修士，是個道士裝扮的中年男子，現已一百一十餘歲，目前是築基中期修士。陸欽瑜一邊把玩着手裏的二階本命球，一邊看着自家修士們測著靈根。

有靈根才能修真，這是修真界萬年不變的真理，靈根的好壞基本決定了修士的修行速度。靈根的檢測只需要一階測靈盤就可以查個八九不離十。但所有修士識海之內還有本命之物，修行時需要找個對應的同參，輔助修行，否則修為幾乎無法上漲。而修士在築基前無法內視，本命之物需要有觀測本命天賦的修士，或者築基修士藉助二階本命照影球的幫助，顯影出修士的本命。

陸家修士一般在孩童五歲大時，下山來檢測所有陸家到齡孩子的靈根，然後帶回門內修行。

陸君銘上的頂樓，正看到陸欽瑜百無聊賴的樣子，行禮道：「師叔，樓下還有最後一批一百二十六人，這批結束，咱們今年的任務就結束了，總共是三千二百六十位孩子。」說完，瞅了瞅站在陸欽瑜身旁的一個約摸五歲的喜氣洋洋地男孩，問到：「師叔，今年就這一個孩子嗎？不知靈根本命如何？」

陸欽瑜無奈地說道：「唉，雜靈根的，四靈根三本命。」陸君銘無語：「那今年……」兩人都沉默下來。靈根越雜，本命之物越多，反而修行更加不易。

蒼梁山脈是蒼屋山脈的一處分支，山脈深處靈霧繚繞，其中有座雙影峰，數百年前有兩位結丹期高人在這裏一起建了青靈門，從此在此立足，稱霸一時。陸家也是當時投奔的其中散修家族，也就在這附近建了陸家鎮。數百年來繁衍生息，已有二三十萬人口，每年有五歲齡孩童三千餘人。可惜近年來，隨着遵字輩兩位築基期修士老去，目前陸家在青靈門僅存四位築基期修士，和兩百餘位練氣期修士，在門中勢力漸微，若不是築基期中有一位少見的煉丹師，就快在門中說不上話了。

這時候一個測靈盤發出了光芒，打斷了陸欽瑜的思緒，「咦，快看看，是什麼靈根！」陸欽瑜催促道。捧著測領盤的老年修士細細看了看，回道：「師叔，看着是三靈根的，金木火三靈根。」「嗯，還成，你叫什麼名字？到我這兒來。」陸欽瑜的面色稍微好看了點，今年不至於空手而歸了。三靈根資質算得上普通，還是有可能修行到築基期的。

測領盤前站的是個紅光滿面的小胖子，此時高興地快蹦了起來，趕忙回道：「回祖師，我叫陸甫！」「嗯，來，把手放在這球上面，眼睛閉上，心思放空。」陸欽瑜點點頭，遞過二階本命照影球。

陸甫很是乖覺，聽話地照做了。陸欽瑜一手托著本命照影球，一手按在陸甫頭頂處，沁入靈力，同時將神識照入對方識海。半柱香的功夫后，本命照影球上顯影出陸甫的本命之物。

陸欽瑜仔細瞧著，沉吟了半響，說道：「看這樣子，是雙本命，回山上再說吧。」陸欽瑜不將本命之物說出口，是因為本命之物乃是修士修行以及爭鬥的關鍵事物，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為同門，一般也僅限於高層。陸君銘見慣不怪，看着陸甫，心道，「這小胖子倒是和我一樣的資質，也不知道修行難易如何。」暗自盤算不提。

有了一個三靈根，頂樓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等到陸白上來的時候，幾個修士之間正在輕聲聊天著。一位中年女修看到陸白，只說道:「來，把手放在靈盤上。」陸白擦了擦手汗，照做，只覺得手感冰涼，彷彿碰到鐵塊。靈盤又亮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不待陸欽瑜發問，女修就說道:「嗯，是個雜靈根，五靈根都有，而且看着分佈平均。」這一下子打消了所有人的興趣，靈根多為五行靈根，也有變異靈根，甚至獸靈根，器靈根等等，五行靈根相生相剋，有所傾向的話，容易選擇修行功法，但是若是分佈平均的話，一方面修行靈根分佈少，且容易相剋，修行十分不易。

陸白還沉浸在當上神仙的大喜中，混沒有注意他人的神態。聽到陸欽瑜的吩咐后，笑呵呵地答道：「我叫陸白。」女修取笑道：「今天真的是，三個小傢伙，一個露錢，一個露富，一個露白，咱陸家看來現在不差錢了。」

陸欽瑜笑了一聲，將手按在陸白頭上，一會兒后，神色疑惑，「咦～」了一聲，便不再發話，臉色肅然地說道:「好了，今年測靈根找到三個孩子，武閣，你去招呼一下那些凡人，他們的長輩都需要好生看顧，不得懈怠！」那老年修士行禮答應了一聲，便下樓辦事去了。陸欽瑜又轉頭對女修說道：「大……」看到女修神色不豫，改口道：「蓮兒，你去把這幾個孩子帶去，和他們父母見過後，稍微講解下。其他人有一日休息，回去看看父母後輩。我們後日就回山去！」眾人紛紛稱是，離去不談。

陸欽瑜一人坐在樓上，將幾個一階測靈盤和二階本命照影球收入隨身儲物袋中，盤膝坐下，良久，沉吟道：「單本命的雜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