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位兄台,我曾見過的?

第二章 這位兄台,我曾見過的?

孫一平對於兩位損友的親切問候,想要用對他們家人的溫暖關懷以報答。

但是想一想,這賊禿好像是青台宗收養的孤兒來着,我要能找到他娘,他得謝謝我······

至於另外一位,天子姓趙,他也姓趙。

這親切的問候,不給也罷!

已經肩負此等重任的孫一平,也不敢一直在這撫妖司和他們兩個插科打諢,當即讓趙摧龍在前面開路,出了粉牆黛瓦的胥郡城,沿橫塘路、過越城橋,到那越溪鎮上一行。

越溪,因為流經鎮子的越來溪而得名,相傳早年有吳越兩國相爭,越地蘭溪的一位女劍仙,一劍劈開大地,引太湖水直通吳國國都胥郡城下,水師得以長驅直入,一戰滅國。

而如今這越來溪,便是當年那位女劍仙的劍痕。

孫一平對此自然無感,都能夠一劍摧折天地了,幹嘛不直接劈在城牆上?所以十有八九是謠傳。

進入小鎮,只見小河縱橫,屋舍傍水,舟楫飄蕩,市井之間叫賣聲往來不絕。

昨日的雨水,意猶未盡的順着屋檐滴落,潤濕青石板。

見慣了胥郡城中的小橋流水、枕河人家,這越溪鎮上也是大同小異。早就審美疲勞了的一行人也沒有什麼悠閑逛游的心思,而本地負責的官吏也已經得到消息在鎮子外恭候。

湯朝沿襲舊制,一縣撫妖司之首為百戶,順次序可知一郡為千戶,一州為萬戶,這是為了戰事開啟之後快速徵兵調遣而設。

趙摧龍能夠有實權,不是因為腰間銀牌代表的銀牌捕頭官銜,而是因為「千戶」的差遣。

所以即使是孫一平和見深作為正道仙人、腰懸金牌,卻也無法調遣一兵一卒,真有大規模戰事比如妖族入侵,還需要本地的實權千戶配合。

但今日趙摧龍給孫一平的銅牌,卻不一樣,因為連着銅牌一起的還有越溪鎮百戶這個職位,這是能正經調遣本地撫妖司百餘號人的。

至於越溪鎮為什麼一個小鎮也能由一個縣級機構管理······

站在鎮子北側的山麓向南望去,一直到太湖邊,屋舍聯排、舟楫連綿,不少河道上,小船從碼頭延伸到目光所及之盡頭,猶然未斷。

對此,前來迎接孫一平一行人的吳縣縣丞——縣丞不駐縣治,而駐越溪鎮,也可見此地的重要——陸蒙適時地解釋道:

「居住在鎮上的戶數足有六七千,因此即便一戶抽一丁,可戰丁壯也有六七百,所以別說是百戶了,給個千戶其實都綽綽有餘。」

「這就是江南啊。」孫一平感慨道。

在胥郡城中,覺得也沒有什麼,何處繁華大城不是這般模樣?天師道所在之龍虎山外的豫章郡也是高閣聳立、舟楫滿江,不差幾分。

但是真正的區別,就在這城外鄉野之間。

別的州郡,城外多半都是農田了,而這兒,還是無盡的屋舍、還是往來的船隻,那看似宏偉的胥郡城牆,所框住的也不過是這繁華圖景的一角罷了。

「是啊,所以朝廷一邊在胥郡鎮上設百戶以方便治理,一邊把胥郡的撫妖司定死在千戶、不能再高,並且讓我這個姓趙的常駐於此。」趙摧龍笑眯眯的說道,「只能說懂的都懂。」

孫一平和見深沒有接話茬。這種事,趙摧龍可以調侃,他們還是算了。

正道子弟,只負責斬妖衛道、除暴安良,別的都不能捲入,哪怕是沾沾衣角都不行,這是規矩。

趙摧龍也不再打趣,大致介紹了一下越溪鎮的佈局,越來溪穿城而過,連接石湖和太湖,船隻就這樣從胥郡抵橫塘、入石湖再進太湖,而街道則在兩岸舒展,橫平豎直,大量的商號、糧倉分佈在街道兩側。

這裏的街道都是一邊為石板路,一邊河道,所以家家戶戶有駁岸。

而且胥郡多雨,連日不絕,自然庭庭院院有迴廊。

鎮子中央,河道變寬,形成一個巨大的池塘,而圓形池塘的四周,半邊分佈着衙署、書塾,半邊分佈着青樓楚館。

白日裏,衙署森嚴,書聲琅琅。

夜色中,便是滿樓紅袖招。

見三個人不由自主的都在打量青樓招牌,陸蒙趕忙恭敬解釋:

「此為方便監管也。」

三人臉色稍稍怪異,但沒有揭穿。

不過這縣丞陸蒙,看上去還是儀錶堂堂的,應當不是此好中人,而且聽其姓氏就知,出身勾吳四姓之一的陸家。

四姓之中,顧家在東吳胥郡,陸家在中吳嚴郡,張家在西吳湖郡,朱家在北吳塗郡。

孫一平和陸家不能說頗為熟悉吧,也只能說血脈相連了,因為上一代陸家嫡女陸青羽,他一般稱呼為「娘親」。

不過眼下這陸蒙,孫一平都沒有聽過名字,想來是陸家旁支,所以也沒有暴露身份去攀關係的想法。

既然阿爹讓自己行走江湖、感受紅塵,那這些人際關係也沒有必要用。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不過孫一平有足夠的底氣去打打殺殺,自然也不介意去打磨出屬於自己的人情世故。

對陸蒙的解釋看破不戳破,一行人有說有笑的行到鎮子上,而孫一平作為新上任的銅牌捕頭,自然也有自己的屋舍。

小巧的院子,正堂、卧房和書房坐北朝南,一側還有廂房。雖然只有一進,但是在這寸土寸金的商貿重鎮,也算是不錯了。

而且還在另一側佈置了曲廊,中間夾有半邊亭,一角則是不大的太湖石造景假山,引來街上流水,穿假山而過,又消失在院牆下。

玲瓏山水,移步換景,正是胥郡造園講究的要點。

孫一平本來就沒有多少要求,看這院子比胥郡撫妖司給自己安排的屋舍還要好,自然大為滿足。

小可更是不知何時從袖子中竄出來,滿院子撒歡兒。

陸蒙都沒看到這隻白貓哪裏冒出來的,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趙摧龍笑道:

「以後孫捕頭就承蒙縣丞照料,余還有要事要叮囑······」

「明白明白,下官就住在隔壁街,捕頭有事可拜訪寒舍,或明日衙中相見。」陸蒙行禮,跑的比已經躥上牆頭的小可還快。

能在這膏腴之地為官的,哪個不是人精?

趙摧龍抓起腰間令牌,輕輕抹了一下,令牌泛起光澤。

少頃,清風徐來,捲動滿地黃葉,巴郡撫妖司捕頭嚴丹心緩緩落地,同行的還有另外兩名銀牌捕頭,陣容豪華。

而他們前後護持的,便是和孫一平在那洞庭湖上有一面之緣的黑裙少女。

少女亭亭玉立,但一身黑裙頗為寬鬆,看不出身形,且依舊帶着厚厚面紗,遮住下半張臉。

兩道黛眉輕聚攏,幾點秋波蘊桃眸,再加眼角一點似有似無美人痣,更平添嬌媚。

只看這眉眼,就知七八分是美人。

她本來正打量著這別具風味的江南庭院,但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院中三人的身上。

「喵嗚?」小可也看到了她,盤踞在假山上,一臉困惑,異色的瞳孔中,光彩流轉,但是隨之就更困惑了,不由得搖動尾巴,似乎陷入了沉思。

嚴丹心和趙摧龍見禮:

「師兄,許久未見。」

「師妹,哈哈,是啊是啊······」趙摧龍有些不自在的笑了起來,甚至開始不安分的撓頭。

孫一平和見深:······

你的喜歡,傻子都能看出來。

嚴丹心顯然也察覺到了,稍稍臉紅,側過目光,孫一平和見深齊齊見禮:

「天師道孫一平。」

「青台宗見深。」

黑衣少女也躬身行禮:

「夢妖族,林沫。以後還要仰仗幾位了。」

「那看來偽裝成銅牌捕頭的,就是孫賢弟了。」嚴丹心點頭。

「定不辱命。」孫一平頷首。

「辛苦諸位了。」嚴丹心依舊在躲閃著趙摧龍的目光,寒暄幾句就告辭離去。

孫一平和見深:······

她的害羞,傻子也都能看出來。

不過趙摧龍似乎有幾分迷茫、幾分不舍、幾分尷尬。

大抵是沒有看出來的。

不過今天註定了要發展的不是這一對師兄妹的故事。

趙摧龍的心思大概還在那遠去的倩影上,直到孫一平清了清嗓子,方才後知後覺已經發獃太久:

「姑娘放心,孫賢弟是天師道名門子弟,平日裏斬,斬,斬······額?」

孫一平: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

林沫倒是沒放在心上:

「妖也分好壞,諸位名門正派,想來斬妖衛道時也能辨別。」

「喵嗚!」似是為了應答這一聲,孫一平平時一旦脫了手都抓不住的小可,竟然主動從假山上跳下來,繞着林沫轉了一圈。

最後用長尾巴輕輕掃了掃林沫的裙擺,就像是在為她掃除灰塵、迎入新家。

林沫看着這異瞳獅子貓,眼眸中也閃過一絲訝然。

獅貓異獸,在妖族那邊也只是地位尊崇一些罷了,並非稀少。但眼前這隻,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此時再看孫一平······這位兄台,我曾見過的?

帶着疑惑的目光流轉,落在孫一平的身上,不過孫一平也不是旁邊這個看一眼心上人都能說不出話的傻大個兒,被佳人注視,面色依舊風輕雲淡。

他出現在洞庭湖青螺島,本就是「私活」,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也就嚴丹心和趙摧龍知曉,顯然嚴丹心的口風很嚴,連林沫也未告訴。

想想也是,這是我們人族內部的事,自然不能什麼都抖落給一個女妖。

趙摧龍盡職盡責的將兩人的身份又介紹了一遍,不過外面巡查的崗哨位置並未再交代——這些崗哨既是保護林沫,又何嘗不是在監視她?

之後,趙摧龍和見深便告辭離去,不打擾人家小夫妻的生活。

林沫微微躬身告別,似乎已經帶入了當家女主人的身份,待到院門掩上,看着孫一平從袖子裏一件一件的向外掏各種家居用品,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給小可用的飯盆,上面光彩流轉,儼然也是一個法寶。

都能如此嫻熟的掌握「袖裏乾坤」了,必然是天師道當代翹楚,給豢養的異獸用法寶飯盆好像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林沫幫着一起收拾東西,這屋子裏傢具一應俱全,完全屬於拎包入住、

而她的儲物香囊已經不知道遺失在路上何處,此時身上帶着的就一個小包裹,還是嚴丹心給她準備的,一時間竟然真的沒有孫一平掏來掏去、樣式豐富。

看她有些糾結的模樣,孫一平笑道:

「余也不過是因為本來就住在胥郡,東西齊全罷了,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拿走用,若是嫌棄也無妨,湊合一晚,明天上街去買便好,撫妖司可餓不着我們。」

林沫原本因為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而繃緊的心弦,也稍稍放鬆了些,至少這個少年看上去還算好相與,當即也不由得打趣:

「天師道每年遴選人間行走,最多九人,而派駐在胥郡的,定然是前三,也就是本屆弟子之中的翹楚,回山後只要沒有差池就會直接轉為內門長老。

孫捕頭如此身份,還斤斤計較撫妖司的俸祿?」

「你們了解的還不少嘛!」孫一平挑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宗門賞賜和積蓄,那是留待未來在宗門內用的,余總要娶妻生子、延續香火的。」孫一平假裝認真。

真正原因是,能花皇帝老兒的,幹嘛要花宗門的?正道三派和朝廷之間,也沒有那麼同氣連枝,說是盟友更合適一些。

說話間,兩人手腳麻利,能用小法術的地方,也沒啥好遮掩的,林沫豎起蔥白手指,輕輕念了一句法咒,杯子、胰子、毛巾之類的就自動懸浮空中,旋即次第就位。

人族正道這邊最擅長的還是大開大合的仙法和雷法,這種細微操作還得看妖族,尤其是本來就鑽研真幻、意念的夢妖族。

夢妖族之前能夠領銜妖族也是因為長於此道,一個夢妖族的入夢妖術甩過來,人直接沉浸在夢中,哪還有閑工夫引動妖族最畏懼的天雷?

「那倒是要向你未來的夫人說一聲抱歉了。」林沫淺笑道,「在外的話,恐怕要稱呼一聲夫君?」

「無妨,任務而已。」孫一平隨口回答,「卧房歸你,我睡書房吧,真有要事,方便增援。」

「皆可。」林沫一邊頷首,一邊收起笑容、認真說道,「家宅之內,再無他人,請恕難以夫妻相稱。」

人家姑娘肯定是要臉面的,孫一平亦然不想和一個女妖有太多瓜葛,當即正色拱手:

「望為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理應如此。」少女一邊說着,一邊腳步翩躚,隨手輕撫過桌面和書架,微光閃耀,發現並無灰塵浮起,顯然縣丞陸蒙已經專門差人打掃過。

孫一平並未打擾這本來一般就是家中女主人操心和挑剔的工作,靜靜看着她如穿花蝴蝶一樣飄過各處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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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妖當劍仙怎麼這麼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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