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太子二進關(求收藏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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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德十四年夜,雷雨交加,金烏墜塵。

空蕩的室內有輕微的迴響,一遍一遍重迭著呼吸的尾音。溫鈺眼神渙散,伏在鐵床上不停的顫抖,肖似秋日楓葉覆落銀霜。

他抬頭望着那扇狹小的窗口,外面是一眼望不盡黑暗,它攜以寒風,又捎帶冷雨,扑打得脊背火焚刀燎。只覺得鐘鼓遲遲間度日如年,一切被都膠凝住了。

他往生無妄,他好想死。

那意念如洪水猛獸將他淹沒,隨着水波沉溺到底,一顆心棲遑遑的落不到實處。直到瀕臨死亡的本能讓他猛地一抖,溫鈺忽一個激靈,驚醒了。

他眯開眼睛,適應天光大亮,扶搭輻輳坐起來,心悸驟亂咻咻。

管彤順着他的背,做出個笑臉安慰他,拿起手帕給溫鈺擦汗,「咱們進玉門關了,就半個時辰前。」

溫鈺心陡然高懸,他抬起清明的眸子向車外看,晚霞如絲綢纏懸高空,四周一派祥和的景緻。

「今夜歇在何處?」

管彤雙手籠袖,哎了一聲,「方才問了一路,大小的驛館全歇業了,說最近形勢急不接客,讓咱們去這地最大的驛館懿林仙館問問,或許能通融。」

形勢人人自危,溫鈺備預不虞,不久前平陽政變剛以武后畏罪自裁而收尾,嘉靖帝驚悸暴斃,言貴嬪就帶着嫡子坐上了金鑾殿,又命大司徒闕准輔政,代幼帝執管詔令。

眼見大魏御龍之權喪失,藩幫跌宕不平,舉義的被問罪圍剿,觀望的按兵不動,林林總總剔除幾批,唯二分庭抗禮只有中山王劉堯和襄王祁昊。

而他這個前任太子,天下笑柄,屬實是被迫濫竽充數的。

他緩緩抬了頭,慢悠悠的說:「國運多舛百姓生活不易,一會好好問,能收就收,不收便不收,切記別為難人。」

管彤動作微凝,一想到溫鈺所受的苦楚,管彤就心生委屈,「您吶就是性兒太好了。」

見鄭懋離車子遠遠的,他忍不住埋怨,「當初您被驅逐的時候,他們站干岸,如今形勢變了,倒想起您來,這算什麼事,打秋風都不帶這麼打的,這算盤也忒響了。」

對於往事,溫鈺只是笑了笑,從布兜裏面掏出個橘子遞給他,「吃個橘子壓壓火氣兒。」

管彤聽話剝了吃,「您是淡然。」

溫鈺彎著唇,「我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懿林仙館在玉門關的鼓樓街東巷,坐標在一簇梅嶺之間,被鮮紅的梅蕊和香氣團團包裹,由於修護的好,整間屋子從外面看起來亮晶晶的,馬車剛停在門口,就有小廝上來打千,一口一句「貴客」把人往屋裏迎。

鄭懋擺出一副忠臣骨幹的架勢,恭恭敬敬的請溫鈺下車,「蒙獲統領正在接應的路上,兩三日便到,這些天您歇歇腳。」

溫鈺既客氣又疏冷,「鄭伯瞧好就成。」

鄭懋點點頭,他知道溫鈺是個淡淡的主兒,最是好生說話,方才一問不過是本着忠僕的道理做好表面功夫,人點了頭,往後事情才好辦。

管彤跟在溫鈺一側,看了看懿林仙館門口的佈置,起先是個跨橋,兩邊疊著羅松,再往前是斗拱的長廊,園中香煙繚繞,花影繽紛,靛藍月夜下,處處燈光相映,說不盡的富貴風流之景,與其說是驛館,不如說是私家園林。

「聽人說,懿林仙館原是石舫別苑,所以修繕極佳,樓台亭閣皆按照長安風光一比一造的,再算上鮮花灌木,上等的工匠,加起來起碼萬數。」

他雙眼微眯嘖嘖感嘆,「辨識金銀有路入,活脫脫一個銷金窟,怪得有『小安陽石氏』的渾號。」

一個「小」字足以肯定它的名望,能稱得安陽石氏一半,便是譽名有加,想起前朝那位財閥霸主,真是富若懸河。當初高祖皇帝有意招安安陽石氏,曾派人百般說勸,就在勒令前夜,安陽石氏離奇失蹤,至今都無蹤跡可尋。

溫鈺一臉倦色,管彤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往裏走,「這風景養人,主子也松泛松泛。」

正想招呼掌柜,迴音空寂寂的從大堂迴響而來,四圍漆木香薰,鎏金雕花,與奢華極不相稱的是寧靜如死水的氛圍,除卻方才相迎的小廝,門庭冷落,連個婢女也不見。

管彤暗自腹誹,「這是……又歇業了?」

那晌想頭剛落地,一個老嬤嬤笑眯眯的從紗簾後走了出來,福了一福,「這廂客人遠道,哪有謝客的理,恭候諸位。」

她看了溫鈺一眼,那意味有些捉摸不透,「公子一路辛苦,天黑露重,待會到屋裏好好歇息,什麼吃的喝的玩的都給您備齊了,再者還要添什麼就儘管指使咱們,咱們保管盡心還不夠呢。」

溫鈺溫和的笑了笑,「麻煩您了。」

「嗐,小公子有禮,可使不得謝咱。」她勾動唇線,搖身招呼起來,「還不趕緊著,天字一號一間,上房十間,快請貴客!」

聲一落,成群的人流從后廂擁出來,各個粉香玉琢、芙蓉美面,依自劃開站成一排把人往裏面請,宛如廣寒盛宴似的。

原以為這熱情也就到此方休,哪想一進屋,十幾個紅妝綠裙的侍女端著漆盤翹首恭候。

一個侍女先起聲,「沐浴的香薰公子是喜歡茉莉還是喜歡玫瑰?」

「單衣您是喜歡荼白還是喜歡天水碧?」

「鞋子您喜歡穿圓頭履還是雲頭履?」

「發冠您是喜歡金的銀的還是玉的,籠紗布的也有。」

「外衣呢……」

「香囊呢……」

……

最後一個侍女臉色酡紅,抿唇半天不語,「奴婢……奴婢是送褻褲的……」

「……」

管彤大袖一揮,臉憋得青紫青紫,「行行行!放下吧,都放下吧!放完都趕快走,沒事就趕快走!都快出去吧!」

這廂溫鈺淡如秋水,環顧著兩進廂房往暖閣里去,珠簾內紅氈襲地,左牆放着彩繪漆木塌,搭著白狐皮小褥,窗外是一片艷艷的紅景。

管彤折身敞開紗帳坐床邊收拾包袱,滿腦殼的官司,「冷的冷死,熱的熱死,怪的怪死,可有窩總比沒窩好,也沒得挑。」

溫鈺溫文微笑,從書架上翻出幾本書,坐在窗前的小案旁打算耗一耗時間。

管彤瞧着他悶悶不樂的樣兒,心裏擔憂,便從兜里掏出六枚銅幣,「要不您等會再看書,讓奴才給您算一卦?」

溫鈺不說話,只是默然把書收在了一邊,難得的興緻,管彤着急忙慌的抖起響兒來,一通呼嚕,才亮出一卦,是水澤節卦。

「時來運轉姜太公,登台封神喜氣生,到此諸神皆退位,總然有禍不成凶。」他喜滋滋的拖他一把,「主子您此番回程肯定逢凶化吉。」

「……」

溫鈺回味着,擠出一個笑,「兩年前你給我算過這卦。」

兩年前是嘉靖元年,正是他皇兄登基將他貶斥驅逐的那年,可謂大禍大凶,下下卦。

管彤臉紅起來,把卦像全推開,又重新搖起銅錢,啪的一聲往地上一擺,「這個呢,乾為天卦。困龍得水好運交,不由喜氣上眉梢。一切謀望皆如意,向後時運漸漸高。」

「……」

溫鈺把書重新端了起來,「四年前你也算過。」

如果說一個人從天穹落到地獄是劫難,那四年前必然是劫難的開始。

以他母親呼延皇后獲罪為開端,再到他這個太子連坐被廢,最後到他舅舅真定公戍邊遊離。那一刻,他是天之驕子成足下螻蟻,金枝玉葉變蜉蝣草芥。

他成了所有人的笑話,也成了宮中所有人欺負的對象。

溫鈺恍然如夢。

但比做夢更可怕的是,噩夢是真的。

管彤氣咻咻的又擺弄起銅錢,到底又擲出一個新花樣來,他盯了半晌,反沒了話說。

溫鈺遞他一眼,柔聲問:「怎麼不說話?」

管彤支吾一聲,抿了半天唇才開口,「它說您……說您有慾火焚身之兆。」

溫鈺自然是一個美好的人,他像山澗煙霧朦朧的溪水,像照在樹影花林間澄澈的月光,溫潤且美好,他也想遇到一個美好的人。

只是今非昔比,拖人下地獄實在非他所願。美好的人,總會有更美好的人來配。

他一笑了之,有些泛苦的味道,身在地獄貪戀芳華,他想想便罷了。

不知怎的外面嚷嚷起來,迷迷糊糊好似有人拿着銅鑼敲擊吶喊,「走水了……走水了……」

「……」

「……」

管彤狠狠抽了兩下烏鴉嘴,焚身之兆……這是焚身之兆,他真多嘴!

寒冰點火都能著,這也不是第一次,溫鈺看他自責,無奈的安慰他,「小災小難保平安,不成事,不成事。」

「要不奴才……」

「……你不要再算了,吃點果子吧。」

「……也是。」

溫鈺掀開一頁書,尚讀足一刻,屋子猛地一震,接着就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他臉色一綳,警惕地趿鞋下塌,露出思索的神情。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目光詭異。管彤咽了話,走上前把門打開。

敲門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一張圓扁臉,五官平平無奇,眼睛定定的落在溫鈺身上。

溫鈺眉間一皺,「班若……你怎麼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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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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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她強取豪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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