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日焰火(2)

第七章 白日焰火(2)

凌泠和文嶠趕到校門口的時候,那場煙花表演已經播放完畢。

全程目睹一切發生學校門衛在爆炸結束之後,才得以靠近。找到閑置在牆角吃了好多年灰的滅火器,將余火撲滅。

學校門口向來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擁堵之地。發生了這樣一場「爆炸」事件,瞬間就吸引了一圈又一圈的圍觀群眾。他們紛紛舉起手機,把眼前這難得一見的情景拍了下來。在現在這個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每個人的臉上都長了一張攝像頭。

凌泠慌亂的撥開人群,大聲疾呼:「快讓開!警察辦案,都往後退!」

可這麼多人,哪裏是她一個小女警能夠震懾得了的。

幸好後面大部隊也跟了上來,和她一起勉力維持住了人群的秩序。

周震已經第一時間打電話把這裏的情況告知了凌楓,他們也已經在支援的路上了。

燃燒過後的煙霧還沒有散去,那輛黑色奧迪車現在就像一隻噴吐著黑煙的怪獸。被熏黑的駕駛座里隱約能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車窗上除了有黑色的焦炭痕迹外,還糊上了一些紅褐色的碎片狀物體,看上去像是被炸開的人體組織。

就這樣,這個日常里載着人們在城市裏穿梭的小鐵盒子,變成了困死林輝的墳墓。

文嶠不用看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死透了。即使沒有死,對於一個在封閉空間里經歷了一場爆炸的人,不知道是痛快死去更加仁慈,還是苟延殘喘更有希望。

車內散發着一股濃烈的刺鼻氣味,有皮革座椅燃燒時的蛋白質燒焦氣味,塑料零件燃燒時的石油氣味,更為明顯的是那股火藥燃燒爆炸之後散發出來的硫磺氣味。

濃得化不開的白煙還在從車窗縫隙里溢出來,擋住了那些想要探究的視線,可只要稍微聯想一下,似乎就能看到一個剛剛還是活蹦亂跳的人,全身佈滿火焰,絕望地嘶叫,掙扎,真是一幅令人膽寒心驚的情形。

凌泠不敢再看那輛像棺材一般的車,背過身去,維持着秩序。可她心中的驚懼卻未見減少,她的身後是殘忍恐怖的兇殺現場,面前卻是一臉好奇,興奮不已,甚至躍躍欲試的人群。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突然想起上學時老師說過,一些變態殺人犯會在犯案后重返犯罪現場,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冷眼旁觀那些如臨大敵,緊張嚴肅的警察們。

「那個人現在是不是就在這兒?在暗處盯着我們?」凌泠心裏想道。她的頭上冒出冷汗,掃視着圍觀群眾,可這些人現在在她的眼裏就好像長著一樣的臉,看不出區別。

這時,從她的背後伸出一隻手,猛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凌泠如同一隻受驚的小貓,就要跳起來,閃身躲避。可還沒等她作出反應,就被那隻手按住了。

「你怎麼了?」凌楓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凌泠見到來人是哥哥,也鬆了口氣,不滿的嘟囔道:「幹嘛躲在背後嚇人!」

「你什麼時候膽子變得這麼小了?」凌楓見縫插針:「所以我說,你不如別干外勤了,又危險又辛苦,還不如待在局裏,整理整理資料,做做宣傳工作什麼的。」

凌泠冷哼了一聲:「少看不起人了!」

凌楓早料到她是這個態度,也不再多說。看了一眼她堅毅而嬌小的背影,轉頭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

雲河市刑偵支隊。

辦公室的面積不小,可一堆堆文件資料,各式各樣的生活物品,桌子板凳,將這裏的空間填的滿滿當當。而在辦公桌的空隙里還橫七豎八的擺着幾張躺椅,幾個蓋着衣服蒙頭大睡的人,連男女都分不清,更別提認出誰是誰了。

這就是遇到案子時,刑警隊的日常。為了能夠儘快破案,他們沒日沒夜的調查走訪,收集資料,熬到凌晨兩三點,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為了能夠充分利用這少得可憐的休息時間,也就只能刪繁就簡,一張行軍床,甚至兩張凳子,能睡上幾個小時,就已經非常心滿意足了。

凌楓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早上8:30,雖然於心不忍,可還是將他們一一叫醒,集中到會議室開會。

這次做彙報的依然是江蓉,她似乎也逐漸適應了這份做彙報的工作。

「死者林輝,本地人,今年42歲,離異,與前妻育有一女,就是前兩天報失蹤的雲河市實驗中學初二6班的學生林雪柔。」

「經過檢查,我們發現駕駛座位置的坐墊處是整輛車裏燃燒損毀的最嚴重的部位,死者的大腿部位也出現了明顯的炸碎傷和炸裂傷,臀腿處皮緣內卷,呈現皮瓣狀、多鋸齒狀和哆開狀。全身伴有嚴重的燒傷,氣管、支氣管內可見煙灰和炭末沉着,呼吸道表現為『熱作用呼吸道綜合征』。另外,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紅蛋白濃度高達48%。這些證據都說明林輝在生前受到了火焰的灼燒和衝擊,他的死亡可能由以下一種或多種原因引發:第一就是由於火焰熱作用導致的休克或全身性系統功能衰竭,第二是由氯、磷、氰化氫及一氧化氮等有毒有害氣體導致的中毒或窒息,第三則是在爆炸中受到機械性損傷。」

「我們在車內提取到了許多化學物質的殘留,包括硝酸鉀,硫酸鉀,亞硝酸鉀,五氧化二磷,不完全燃燒的炭粉等等,並且,在現場還能聞到明顯的二氧化硫刺激性氣味,這些都是火藥爆燃后的典型產物。」

「因此我們推測,有人在死者的座位上撒上了紅磷,硝酸鉀,硫磺,木炭等製作煙花爆竹的常用原料。將化學性質活潑的氧化劑和還原劑混合在一起,只要施加輕微的條件,二者就會產生劇烈反應。而紅磷和硝酸鉀就是一對十分典型的氧化劑和還原劑,如果將這兩種物質混合在一起,進行研磨或撞擊,就有可能產生爆炸,是十分危險的操作。因此在化學藥品管理上,必須嚴格分離強氧化劑和強還原劑。」

「死者在坐上汽車駕駛位后,在行駛過程中,不免要走走停停,由於慣性的作用力,臀部和腿部會對鋪在底下的化學品產生摩擦力,從而引發了爆燃。」

凌泠想像著江蓉描述的那番場景——一個坐在煙花上的男人,「嘭」的一下屁股就被炸開了花。字面意義上的炸開了花,這種情形詭異又血腥,令她感到不寒而慄。這時,她的眼神又瞄到死亡現場的一張照片,胃裏不禁翻騰起來。

接下來物證科和技術組的民警開始彙報他們的調查發現。

林輝交際廣泛,社會關係比較複雜,可他們並沒有在這方面浪費過多的警力。投放爆炸物的人只可能在林輝兩次開車的間隙之間作案,因此他們把時間鎖定在車子停在學校的這段時間裏。

學校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都能進來的地方,門口有攝像頭,還有門衛站崗,對於進出的陌生人都會進行登記。因此,警方甚至可以將這次爆炸案的兇手直接鎖定在學校的教職工人員內。

理論上,只要找到當天曾經接近過林輝車的人,就能找到這個兇手。可好巧不巧的是,他的車停在了一處沒有攝像頭的樹蔭底下。學校這種地方,到了上課時間或者有一些特殊活動時,路上幾乎就看不到什麼人,更別提想找到什麼目擊證人了。

整個學校和林輝能扯上點關係的人或許也只有初二6班的老師們。於是警方對他們進行了重點調查,可依舊毫無收穫。

案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有沒有可能是學生?」周正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凌泠白了他一眼:「怎麼可能?要我說,我覺得最有可能是學校里的化學老師。這又是什麼磷,什麼鉀的,肯定是精通化學的人才能搞出來。」

凌楓覺得她說的這句話有些道理。「你怎麼看?」他問一直未發言的文嶠。

文嶠神色飄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剛才江蓉說,林輝可能死於三種原因中的一種或多種,而我更傾向於他是死於一氧化碳中毒或窒息,或者說這一因素在他死亡過程中要負主要責任。」文嶠沒由來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有什麼區別嗎?」凌楓覺得他說這話有些多餘:「不管林輝是被炸死的,燒死的,還是毒死的,都是因為有人在他車裏投放了危險化學品,我們現在的重點不應該是想辦法找到這個人嗎?」

「我們在勘驗現場的時候,通過燃燒殘留的產物,可以反推出兇手投放的火藥成分其實並不算多,爆炸當量很低。除非對準一些人體重要部位,否則這樣力度的爆炸衝擊致死率還是相對較低的。」

「可與此相對的是,兇手投放的木炭粉末卻很多,不僅座椅上有殘留,座椅底下的腳蹬處也有較多未燃盡的木炭。木炭在氧氣較少的環境下容易不完全燃燒,產生一氧化碳。在高濃度一氧化碳環境中,人很快會陷入昏迷,失去反抗能力。」

凌楓逐漸聽出了其中的門道來:「你的意思是,這個兇手先是引發一場小爆炸,點燃車裏的木炭,使其產生一氧化碳。這樣即使被害人沒有被他設計的第一場爆炸炸死或燒死,也會被他設計的這第二步毒死!」

「真是個可怕的兇手,心思歹毒又聰明謹慎!」凌楓感慨道。。

可文嶠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說道:「可我卻覺得他愚蠢至極,畫蛇添足。」

「明明用一個威力更大的炸彈就可以一步到位,何苦費這麼大勁,繞一個大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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