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相見不相識
我的腳肯定發霉到長毛了！！雖然明天才是醫生囑咐的拆石膏日，但我絕對沒有耐心等到那天的到來！冬然下周有節目要上，一大早就趕去電視台綵排，媽在家為了陪我憋了一周都沒去打牌，早上在我的「慫恿」下，終於忍不住牌癮，去了王太太家，剩下一個小惡魔在，就容易對付得多了！！
我得意著，找出衣櫃里一套乳白的裙裝，小心套上，露出那難看的滿是小惡魔塗鴉的石膏腳。
「待會我就把你拆掉！」我指著那笨拙的傢伙，發着狠！
「哦~~，媽媽不乖，媽媽不乖！！告訴然叔叔！！！」
透過大大的試衣鏡，我看到了背後那個長相討喜的惡魔正用那白白胖胖的小手指點着我，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挫敗地低嘆一聲，趁她不備，突然轉身一把把她圈進懷裏！
「呵呵，我的小晴今天可真漂亮——」我諂媚地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奶媽呢？你不是應該跟奶媽在一起？」
「哼！」她的頭驕傲地揚著，就像一名面對敵人誘惑堅貞不屈的**，完全不配合的樣子，「奶媽的小兒子生病了，今天她請假。」
「天——」我的臉，條條黑線！不管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把這該死的石膏給拆下來不可！！我的腦袋飛快地算計著，權衡利弊后，我挫敗地發現，我只能委曲求全了！這小惡魔這幾天居然背下了冬然的手機號，如果她真的出賣我，那我的計劃鐵定泡湯！！
「小晴，媽媽一會呢去醫院看醫生伯伯，媽媽的腳已經痊癒了，如果再不拆掉，腳腳會壞掉！小晴最乖了，小晴陪媽媽去醫院好不好？等回來了，我就把RIKKY親筆簽名的CD送給小晴作為酬勞，好不好？」我的溫情懷柔加利誘，看你不上鈎！
「你上次不是被擠到扭腳嗎？真的有簽名CD？」小惡魔歪著腦袋，懷疑。
「當然有！！我是拿到簽名后，被別人推倒的！！我就是怕你趁我腿腳不靈光，把我的寶貝CD搶了去，所以一回來就把它藏起來了！！」我板起臉，煞有介事！慶幸我的小惡魔跟我一樣是RIKKY的粉絲!
小惡魔黑色的眼珠滴溜溜轉着，表示她的CPU正在高速運轉！終於，她的堅決有了裂紋：「好吧！媽媽說話算數啊！」
「當然！！」我拍著胸脯保證。不算——，心裏，我壞笑着補充。
醫院走廊里，一直不習慣拄拐杖的我蹩腳地向骨科前行，小惡魔則興緻勃勃地跟在我的後面，大眼好奇地東張西望着。
「呼——終於到了！！」我抹了抹頭上滲出的細汗，拄拐杖真的是一件超級累人的事！
「媽媽！！」小惡魔在我身後停住了腳步，她指了指門外的椅子，看樣子是不打算陪我進去拆石膏。
「你要在這裏等媽媽？」
「嗯！」小惡魔點頭。
「那好吧，你要乖乖的坐在這裏啊，不能到處亂跑，知道嗎？」
「嗯！」小惡魔再次點頭。
雖然對小惡魔的超級乖表現很不放心，但為了早一秒拆掉這討厭的東西，我囑咐了她幾句就急匆匆閃進了門診，而門關上的一剎那，小惡魔便歡呼一聲從椅子上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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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愉快地穿回自己的鞋子，把那個醜陋的石膏扔進了垃圾桶。我就說嘛！我的腳早就好了，可就是沒人相信我，你看，腳膊轉動沒問題，我還能跳嘞！！
「何小姐，你的腳脖才剛剛復原，近期最好不要做劇烈的運動，如果覺得累一定要坐下來好好休息！」醫生皺着眉，有些緊張地叮嚀。
「好，知道了！！」我停止運動，然後轉身逃出了門診。
「咦——」我驚詫地看着門口椅子上坐着的小傢伙，原本應該坐着小惡魔的地方，竟坐着一個穿着病人服的小男孩。小男孩彷彿被我打擾到了，不高興地皺着眉，抬頭。
哇塞！！這男孩長得和我那小惡魔還真像嘞，尤其是那大大的眼和彎彎長長的睫毛！令我愣在原地。
而小男孩也表現怪異，他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皺着的眉一下鬆開了，他衝上前抓住了我的手，大大的眼睛裏不一會就蓄滿了一灘清泉，渾身都激動地微微發抖。
「你，你沒事吧？？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小男孩的手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打濕了我的手心，他的淚晶瑩地成串從臉上滑落，看得我心疼不已！！
「媽媽，媽媽！！！」男孩激動地大叫了一聲，一頭撲進我的懷裏，他的手圈住了我的腰，而我，本能地輕輕把他圈進懷裏。
「媽媽，媽媽，塵塵想你，塵塵好想好想你！！你怎麼不找塵塵？？你怎麼不來找塵塵————」淚肆虐著從塵塵的眼眶裏蜂擁而出，三年裏堆積的想念，委屈，心酸一股腦從胸膛里宣洩出來，他使勁地摟着媽媽，害怕這只是他無數個美夢裏的一個，害怕只要他一鬆手，媽媽就會突然間消失不見！這個夢好真實啊，連這體溫都如此的真實！
這已經是他在醫院裏的第三天了。這幾天，那個慕容炙情幾乎從未離開過醫院，不眠不休地照顧着他，讓他心中堅硬的城堡變得鬆動，可他終究還是無法原諒這個男人。於是，他的身體好轉些，能夠下床后，就開始跟慕容炙情玩起躲貓貓來，只要那個男人在病房，那他就想法設法離開，等到那個男人走了，他才會回到病房裏。骨科在醫院二樓最最角落裏，正對着停車場，從對面的窗戶里，就可以看到那個男人的車子，盯着他是否離開醫院。所以這裏幾乎都成了他的避難所，昨天他就坐在這裏一下午。今天一大早，那個男人又跑來了，於是他又躲到這兒來。
塵塵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哽咽著，不舍地把腦袋離開那溫暖，抬起大眼。
「媽媽——」他的聲音輕顫著，因為哭了太久，嗓子都有些啞了。「媽媽——」他一遍一遍叫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謂，心裏暖暖的都是幸福的感覺。「媽媽——」塵塵呢喃著，彷彿在等著媽媽的回應。
「小朋友，你找不到媽媽了嗎？」我心疼地撫著小男孩的頭，這孩子一定是跟媽媽走失了，所以才會這麼傷心的吧？「你和媽媽走丟了嗎？我帶你去醫院廣播室，讓醫院的工作人員廣播找你媽媽，好不好？」
「媽媽？？——」塵塵吸了吸鼻子，有些迷惑。她是媽媽，她是媽媽啊！三年沒見，她怎麼都沒有激動的樣子？她不認識自己了？？鼻子一酸，剛剛乾涸的眼淚又從眼裏流了出來。
「小朋友，你不要再哭了，哭也沒有用啊！！不哭乖，阿姨帶你去找媽媽！！」我慌亂地在那漂亮的小臉上不斷擦拭著，那些淚灼痛着我的心，弄得我眼眶都有些酸澀起來。
「媽媽，你是我媽媽啊！！你就是我媽媽啊！！！媽媽！！」塵塵扯緊了媽媽的衣服，用力攥著，那明明是媽媽的臉，媽媽的手啊！
「小朋友，我怎麼會是你的媽媽呢？？我的小惡魔，不不！是我的女兒叫小晴，她剛剛就坐在這個椅子上等我拆石膏的，可我一出來就看見你坐在這裏了。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啊！而且你應該有七八歲吧，如果那樣的話，那我至少二十幾歲大學沒畢業就懷孕了。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呢！！」我有些毛了，突然間蹦出個七八歲的男孩哭着叫我媽媽，讓我覺得很怪異！雖然我之前失憶沒錯，但二十齣頭就生小孩，那也太離譜了吧？？
「你叫安亦雯，今年29歲，對不對？我是塵塵啊！！你不認識我了？？」
「不不不，我叫何詩婷，不叫安亦雯。」我糾正著。
「何詩婷？」塵塵真的迷糊了，他用手將眼裏的淚擦乾淨，仔仔細細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啊，雖然是同樣的眉，同樣的眼，同樣的五官，甚至同樣的身高，但媽媽的眼神總是很憂鬱而且睿智，這個女人的眼神卻是明亮歡快的，彷彿不曾憂愁。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衣着也跟媽媽以前的喜好不一樣，媽媽以前都喜歡深顏色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這種短裙子，媽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穿出去的。
「對，我叫何詩婷。小朋友，你的媽媽叫安亦雯是嗎？走，我帶你去找媽媽！！」我拉起小男孩的手，「小朋友，你叫什麼呢？」
「我叫安念塵。」塵塵的心突然間變空了，他輕輕閃躲開女人伸向自己的手，低下了頭。「我媽媽去世了，她跟你長得很像。」
我的心彷彿突然間被一雙手用力地緊握了一下，胸口悶悶地發疼。這可憐的孩子，剛才一定是非常開心的吧？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媽媽，而她卻無情地扼殺了這種快樂。
「阿姨，我走了。」塵塵落寞地轉身，眼淚再一次忍不住滑出了眼眶。
「等等！！」我喊住了小男孩，然後跑回門診，從驚訝的大夫手裏奪過來筆和紙，一陣忙碌后，又閃出來，攔在了男孩的前面。「這是我的地址，如果你有空，就按著這個地址來找我吧！我每天有的是時間，我還有一個女兒，很調皮，你可以過來跟她一起玩！」我蹲下身，擦乾淨男孩的小臉，然後在男孩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你的媽媽知道你這麼想念他一定會很欣慰的，你也要為你媽媽好好照顧自己啊！阿姨要走了，我的小惡魔，不不，我的女兒不見了，我現在要去找她了，你看，我就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一轉眼就把自己的小孩弄丟了！」我笑着，心裏着實尷尬，小惡魔會不會因為找不到我，而在醫院的某個角落哭鼻子呢？心急地起身，我跟小男孩揮手告別，去找我的小惡魔。而男孩傻傻地盯着那紙上的地址，竟然開心地咧開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