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五月的太陽脫去了春日的和煦，像個大火球似的高掛天空。

幾個月前還枯瘦的大樹變得更加生機勃勃，樹葉也從春日的嫩綠變成夏日的深綠。

它還調皮地伸出臂膀來遮蓋焦黃的地面，翠綠的大傘把裸露的地面變成濃蔭誘人的偷閑寶地。

新安縣來鳳鄉朝陽公社四大隊。

幾個婦人悄悄環視了周圍，見小隊長不在，快步跑到樹蔭下休息。

手裏還拿着一個水杯，要是被抓住了，就以喝水為借口。

有女人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有八卦。

況且他們村可是好久沒發生過這種大事了，兩姐妹搶一個男人，最後還差點鬧出人命，這可比戲文里的還精彩。

這兩姐妹的事就成為了婦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讓婦人們說起來異常激動，不論和誰見面都能說上一嘴。

「哈哈哈，你們聽到了嗎，陳秀蘭現在還在周桃的房間門口罵人呢。」

「這陳秀蘭天天說她閨女長得好看，肯定能嫁個金龜婿，如今還不是讓人截胡了。」

「要說她閨女，可真是太慘了，暗戀的對象突然和堂姐在一起不說，自己還落水讓個小混混撈了起來，這大夏天的，兩個人都貼到一起了，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呀！」

「管她嫁不嫁得出去，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下工後去老周家看看熱鬧吧，我真是太想看周老大他們被罵的狗血噴頭的場面了！」

「好呀，好呀，我也想去……」

婦人們說的正是前幾天她們村發生的大事。

村裏一年前來了個王知青，長得漂亮，人又有錢。

對周老二家的周楠格外地好，經常去學校接她放學。

村裏人都以為王知青喜歡周楠，就連周楠她媽陳秀蘭也這麼以為。

動不動就我家女婿，我家女婿地叫着。

可是等周楠高中畢業后，王知青卻突然和周桃在一起了，還說他喜歡的一直是周桃。

只是看在周桃的面子上，把周楠當妹妹，才會對她這麼好。

這話一出來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陳秀蘭每天一有時間就跑到知青點去叫罵，在家裏也不消停，把周桃說得狗血噴頭。

什麼吃着碗裏看着鍋里的。

什麼年紀不大，心眼不小，喜歡勾引自己妹夫。

什麼渣男賤女，天生一對。

反正什麼難聽，陳秀蘭就說什麼。

周楠也是被刺激得不輕，今天一早直接就跳河自殺了。

還好村裏的一個遊手好閒的小混混路過，把她撈了起來。

但這大夏天的，本來兩個人都穿的薄衣服，撈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都貼到一起了。

周楠本來就和知青不清不楚的，現在又和個小混混有了肌膚之親。

她的名聲也算是徹底完了，陳秀蘭想要讓她釣個金龜婿的美夢也徹底破碎了。

從早上到現在，陳秀蘭也不上工了。

直接跑到周桃面前叫罵，聲音大的她們在一裏外的田邊都能聽到，還都不帶一句重樣的。

把周桃逼得只敢躲在房間里，門都不敢開。

吳瘸子見時間差不多了，也到樹蔭下休息一下，聽到婦人們的聊天張口就來。

「要說這王知青啥眼光呀，周楠長得又好看，還是個高中生。他偏偏要選周桃。就周桃那黑得跟個煤球似的，還沒我好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隨着吳瘸子的話一說出口，婦人們都笑彎了腰，當場就對兩姐妹的情況進行了一個分析。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周楠除了一張臉和一個高中文憑，那還有什麼。是那個整日偷奸耍滑的爸爸周老二，還是那個天天仗着女兒漂亮，想要釣個金龜婿的媽媽陳秀蘭。」

「就是，你再看看周桃，她爸周老大可是大隊長，她的親哥哥也在部隊當兵，聽說都要升到排長了。她黑也是這麼多年做農活曬的，養一個冬天就白回來了。」

「如今這個年頭呀，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這人吶，還是現實一點為好。」

吳瘸子在幾個婦人的嘲笑下沉默了，但他不說話可不代表他認同婦人們的觀念。

作為男人，怎麼可能不喜歡漂亮女人呢！除非他另有所圖！

「叮鈴鈴，叮鈴鈴。」

隨着下工鈴聲的響起，村民們成群結隊將勞動工具放到了保管室。

縱橫交錯的土路上，男男女女都不約而同，走向了同一個地方。

老周家這麼大的一出好戲，他們可都想看看呢！

「周桃你個賤人，你個挨千刀的，也不怕死了下地獄。搶自己妹妹對象，還說什麼你們才是真愛。」

「你當了□□還想立貞潔牌坊，你做夢！好狠的心啊，為了個男人，把親妹妹逼得跳河。」

「不要以為你有個當大隊長的爹就了不起，老娘告訴你，要是我家楠楠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和那個姓王的一起給她償命！」

圍觀的村民們也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個人叫罵哪有兩個人對峙場面大，都紛紛開始起鬨。

「周桃你出來呀，你不是說王明祁喜歡的一直是你嗎？你出來和你嬸子說清楚不就好了。」

「就是，就是，你一直躲在房間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心虛呢。」

「你嬸子都在你門口站了一上午了，都不請她喝口水的嗎……」

門外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周桃的耳朵里，周桃背靠着門，用力抵住。

她也不知道周楠現在的具體情況，她也是心慌的不行。

好在她爸已經去接奶奶了，只要等他們回來，就有人主持大局。

她現在什麼多餘的話也不要說，也不要和陳秀蘭硬碰硬，躲在房間里就好。

陳秀蘭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聲冷哼，不要以為你不出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陳秀蘭摩拳擦掌，直接走到房間門口，抬腿「砰砰」兩腳，脆弱的門板在陳秀蘭的腳下搖搖欲墜。

屋內的周桃驚慌失措，只能雙腿用力，用背部支撐著門板。

另一個房間里的高雲英聽着隊員們的議論紛紛，再加上陳秀蘭踹門的聲音，她知道陳秀蘭犯起渾來也是個六親不認的。

高雲英擔心周桃的安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推開門，叉著腰怒視着陳秀蘭。

「陳秀蘭你講不講道理，還要不要臉，王知青說了，他喜歡的是我家桃子。你家周楠自作多情，心理脆弱，這怪得了誰。」

陳秀蘭見這大房終於有人出面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撲了上去，抓起高雲英的頭髮，伸手就是兩個耳巴子。

「你女兒死不要臉，你個當媽的也是個挨千刀的，腦子不清楚就算了嘴巴還不幹凈，看我打不死你。」

高雲英被這兩耳光打得腦袋嗡嗡的，想要回手時，頭髮又被陳秀蘭緊緊抓住，只能拚命用手拍打陳秀蘭的身子。

陳秀蘭抓住頭髮，一個用力，直接將高雲英壓倒在地，再騎在她的身上，一隻手死死扯著頭髮，另一隻手瘋狂地向她身上進攻。

女人家的打架方式不外乎就是抓頭髮，扇耳光，指甲長的還可以加上撓人。

陳秀蘭就差沒把高雲英頭髮拽下來了。儘管自己臉上也被高雲英劃出幾道口子，但是高雲英的臉則直接被她打成了豬頭。

圍觀的村民看着這說打就打的兩妯娌，一陣驚嘆，紛紛後退幾步，生怕殃及池魚。

周老大終於帶着周老太太趕了回來，推開門口看戲的村民，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一幕。

自己的媳婦臉都被打腫了，那讓自己身為大隊長的臉往哪裏放。

周老大額頭上青筋暴起，渾身發抖。三步兩步走上前，想要把陳秀蘭拉下來。

陳秀蘭豈是吃素的，一看見周老大的手伸過來，立馬大叫。

「哎呀，非禮啦，大隊長要輕薄他弟媳啦，周老二你要是再不來，你媳婦就要被摸啦。」

還在旁邊看戲的周老二一聽到媳婦的喊叫，沖了進去，對着手還放在半空中的周老大說道：「大哥，他們娘兒們之間的事情，我們出手就不合適了吧。」

周老大被逼得進退兩難，手舉起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只能怒視着周老二，被壓在地上的又不是你媳婦，你當然可以雲淡風輕！

腳步慢了幾下的周老太太也跟着走進了院子，沒想到看到了這麼一出鬧劇。

周老太太沉着一張臉怒吼道：「老二，你給我把你媳婦拉開。」

周老太太實在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離開一下子，怎麼就出這麼大的事了。

她娘家大姐八十大壽，原本還想着幾姐妹好久不見，可以多聚幾天。

沒想到屁股還沒坐熱，就看到了大兒子急匆匆趕來的身影。

周老太太是越聽臉色越黑，兩姐妹為了一個男的大吵一架，還差點鬧出人命！

周老太太只能告別大姐，火急火燎地往家趕。

在走到家門口，看到這一出鬧劇后，周老太太的臉終於黑到了極致。

周老二一看老娘說話了，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觀了，不緊不慢走到了媳婦身邊，扯了扯自家媳婦的衣袖。

「媳婦，媽回來了。」

陳秀蘭正打的起勁呢，猛地聽到自家男人的話，再一抬頭，就看到了周老太太那鐵青的臉。

陳秀蘭趕緊起身，起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薅了一把高雲英的頭髮。

聽着高雲英的「嗷嗷」叫聲，陳秀蘭滿意極了。

陳秀蘭快步走到周老太太面前，雙手拍了拍大腿，對着周老太太就開始痛哭流涕：「媽呀，你可總算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家楠楠就要被逼死啦。」

陳秀蘭邊哭，還邊拉着老太太往周桃的房間前走。

指著周桃的門口就說道：「周桃搶了楠楠的對象不說，還逼得楠楠跳河。你可要為我家楠楠做主呀，大房那兩口子，只會包庇她家的周桃。」

「我和老二也是個沒出息的，我家楠楠就只能靠您了呀！」

房間里的周桃聽到周老太太回來的聲音，終於鬆了一口氣。

儘管她知道，在她和周楠兩個孫女里，周老太太更喜歡周楠。

但是周桃也知道，周老太太不會允許自己的名聲變壞。畢竟自己還有個在部隊當兵的大哥。

和大哥一比，周楠也只有靠邊站。

這也是周桃到現在還有恃無恐的原因。

周老太太聽完陳秀蘭的哭訴，看了眼周桃緊閉的房門，以及房門上那兩個鮮明的腳印。

周老太太冷著一張臉，背着雙手，眼神犀利，給了周老大一個眼色。

周老大立馬明白了老娘的意思，連忙轉身將門口看戲的村民好聲好氣地請走，並且關上了大門。

「你們都先到堂屋來，周桃也給我過來。」

周老太太說話聲不軟不硬，卻像重鎚一樣砸在眾人的心裏。

周老二兩口子默不作聲跟着周老太太走到了堂屋。

堂屋上面掛着的，正是他們父親周老頭的遺像。

周桃聽到了周老太太的話后，輕聲打開房門，也跟在周老大的身後，一起走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