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元換命

引子：民國初期，一九一二年，林綰十八歲。

那一年，她家中十四口人被憤怒的村民活活燒死。

上至花甲之年的爺爺奶奶，下至哥哥嫂嫂懷中才三個月大的小侄兒。

只有林綰，得青鸞神女搭救，僥倖活了下來。

這一百年來，眾生衰老死去，更迭不斷。

神女恩澤，讓她不懼時間，與天同壽，容顏不變。

歲月匆匆，亂世熬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傍晚，村口的石頭上，李大牛愁眉苦臉地望着手心。

掌心攤開，上面躺着幾枚濕漉漉的糖果。

天色漸黑，他焦愁地托著臉，抬眸望向了空中慘白寡淡的月亮。

出門前，李嬸給了他十塊錢，讓他去買瓶醬油回家。

但他卻因為貪吃，全部用來買了糖。

若回家被李嬸看見，定少不了一頓揍。

想到這，李大牛便憂愁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遠處的樹底下，冒出滾滾白煙。

白煙消散后，走出個蒼老的人影。

樹影斑駁，黑夜中，人影緩緩直起身，隨着她的動作，骨頭清脆的聲響響起。

李大牛探頭望去，發現是個身着樸素的大娘，和藹地沖他笑着。

「大牛，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去啊？」

李大牛瞧着她的臉十分眼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是誰，傻傻地撓了撓頭「大娘，我等等就回去了。」

那大娘又往前走近了點，她神情焦急，飛快地說着「大牛，快回家吧，最近有個橫死的在抓替身，這麼晚了很危險啊。」

李大牛呵呵地笑了兩聲，擺手道「大娘，我知道晚上外面不安全，但你也不用編鬼故事嚇唬我啊。」

那大娘的神情似乎更着急了，同時夾雜着驚恐，她步履蹣跚，不斷向李大牛靠近，口中喃喃自語着「快回家大牛，快回家！」

就在她快要觸碰到李大牛時，下一刻，她像是碰到了火盆一般，驚叫一聲，手指冒煙，重重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李大牛手腕處的紅繩傳來陣陣熱意，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緊緊地握住紅繩。

這紅繩，是自己三年前被驚了魂，夜夜啼哭，李嬸親自去村裏大名鼎鼎的林先生那求來的。

自帶上后，他的驚魂症迅速好轉。

李嬸說，林先生給的紅繩辟邪，保平安，作用大著呢，自此，他帶上后，便從未摘下過。

而眼前的大娘……

他直直地望着大娘冒煙的手指，那張臉，和他記憶中一年前病死的張大娘的臉漸漸重合。

李大牛頓時感覺汗毛倒豎，一步步向後退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撞鬼了！

地上的張大娘緩緩起身，口中依舊在不停說道「快回家啊，回家……」

李大牛尖叫一聲，撒丫子轉身向後跑去。

他一刻都不敢停歇，生怕被張大娘追上，耳邊響起呼嘯而過的風聲，不知跑了多久，他累得頭腦發暈，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跑到一處荒地，四周十分荒涼，寂靜無比。

他縮了縮脖子，剛剛跑的時候也沒顧上看方向，現下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

風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黑暗中的怪物在哀嚎吼叫，惡臭的味道透過鼻尖直穿進大腦，讓他怔愣在原地。

李大牛想原路返回，離開瘮人的荒地時，急促的腳步聲從草叢裏傳來，雜草不停晃蕩，有什麼東西在黑暗的草叢裏行走，愈來愈近。

「小朋友，你要去哪裏啊？」

李大牛渾身一顫，他不敢回頭，更不敢亂動。

此時，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滴落。

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雙肩像是被人吹了口氣，隨即，男人溫和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跑到後山的荒地上了？你家裏人不擔心嗎？」

男人的語氣充滿擔憂，毫無異常，這讓李大牛鬆了口氣。

隨即，他轉身望去，黑暗中，男人的臉看不清，只能看到個大體輪廓。

他穿了一身黑衣，戴着個黑帽子，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李大牛定下心來，毫無防備地將自己的經過講了一遍。

男人聽后，哈哈大笑道「你怕是看錯了，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魂，不過，我小時候也曾干過像你這樣調皮搗蛋的事。」

李大牛還想再辯解有關張大娘的事，卻被男人打斷。

「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家，這樣吧，我給你十元，你早點回家，也不會挨罵了。」

說着，男人便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幣，伸手遞給了他。

李大牛十分糾結，他擺了擺手道「不行，我不能白拿你的錢。」

男人和善地笑了笑「你這孩子，」隨即，他思考片刻，開口道「既然這樣，那你便拿個東西和我換吧，也不算是白拿。」

李大牛覺得很合理，但他摸了摸渾身上下，除了兩顆糖和手腕上的紅繩，便什麼都沒了。

而這兩樣，也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男人看着李大牛蔫蔫地垂下頭，意識到了他的難處「這樣，你身上有什麼便給我什麼，不論值不值錢，我全當個小玩意拿回家給我女兒了。」

李大牛聽着男人誠摯的話語，不好意思地掏出兩顆糖，在摸到紅繩時，他猶豫了一下。

阿娘說，是保平安的。

若回去的路上再遇到鬼怎麼辦？

「天色越來越黑了，你一個小孩走夜路也不安全，等等我送你回家吧，」男人望着漆黑的夜空，合時宜地說出了這句。

李大牛頓時欣喜起來，這下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於是，他將紅繩掏出，遞給男人道「這是我們村裏最有神通的林先生給的，辟邪保平安，你拿回去給你女兒吧。」

男人笑呵呵地伸手接過，將手中的十元錢遞給李大牛。

他沒注意到的是，男人自接過紅繩后，面色便如同白紙一般，眉頭緊皺，像是在隱忍着極大的痛苦。

微風吹過，紅繩從他手中滑落。

隨即，男人伸出手揉了揉李大牛的頭，沒頭沒尾地問道「你願意收下我的錢嗎？」

李大牛沉浸在這份喜悅中，忙不迭地點點頭。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慘白的月光映照在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像是紙人活了過來，驚悚異常。

他輕笑兩聲「那就好。」

下一刻，李大牛感覺自己身體彷彿不受控制一般，大步流星地向著亂葬崗一旁的樹林里走去。

他驚恐地想要呼喊，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

男人在一旁咯咯地笑着，隨着他身體的大幅度抖動，李大牛看見了他脖頸處的一道青紫色痕迹。

他頓時意識到了什麼，如墜冰窟。

李大牛被操控著走到了一棵歪脖子樹旁，樹枝上早已掛好麻繩，彷彿已經等待他許久。

「你自願收了我的錢，那就拿你的命來還吧。」

【作者題外話】：開新書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