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破陣【修】

3破陣【修】

月祁不是個古板的人。既然是舒服的事,就自然而然抬手搭着他的小臂。王后順勢握住他的手腕,挪到自己的肩膀上。

只是纏綿到後來,王后頗有點忘情,舌頭不客氣地在他嘴裏翻攪,還仗着身量把他斜壓在榻上。他整個人一帖上來,月祁的空間就變得很狹小,腦袋擱在車廂壁上一顛一顛不說,還被那具身體散發的熱量蒸得汗涔涔的,不禁反手揪住他的衣領想把他推開,好喘口氣。閉着眼睛正忘情著的王后被推搡,不滿意地在他嘴角狠狠咬了一口。

他可不是那種玩鬧的咬。那兩顆尖尖的虎牙,真咬得月祁猛地一震,隨即大怒,差點沒把他一掌拍死。王后躲得那叫一個快,虎視眈眈連滾帶爬退到卧榻另一邊,臉頰紅紅的,胸膛不住起伏,望着他的神色卻還是弔兒郎當的,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月祁抹了一把血:「你做什麼!」

王后覥顏笑着:「殿下太美味了,臣妾我可是餓了好幾十年吶,殿下不能怪我……等等!殿下不要抹掉!」

月祁冷冷看着他,唇邊的傷口迅速癒合:「你還想我留着這傷示人?」

王后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怕死地湊上來,被他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也不介意,順勢翻坐在他腳邊。他伸出手,像對待珍寶一樣撫上他的臉,粗糙的拇指撫摸著唇角那道細細長長的傷:「殿下,試問你既然治癒了我留下的傷,為什麼不把這刀傷……一併治了呢?」

月祁終於正眼瞧了他。

王後有些得意地壞笑:「美人啊美人,你可是月神,試問天地間有什麼刀兵可以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月祁不言不語,只是撫上了唇角。

「看上去總像是在笑呢……」陽宸湊上來,貼着他的下唇輕輕廝磨著,然後張嘴,把那被津水沾染得潤澤發亮的嘴唇吃進嘴裏,一遍遍地品嘗著。月祁皺着眉,默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思量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不過你這樣子只要給我一個人看就好,是不是?你不想別人也像我一樣,猜你已經……出了什麼大事吧?」

「……」

「殿下不是愛重臣妾么?留下些歡愛的痕迹,也很不錯吶……」

月祁閉上了眼睛,任他胡作非為:「快些。」

他低笑着,「殿下可要忍一忍了,臣妾咬了哦……」

不多時便到了崇極天宮,兩人神色各異地下了玉格,一個春風得意,一個冷冷冰冰。廉蒼看兩人衣冠不整,徒留香風的模樣,大概也知道剛剛玉格中發生了什麼,一臉憤怒地望着王后,王后便當着他的面攙了月祁的胳膊。

月祁只道,王后不適合。

王后吹着口哨:「哦?」

「王后不適合這身衣裳,倒適合和他們一樣,」他指指那群肩背長弓、腰插箭壺的死士「嗯……也不對,適合背一把金背九環大砍刀。」

王后哈哈大笑,連連稱是:「臣妾哪裏敢在殿下面前班門弄斧,不過刀法嘛……潛心研修過一二,有機會為殿下舞一把如何?」

月祁自不去理睬厚臉皮的人,顧自遠眺遠處的宮殿中央。

崇極天宮駕臨主殿之上,恰似給質樸雍容的日宮增添了一座精巧絕倫的不夜城,有笙簫自雲端傳來,抬眼已能望見美人手捧佳肴在三座虹橋來來回回,身姿扶風。舞榭歌台懸浮在半空中,給日宮的高第重檐抹了層濃墨重彩,即使天色已完全黯了下來,燈火通明處也亮如白晝。

破軍王身份尊貴,一下車就上了早已有人準備着的步輦,暢通無阻,經虹橋直上承天門,入明堂宮。王后好了傷疤忘了疼,此時翹著二郎腿坐在月祁身邊,絲毫不見窘迫,反而大喇喇地將手放在他腰上,再加上月祁嘴邊那一道咬痕,頻頻引人側目。月祁只端坐着不去理他——示天下夫妻之正,也是神王當做的事,王後為了那點小心思去錦上添花,月祁還是允許的。

只是,破軍王已然清楚自家妃宮不是個好騙的東西,懶洋洋的倒有點腦子。但這比沒腦子還讓他頭疼,不由得再三警告他,自己已然遂了他的意,他可千萬別在外頭丟臉,徒生事端。王后心不在焉地滿嘴應下,又在月祁意欲翻臉的時候撅著嘴要來堵他的話,月祁拿他毫無辦法。

下了步輦便是崇極天宮的正殿明堂。明堂四面環水,中間是方正的宮宇,形如玉璧,闊百步的大殿只有立柱與屋頂,沒有一道牆圍,游廊寬敞曲折,是故水面清風暢行無阻,日光與月輝也無時不刻不能照入宮殿深處,故得名「明堂」。

月宮二聖駕臨明堂,早已有宮人通傳。大概是王后金背九環大砍刀的氣場無時不在,即使收斂了弔兒郎當的嘴臉,也是一副拿刀砍立柱的面向,只不過從隨手砍變成了看起來很想砍,不少美貌宮娥走過都偷笑不已。

王后自挺胸抬頭不予理會,皺着的眉頭卻透露出點煩躁,沒等多久便要出去透氣。月祁奇道這時候你還走什麼,他倒是很有理由:「臣妾也為不動尊王製備了份厚禮!西紅大概快到了,臣妾去打點一下,馬上就回來!」

月祁更奇:「孤家送禮,自然已有你的份,你湊什麼熱鬧?」

王后驀然換了副樣子,雖然還是嬉皮笑臉,但眼神冷得嚇人:「我是日宮中人,又是不動尊王的胞弟,難道不該另制一份送予我哥哥?否則豈不是要讓全天下人笑我顧不得娘家?」

月祁心裏恨不得他滾得遠遠的,只囑咐要趕上時辰,待他轉過游廊,無言地與廉蒼對視一眼。

「王后不是月宮中人。不動尊王是孤家的妻舅。」月祁思忖,「這倒很有意思。」

廉蒼執禮甚恭:「有意思自然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裏頭宮人恭恭敬敬地出來相迎,兩人默契地打住話頭,跟在他後面進了殿中。

殿中有兩路落地宮燈,諸宮長老在燈后依列而坐,燈火通明的中央甬道在殿北拔地而起,通向高高在上的帝座,隔着金色輕紗看不清裏頭人的容貌。

帝座下左手邊設一主座,想來便是今日的壽星,日宮不動尊王。那人本在低頭配享祚肉,見到月祁進來,遠遠停下了動作,看了他一眼。月祁料想三宮神王當都是熟人,便微微點頭示意,走到不動尊王下首,盤腿坐在水晶墊上。

其他月族神祇早在此時下跪稱頌,日族與星族的神祇也在他行走之處躬身以禮。只對面的星宮不動聲色,月祁見他年歲頗小,身量與眉宇都不曾長成,想來是年輕氣盛。但星宮素來地偏位卑,他自矜身份,也不假裝親熱。

不動尊王貴為三宮之首,又是今日的主座,待他這個客座卻格外不客氣,理都不理睬。倒是跟對面星宮頻頻置酒,言笑晏晏,讓月祁很是愁苦。他挺廉蒼說,日月星三宮聯手垂範上清天,現在看樣子他居然是被其他兩宮排擠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幸虧王座設得不近,殿中又歌舞喧鬧,沒人注意到他苦大仇深。

這時候廉蒼匆忙從殿外跑進來,附在他耳邊道:「殿下,王后要為不動尊王獻舞。」

月祁頓時來氣,把觴爵往案桌上一擱:「胡鬧!快把他攔下!」

廉蒼搖了搖頭:「小人無能,王后已經與崇極天宮的宮人通好聲氣,就在前殿候着。」

「他是孤家的王后!身份何其尊貴!」月祁氣得直發抖,「怎麼能從優伶之事,為人獻舞!即使不動尊王是他的兄長,那也不成,出嫁從夫,他讓孤家以後如何在三宮中抬得起頭!」

廉蒼趕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小點動靜:「非也非也,並非優伶之舞,王后舞……《破陣》。」

月祁思考了片刻,還是搖頭:「不成。如你所言,《破陣》為我軍前所創,殺氣太盛,怎麼好搬上明堂宮與人祝壽。再者,他養在深宮,不要說破陣,就是出征都不曾有過,何必白白毀了我的戰舞。你快去將他攔下!」

廉蒼領命。

月祁想起王后,很是頭疼,藉著飲酒打量他兄長一番,發覺他的輪廓的確與王後有些相像,眉目周正,鼻樑挺括。只是王后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流氓樣子,哪天不笑了,便透出一股殺氣騰騰。但不動尊王即使是進食也悠然容與,從容自持,那股山水雍容的氣質是他弟弟遠不能及的。

不動尊王似乎覺察到他的偷看,微微挑着眼角看過來,撞上他的目光,眼神閃爍不定,很是古怪。月祁躲閃不及,索性淡然地朝他揚了揚酒,傳喚廉蒼近前,捧上一尊木櫝:「一點薄禮,不動尊王不要嫌棄。」

他們貴為神王,日夜所見皆是萬中無一,能送出份別出心裁的禮物,委實很難。月祁索性連這點心思都懶得花,都交給廉蒼打理,讓他去宮庫中自取。

此時,廉蒼規規矩矩捧上木櫝,不動尊王背後也走出個帶面具的宮人,按例要將木櫝遞予他。突然不動尊王出聲打斷:「等一等。」

說着,從水晶簟上站起來,走到月祁案前顧自接過,朝他飛快地看了一眼,然後快步落座,竟當着眾人的面打開了木櫝。

月祁舉著觴爵停在唇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

未免太失禮了。

那邊廂不動尊王打開木櫝的瞬剎,整個人都被淡淡的輝光籠罩着。那副怔忡的樣子被月祁看得一清二楚,心裏隱隱有點得意。但是,隨後不動尊王就把木櫝擱到案上,什麼都沒說,道謝也沒有一句,繼續賞宴用食,只是神情變得更寡淡。

月祁不明所以,只覺受了冒犯,倒是對面的星宮呵了一聲,拍案大笑起來,聲引得飲酒縱樂的眾人皆悄下聲息,望着上首。

那少年眉目雖然少幼,卻有雙非常老成的眼睛,此時毫不客氣地望着月祁:「破軍王可真有意思。即使日月二宮再是不和,破軍王也不至於把別人送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就當是送禮了吧,啊?!還是……破軍王覺得年年要花大心思準備不動尊王的生辰禮,實在是膩了累了,隨便打發打發?」

月祁大窘,怪不得不動尊王一句話不說,要是他受了此等侮辱,一定要拔劍相向的。只可惜他是辱人的那一個,對方涵養又極好,急忙打圓場,睜着眼睛說瞎話:「誰說原封不動的?」

不動尊王垂下眼看着那木櫝。

有雙瘮人眼睛的星宮卻得理不饒人:「當年破軍王在姑射山一戰中一箭屠龍,挽狂瀾於既倒,不動尊王即以此蒼山古玉贈予破軍王,許日月二宮永世不動刀兵,上清天何人不知誰人不曉?破軍王今天把古玉還給不動尊王,是要毀了盟誓、再起戰端么?」

月祁怎知這還是定信之物,狠狠瞪了廉蒼一眼:「也並非如此……」

「並非如此!」殿前突然傳來王后的聲音,徒然打斷月祁的話,中氣十足,「蒼山古玉怎麼會是大禮,大禮在這裏呢!」

月祁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為哪個大禮羞恥,手心捏出了冷汗。

「殿下拿蒼山古玉給不動尊王,是為了提醒不動尊王千萬不要忘了當初的話。殿下準備的大禮,是今日由我為不動尊王獻《破陣》之舞!」王后握著長刀「鴻蒙」,一步一步走進殿中,「樂師,奏曲!」

不動尊王手中捏著的觴爵噹啷滾落在地。

月祁看他失態,卻已沒有心思細究,只微微鬆了口氣,由著王後去了。想不到關鍵時刻,王后還能派上點用場。

一直在黃金簾櫳中不曾露面、也不曾說話的天帝此時也鼓起掌來:「好,好……朕上次見陽宸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想不到一眨眼……白駒過隙……」說着說着就沒了下文。聽他的聲音,不過方至壯年,但不知為何說話有氣無力,嘶嘶作響,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月祁見眾人絲毫沒有反應,反而紛紛跟着飛天大帝舉酒稱頌,想來天帝原本就是如此,是自己少見多怪了。

那邊廂樂師已一轉曲風,七弦琴錚得一聲陡然拔高,將笙歌壓了下去。人群不敢出聲,滿殿只剩下嗚嗚咽咽的簫聲,瀰漫在殿中漸漸升高,似乎昏暗了燈光。此時明堂中月光如水,洞簫凄惶,眾人皆寂,只有陽宸立在殿中,穿着一件束身的戰袍,長發梳作武士髻,靜靜地端著刀。

月祁饒有興味地看了兩眼:「孤家的《破陣》吶……是這樣的么?」

廉蒼只躬身。還未發語,簫聲既沒,鼓聲漸起。陽宸身形一動,抽出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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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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