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開心，不開心，很重要的問題

不愧是萊恩，聽完了奧菲斯的解釋，他不僅很快就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甚至毫不驚訝地接受了自己變了個身的事實。

「這種難得的人類體驗，確實挺稀奇。」他握了握拳，比動物時更小但也更纖長和靈活的手指攥成拳頭，「回去之後或許可以將這裡的經歷告訴研究人類歷史的教授，這些對他們的幫助應該很大。」

彼時，蕭星星帶他隨便進了一家咖啡廳，萊恩先生說出了他的經歷——在進入了那道異世界的入口后，刺眼的光線讓他閉上了眼睛，剛剛才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來到了這個地方，並且蕭星星就站在他面前。

在聽說這個地方是她的家鄉以後，萊恩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又被笑意掩蓋過去。男人托著下巴，取下來的圍巾解放了那一頭漂亮金髮，彎彎卷卷的發尾垂落在肩上，腦後還有一根束起的小辮。他的容貌在咖啡廳里耀眼地像個大燈泡，店裡的客人和服務員都在時不時回頭看他。

萊恩端起咖啡杯，聞了聞，眼睛卻一直看著她道:「雖然不是真正的家鄉，但重新回到這裡，會很開心嗎？」

「……」她捧著杯子，默默地點點頭，「有點開心，但又不是完全開心。」

對面男人輕笑:「這麼複雜？為什麼？回家不是應該開心嗎？」

「……」她還是沉默，低著頭盯著杯中冒起的氤氳。

過了半晌，才輕輕出聲:「因為……這裡沒有你們。」

萊恩手一頓，繼續聽她說下去。

「我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孩，不聰明，性格也不討喜。說點卑鄙的話，我其實很享受在安尼摩以人類的身份得到的喜愛。」

「因為在這裡……根本沒有人——」

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另外一道突兀的議論聲響起。

「看，那不是蕭家的大小姐嘛。我說她怎麼拒絕你呢，原來是喜歡外國洋人，嘖嘖……」

「她家裡可是開大公司的，將來肯定打算在外國發展，這叫提前打好基礎……真不愧是生意人啊。」

聲音的來源是斜對面那一桌的幾個打扮時髦的男生，見她看過去，擠眉弄眼，一雙雙眼睛里滿滿都是惡意，而唯一一個背對著她的男生縮著肩膀被他們包圍著，光從穿著打扮上看就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即使時間過去了幾年，蕭星星也還是記得他們。剛升上高中大約一兩個月時，大概就是無聊的告白遊戲，一群人逼迫著那個男生來跟她告白，然後理所當然地拒絕以後，這群人就開始莫名其妙的爆笑。

她只能看著這個來跟她告白的男生臉越來越紅，好像快要哭出來一樣。可即使如此，在那群不懷好意的「朋友」圍上來時，他還是沒敢逃跑，在極其刺耳難聽的笑聲里陪笑，卑微地像個縮頭烏龜。

但她還真沒資格說這種話。

後來，因為是同一年級的學生，她偶爾也會在學校走廊或是食堂見到過他們這一群男生，每次都要被調笑竊語一番。

沒想到連在幻景中都能還原出這些討厭的傢伙，真的是挺晦氣的。

其實蕭星星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遭人討厭，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活得小心翼翼從沒得罪過任何人，但總有一些奇怪的惡意刺向她。

「根本就沒有人……喜歡我。」

她咬著吸管，含糊不清地將剩下的話說完，心虛地低下頭，任由劉海擋住視線，似乎覺得這樣就能把自己藏起來……掩耳盜鈴，她是擅長的。

「……」

萊恩先生看了她幾秒，放下攪拌咖啡的咖啡匙時發出極輕盈的響聲。忽然抬手叫來服務員，低聲對服務員說了什麼。服務員看了眼那桌高中生們，應了聲就回去了。

蕭星星奇怪地看著他，萊恩只是回以一笑，本就自帶深情濾鏡的深邃眼眸眨了眨:「別在意，他們是你的同學對嗎？只是給他們送一點點心作為禮物而已。」

果不其然，等了一會兒后，服務員端著托盤朝他們那一伙人走去，彎下腰給他們上餐時似乎還說了什麼，那群高中生們不約而同向他們望了過來，臉色各異，但唯一的共同點是都不太好看。可萊恩根本不在意身後熱辣辣的視線，從容不迫地喝了一口咖啡。

「這裡的咖啡確實還不錯，的確是專業的。」

「……」可蕭星星還是很好奇，「萊恩先生剛剛跟服務員說了什麼嗎？」

金髮男人勾唇不語，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靠在椅背上，這一動，本就松垮的緞面襯衫散開，露出些許蘊含著力量感的結實胸膛。聽她這麼問后，笑意中帶上了些許無奈，搖了搖頭。

「這種年紀的小滑頭無論是在哪個年代都很常見。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周圍也總是充斥著這些聲音。我最初也有過不解和難過，但後來我也明白了這股惡意究竟是出自於什麼——」

「嫉妒，他們是在嫉妒。他們比我還要更早地知道我與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處於同一個階級，所以想盡辦法摧毀你的自信和驕傲，讓你從高處跌落。想通了這點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在意過這些無足輕重的話語，這些惡意和我往後要面對的事情簡直不值一提，不值得為此付出多一秒的時間和心神。讓他們看到自己變得越來越優秀，差距拉得越大，才是最好的反擊。」

「當然，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勸慰你別在意那些惡語，畢竟你現在還年輕，容易被外界因素影響也情有可原。但是可別被影響過頭了——」

他突然身子前傾，大手越過桌面，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將過長的額發撩開縫隙，對上少女那雙總是鬱郁沉沉的黑眸。

萊恩看人一向精準，最初見到這位人類少女時，他就能知道她並沒有像外表一樣天真無害——她懂得利用外表的優勢取得周圍動物的好感，乖巧又聽話，其柔弱無力的姿態能夠激發起所有人的保護欲……但同時，這些行為又是在無意識……或者說是自然而然間做出來的。

他知道，這個人類在討好他們。

這的確是很聰明的做法，知道在這種孤立無援，環境又陌生的情況下只有這麼做才能夠獲得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雖然政府和研究院真的只是想要保護她而已。

可萊恩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的珍貴性和稀有性，即使如此，她為什麼第一反應還是討好，而不是「恃寵而驕」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膽小懦弱」或者是「缺愛」。

亦或是兩者都佔一半。

而造成一個只有19歲少女變成這樣性格的原因就更簡單了。

「誰說沒有『人』喜歡你，我現在也算是其中一個『人』了吧？」

「如果放在平時，那種討厭的傢伙壓根不會理會。但能讓我們星星解解氣，那我可要好好報復回去了——怎麼樣？要還是不高興的話上去掀了他們的桌子怎麼樣？到時候掀了我們就跑，讓他們留下來賠錢。」

萊恩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語氣與總統的身份大相徑庭，有些幼稚但又莫名地可靠。蕭星星段位太淺，竟一時分不清他說的真的假的。

「……萊恩先生。」

「嗯？」

「我想掀了他們的桌子。」

「好……呃，其實我只是開個玩笑。」萊恩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但話都放出來了不實行也有損他偉大總統的名聲，捲起袖子就打算真的去掀桌。

「算了，掀就掀，剛巧我也沒掀過別人的桌子，說不定以後用的上。」

萊恩剛打算站起來，少女卻突然掩嘴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是開玩笑的——真的掀的話會給其他人添麻煩的。」

少女此刻的笑容要比以往帶有討好性質的表情好看得多，眼底陰鬱被驅散，如同雨過天晴後天空中那道明亮絢爛的彩虹，帶著潮濕氣息的生機勃勃。

他也不禁一起笑起來，摸了摸她的腦袋:「說的對，咱們還是得文明一些。」

金髮男人與黑髮少女的組合意外地賞心悅目，散發出來的和諧氣氛不禁讓人感慨一句「多麼美好的兄妹情！」

直到——

「星星。」

與黑髮少女長相更為相似的黑髮青年突然闖進咖啡廳，徑直走向他們。帶著寒霜和風雪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外國人。

「星星，告訴我，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