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澹臺嫣嫣（6）

話音落下，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利刃穿刺血肉的聲音響起。

楚雲汐下意識閉了閉眼。

預料之中的痛苦卻並沒有來臨。

她又試探著把眼睛睜開了條縫。

緊接著，她驀地瞪大了眼睛。

清冷月華灑落在地面上，照亮了溫其玉慘白的，滿是不可置信的臉。

浮霜自胸口穿過，在後心處露出了大半截劍刃。生機飛速流失，溫其玉拼盡了全身力氣，瞪著面前青年，斷斷續續的吐出了幾個字：「怎，怎麼可能！？」

「你明明，明明——」

想到對方極有可能欺騙了澹臺嫣嫣。

他目眥欲裂，雙目中霎時間爆出無數紅血絲。

然而顧宴疏卻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下一刻，浮霜猛地從溫其玉胸口處拔出來，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

溫其玉的身體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空氣之中爆開了一團駭人的血霧。

片刻之後，血霧化作血雨，紛紛揚揚傾灑在竹林中。

楚雲汐下意識捂住臉。

然而這些血雨卻並沒有一滴落在身上。

青年竟不知何時俯下身來，替她擋去了紛飛四濺的血雨。

月色下，他那雙眼睛亮的驚人。

楚雲汐仰起頭來，愣愣瞧著他。

須臾后，她不顧他滿身的血漬，咬著牙撲進了他懷裡。

情緒起伏太大，她抓著他手臂，聲音有些哽咽：「你還敢說，你不是我師兄？」

頭頂沉寂良久。

然後她聽到了微不可聞的一聲「抱歉」。

頓了頓，青年收起手上的浮霜劍，緩緩摘掉了臉上的狐狸面具。

他低聲道：「雲汐。」

臉自然還是楚雲汐熟悉的那張臉，唯額間多了點硃砂似的印記，殷紅如血。

剎那之間，彷彿一塊大石落地，楚雲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但來不及平復情緒，她聲音之中還是帶著隱隱約約的哭腔。

她道：「顧師兄，你為何要裝作不認識我？又為何，為何……要娶澹臺嫣嫣？」

黑夜被血色渲染上陰森森的可怖色彩。

顧宴疏手裡的狐狸面具落在地上，連著上面的銀鏈，被他一腳碎成了齏粉。

瞧見青年眼底從所未有的血戾殺氣，楚雲汐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然後，手上驀地被塞入一物。

楚雲汐低頭一看，是個匣子。

顧宴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雲汐，什麼都不要問。」

「帶著白日與你一起的那個女孩速速離開此處。」

「這匣中所裝，乃澹臺明親手所繪煙雨凈塵符，可破血河千年凶煞戾氣。」

握緊手中的匣子，楚雲汐顫聲道：「那你呢？」

「啪嗒——！」

一滴血順著下頜砸落在地上。

顧宴疏道：「自然是留下成婚。」

可他這模樣，哪裡有半點兒像是對澹臺嫣嫣情根深種，想與對方成親的情形。倒好似是厲鬼回人間索命。

像極了當年被逼到絕路的江問軒。

可是，可是……

以她這個師兄海納百川的胸襟氣度，何至於此呢？

何事……竟至於此呢？

楚雲汐一顆心忽悠來忽悠去，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她喉頭髮緊，再也顧不得計較過往那些恩怨，生怕對方逃走一樣，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

她說：「我不走，我哪都不去。」

「我要跟著你。」

「就算你要跟澹臺嫣嫣成婚，我也要親眼看著。」

少女身子抖得厲害，臉頰直接貼在了青年胸膛上。

這輩子畢竟與上輩子不同，因為楚雲汐的刻意疏遠，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

顧宴疏深吸了一口氣，他撐住楚雲汐的肩，想稍微把她推開一點兒。

但這一下卻像是觸了楚雲汐的逆鱗。

少女環住他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緊，整個人在他懷裡抖成了一團。

她甚至連「師兄」也不叫了，直接連名帶姓的喊他：「顧宴疏，你到底要幹什麼？」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找。」

「直到找出真相為止。」

「如果你敢採取什麼措施把我送走……」

「那隻要一恢復行動，我就立即自己跑回來。」她咬牙切齒的在他懷裡撲騰。

「我發誓，我說到做到。」

顧宴疏無可奈何。他從未見過楚雲汐如此破罐破摔的一面。

更沒見過她跟他如此不見外。

少有女子會在他面前如此張牙舞爪的不安分。

此時此刻，他內心既焦灼又有些哭笑不得：「我說了，你就走嗎？」

楚雲汐愣了一下。

此處夜風沁涼如水，但青年胸膛火熱。

她沒有回答。

她暫時沒有答案。

停頓了好一會兒，她才道：「不說肯定不走。」

言外之意，說了有可能會走，但也可能不走。

顧宴疏驀地笑了一聲。

但下一瞬，笑容盡斂。

鋪天蓋地的冷冽，彷彿在他身側築起密不透風的牆。

驚心動魄。

楚雲汐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顧宴疏垂下眸，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師妹，其實我身世，與葉師弟和江師弟不太一樣。」

楚雲汐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顧宴疏便接著道：「我幼時曾經流落街頭。承蒙一小家族家主收留，他妻子還是我親生母親的手帕交。」

「他們收我為義子，做了我養父母，對我與親生無異。」

「他們還有個女兒，她待我亦如親弟弟一般好。但是……」

說到這裡，顧宴疏頓了頓。

雖然顧宴疏看起來很平靜，可直覺他這個「但是」之後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楚雲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顧宴疏的手。

顧宴疏又笑了一聲，可惜語氣里只有刻骨的冷冽：「但是後來，在我姐姐的大婚之日，一場大火幾乎滅了顧家滿門。」

「我養父母被人化去修為。」

「我姐姐被生生玷污至死，死時心臟靈根全都讓人挖走。」

「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澹臺嫣嫣的親生父親，澹臺明。」

眸中冷光清寒，顧宴疏道：「他要拿我姐姐的心臟和靈根，去為自己的女兒醫治心疾。」

片刻的死寂后，楚雲汐聽見自己的聲音道——

「所以，你娶澹臺嫣嫣，是想在大婚之日……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