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再見水冰兒

是夜，雪凌霜認真翻看著這本新得到的劍簿，顯得興緻勃勃。

究竟是什麼樣的劍法，非要趕在自己廢功后的第一天送來，而不是囑咐讓自己重修聖靈劍法？

尤其下午在閱讀了另一冊，關於經脈竅穴理論的部分內容后，這樣的預感更為明顯。

此舉定有深意！

〔氣離腕脈，反向太虛；乾坤顛倒，化柔為剛。〕

迫不及待，雪凌霜驅使傍晚剛凝聚的微末真氣，對照著經脈與口訣，開始修鍊此劍法。

可每當提招運氣至百會穴的剎那，便有一股錐心劇痛自心坎，迅速蔓延全身，四肢百穴痛苦難當，更呈乏力之狀。多次嘗試，皆是如此！

【難道我煉錯了？可明明是按著口訣來的。】

不服輸的雪凌霜，重新研讀起劍簿，誓要找出其中原因。

至於陌絕寒故意或無意寫錯，那完全不可能。一是信任，二是能力。

【不該呀，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氣惱中，不由地來回撥弄書頁出氣。

直至開篇那十六字，映入眼中——〔萬氣自生，劍沖廢穴；歸元武學，宗遠功長。〕

雪凌霜猛得一怔！把這四個詞語的第三個字連起來讀，赫然是〔自廢武功〕幾字！

【難怪會挑這個節骨眼上送來給我。看來，這序言后的十來張白頁，是在隱喻：要求習練者內力全無，如同白紙一樣，方可練就。】

當下收攝心神，將丹田內的真氣散去，重整苦練。這次她不再勉強運氣，純以劍訣行招。

經過一番習練，突覺行招間掌心竟悠悠自生兩股新的氣息，精純而強橫。

【果然是這樣！】

雪凌霜心中一喜，更加努力不懈。至三更天，感覺經脈疲勞，才收功睡下。

此時的雪凌霜尚且不知，她今夜修習的這冊劍簿，乃是古往今來，無數劍手都夢寐以求的至高絕學——「萬劍歸宗」。

翌日辰時，陌絕寒喚醒雪凌霜，離了酒店，選購乾糧。途中，行人皆對雪凌霜的容貌驚嘆不已。走到哪都不免被人圍觀。

但，陌絕寒那張木無表情的冷峻面龐；那身盤曲交結的強橫肌肉；那雙漠看蒼生興亡的冷眼…都好似在無聲宣告著自己一行的不容冒犯！

目光只是隨意一掃，場中竟無一人敢輕舉妄動。順手買了頂白紗斗笠，扣在雪凌霜頭頂，眾人才識趣地各自散去。

二人前往驛站，租選了兩匹快馬，一匹雪白，一匹棗紅。配好鞍繩后，出了城，縱馬南下。

這一路歇歇停停。不管是與極北截然不同的自然風光，還是各式各樣的人文建築與地方美食，都讓雪凌霜倍感新奇。

陌絕寒也由得她，不去催促，有的還甚至主動引導其接觸。

魂獸智力壓制嚴重，工於心計者寥寥無幾。以極北空曠的閱歷，行走人世本就艱難。倘若連第一步的融入都做不到的話，則孤獨漸生，長此以往，心境必將受損，難以圓滿。

何況，唯有深入俗世打磨，飽經紅塵歷練，所培養出的武道意志，才能具備「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堅毅品質，而不至像無根浮萍般，風吹便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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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坤月後，天水學院校門口。

「所以，這就是咱們此行的終點站嗎？」雪凌霜頭戴白紗斗笠，問向陌絕寒。

「沒錯。」

「打算在裡面待多久？」

「一兩年吧，我答應過那丫頭，而且你也…」

這時，門衛大嬸見兩人駐足交談，上前詢問道：「二位，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

「我找水冰兒，麻煩幫我通傳一下。就說陌…，你那是什麼眼神？」

話未說完，就見門衛大嬸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怪。

門衛大嬸嘆了一口氣，道：「又是一個那姑娘的追求者么？小夥子，我看你這身板，干力氣活絕對一把好手。只要努努力，成家立業不在話下。就是眉宇冷了點，得改。

聽大嬸一句勸，回去踏實生活比什麼都強。魂師界的生活，對於普通人來說，太殘酷了。」

陌絕寒一頭黑線。這話說的，好像自己要去吃軟飯一樣。可這大嬸的初衷又是為了自己好…

「咯咯，你原來也會有吃癟的一天！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雪凌霜一手扶住斗笠，一手搭在陌絕寒肩頭，笑得花枝亂顫，再無半分世外仙子的清冷模樣。

剛接到陌絕寒內力傳音，聞訊趕來的水冰兒，看到的便是眼前這幕。

怔了怔，語氣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是絕寒弟弟么？」

三月不見，陌絕寒無論在身形，還是在容貌上，均有顯著改變。

但那橫冷的一字眉，那雙比冰雪還更像冰雪的眼睛…只要是曾經見過這雙眉眼的人，都能一眼便把其主人認出！

「叫哥哥。」

沒有直接的回答，卻讓水冰兒無比確認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那句『下次相見，至少得叫哥哥了』的玩笑話，似是重新回蕩在耳畔，讓水冰兒不由一愕。

【是呀，單憑這高大威猛的偉岸身軀，再稱他為弟弟，那得顯得自己有多老啊？不對！】

想到此，水冰兒突地拽起陌絕寒手腕，慌忙詢問道：

「不過三月，你的形體變化怎麼這麼大？莫非是遭逢強敵，動用了什麼折損生命力的秘法？正巧今日，葉仁心老先生過府為我母親看診。走！我帶你去找老先生看看。」

陌絕寒哭笑不得，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輕輕撥開玉手，說道：「想什麼呢？不會有這種事的。」

「就是啊！這位妹妹，這世間有誰能讓他陷入苦戰呀？」正是熱鬧看夠了的雪凌霜，站出來替陌絕寒解圍道。

「在下水冰兒，適才未曾留意，怠慢了這位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水冰兒尷尬接話，她剛才還真沒注意到周圍有其他人在。

「妹妹客氣了，叫我雪凌霜即可。」

雪凌霜揭下斗笠，露出仙子般的絕世容顏。繞是一向自信於容貌的水冰兒，見狀也不禁生出自慚形穢的想法來。

俏麗不輸三春桃，清素更勝九秋菊！美，實在是太美了！門衛大嬸更是震驚地目瞪口呆，自己剛剛都說的什麼蠢話？

「醒醒，回神了。我這鄰居就這麼吸睛嗎？」陌絕寒打斷道。

水冰兒聞言，心底不知怎的彷彿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來這位姐姐，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鄰居之一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呢。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要緊嗎？」

「本來就沒什麼事，無需擔心。你便當我以前是練功出了茬子，返老還童了吧。」

「還返老還童？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功法？你倒不如說你是吸收了一枚十萬年魂環，導致身體超前發育過度，還更靠譜一點。」水冰兒一臉的不信。

「別說，這次我去星斗森林，還真撿漏了一頭九十多萬年的魂獸。」陌絕寒半開玩笑地道。

「呵，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十萬年魂獸都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傳說了。哪來的九十多萬年魂獸？」水冰兒撇嘴。

雪凌霜掩唇竊笑。這種一本正經說真話，反被按照「常理」鑒定為假的事，實在太有意思了！

「額，凌霜姐姐為何發笑？可是小妹方才言語，有何失當之處？」水冰兒疑惑，印象里自己沒說錯什麼呀。

「妹妹並無錯處，只是我恰巧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罷了。話說，妹妹不請我們進去嗎？」雪凌霜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

水冰兒一拍腦門，告罪道：「瞧我，光顧著說話，把客人都晾了這半天，快請進。」

天水學院的建築色調，多以藍白為主，整體呈現乾淨簡練的風格。植被栽種十分用心，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很是符合雪凌霜的審美。

水冰兒朝前引路，為兩人介紹著沿途可圈可點的景緻，但眉宇間總掛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

「令堂身體抱恙？」陌絕寒問起。

「嗯，算是老毛病了。還記得龍城我們府後院的那口寒井嗎？」水冰兒點頭。

「記得，你小姨說你因為一些舊事，並不怎麼待見那口井。那舊事與現在有關？」

「沒想到，連這句閑話，你都還記得。說的沒錯，與那口寒井有關，也與我有關。」

「哦，這怎麼說？」雪凌霜關切問道。歸根結底，她和極北始終都承了水家這口寒井的恩。

「哎！」水冰兒輕嘆一聲，繼而道：

「據家族典籍記載，這口寒井非比尋常，三十年前經我外公挖掘而出。當中積澱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寒氣驟然襲身，我外公從此修為突飛猛進。與之相對的，是其風寒癥狀的步步加重。

很難想象吧？一個主修冰寒屬性的魂斗羅強者，最後竟凍斃於炭火房內，渾身血液結冰，連烈火亦燒之不化。

若非如此，我應該能趕在外公生前出世，並親口喚他一聲外公。」

「而寒井開採十餘年後，積累的寒氣散去大半。井水拿去燒一燒，勉強可將副作用壓至，冰屬性傑出魂師能夠承受的地步。飲下或泡澡，均有淬體和提升修為的功效，但必須間隔出足夠時間。」

「大抵十六年前，母親為了彼時還尚未在胎中的我，長大后擁有出眾天賦，備孕期間便前往了龍城長住。每逢冥想修鍊之時，必現取井水半盞，燒至千滾后飲用。」

「長此以往，在母親的有意剝離下，我收穫了最純凈的精華，而母親則患上了和外公一樣的癥狀。雖然輕微了許多，但也因此失去了繼續生育的可能。我的二娘，便是母親遭此變故后，強行說服父親納進房來的。」

「這樣啊。所以，那位葉仁心老先生這次來，是為你母親解決病患的么？」

水冰兒面容苦澀，不容樂觀地搖了搖頭：

「恐怕並不能。我出來那會兒，見葉仁心老先生為我母親把脈時眉頭緊皺，這次估計還是束手無策。走吧，具體的，我們進去就知道了。」

此刻，三人已至校長辦公室外。水冰兒突然轉過身，對著兩人深深一躬：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願意聽我傾訴，謝謝你們對我母親病情的關心。很抱歉讓你們第一次來天水學院，就遇到掃興的事情。」

說完，水冰兒強自振作，換上了一副較為明媚的面孔，推開門，道：「娘，我帶朋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