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鎚子與鐮刀

第16章 鎚子與鐮刀

酒過三巡。

盤子里只剩下一堆細小的魚刺,二鍋頭卻還有半瓶。

龍右、任采、刀疤男三人臉上皆是紅撲撲的,醉眼迷離。

鐵鎚安穩地墊在桌子下,正好與桌腿缺失的一截完美契合。

刀疤男長舒一口氣,從兜里摸出一把鋼鏰,放在桌上,大著舌頭道,「就到這兒吧,我該走了……再喝下去,我就該醉了。」

任采瞟了一眼桌上的鋼鏰,擺擺手道,「拿回去,都不容易……我在村子里做保安,一天能有十三塊,一個月下來也是將近四百了,加上我身體殘缺,每天還有兩塊錢補助,二三得六,我每個月都有八百!不差錢!」

刀疤男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打著酒嗝,點頭道,「那是有不少了……但比我還是矮了一截,我這工作效益好的時候,一天就能掙個一兩千……現在不行了,都不富裕。」

龍右不停地點著頭,也不是因為他贊同刀疤男的說法,只是覺得腦袋太沉,脖子有些累,看了看桌上的三堆鋼鏰,想要伸手拿過來數數,卻怎麼都夠不著,納悶道,「那錢到底跑哪兒去了呢……」

「地主家唄!」刀疤男癟了一下嘴巴,「這人總要吃飯睡覺,這掙的錢就有了去處……就拿這盤魚來說,你想吃魚,甭管是用魚竿還是漁網,總得去有魚的地方吧,這小島雖然在海上漂著,但能釣到魚或者撈到魚的地方只有一處。那地方以前姓杜,現在好像改姓芝了,原先姓杜的時候,還講幾分仁義,價格公道,現在換了主人,魚價是越來越離譜!」

任采拿起一根稍微粗壯的魚刺,剔了剔牙齒,附和道,「確實離譜,我都是攢了兩個月工資才買了這條小魚……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掙的不夠花的,你說這該咋整呢!」

「你算是還好的,不少人還賒賬過日子呢!」刀疤男輕嘆道,「我有個朋友,每天掄著鐵鎚在海邊石場做苦力活,大鎚八十,小錘四十,按道理講,日子該是鬆快的,可就是總喜歡喝兩口,石場老闆就拿捏著他這一點小愛好,然後讓他的小姨子在場子里開了家酒館,可勁兒地向工人們兜售摻了海水的假酒……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那朋友非但沒有在石場掙到錢,還欠了那家酒館好幾萬,從此之後,我那朋友再也離不開石場了。」

龍右看了看還剩下半瓶的二鍋頭,又瞟了一眼只剩下魚刺的盤子,摳了摳腦門,忽然插話道,「光有酒也不行啊,還得有菜!」

刀疤男咧著嘴道,「是這個道理……所以後來石場老闆又讓他老婆在酒館前擺了個攤子,燒烤,炒菜,火鍋……什麼都有,什麼都貴!你不想買,看著別人吃得香,也就忍不住想買,買了菜,再喝一杯老白乾,一天也就白乾了!」

龍右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嘟囔道,「老白乾可不行,那滋味……我都受不了!」

「我那朋友也受不了,」刀疤男嘿嘿笑著,「所以,最後不管是石場,還是酒館菜攤,都砸了……那老闆忘記了一件事,雖然我的朋友和那些工人沒錢沒勢,但有個鎚子……」

「對!管他個鎚子,我這就去監獄那邊搞幾盤硬菜!」龍右拿起桌上那個從監獄借來的空酒瓶,說著就要朝外走去。

任采怔了一下,有氣無力地抬起右手,對龍右規勸道,「別衝動,我說了,她不是你的菜!」

「你們先喝著,我很快就回來……憑我的技術,只要三分鐘!」龍右像是沒有聽見任採的話一般,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撩開破布,嘟嘟噥噥地說了幾句,而後便大踏步離開小屋。

任采看著門口那塊又重新落下的破布,輕嘆道,「咋這麼不聽話呢,帘子放下來,那門外的光還怎麼透得進來……你這樣叫我還怎麼睡得著!」

沒過多久,帘子又被掀了起來。

剛剛喝完一杯交杯酒的任采和刀疤男,不由地偏了偏腦袋看向門口,齊聲說道,「這麼快?」

進來的卻不是龍右,而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乞丐左手拿著一把鐮刀,右手拎著一個黑色布袋,腰間綁著一根草繩,草繩後面拖著一副巨大且完整的魚骨架子。

「我打了兩條魚,一大一小……大的在路上吃沒了,剩下條小的。」乞丐將手裡的布袋子打開,取出一條約莫三斤重的海鱸魚,認真地擺在那個只剩下魚刺的盤子里,眨了眨眼睛道,「它剛才還很活躍,可能在來這兒的路上沒出口氣,憋死了。」

刀疤男看了看盤子里翻著白眼的海鱸魚,又看了看翻著白眼的乞丐,滿臉困惑。

任采揉了揉眼睛,瞧清乞丐的相貌,對著刀疤男笑道,「他是我的同事,眼睛有毛病,不是嫌棄你。」

刀疤男上下打量乞丐一眼,撇撇嘴道,「他看著也不像個保安啊……」

「他本來就不是保安,」任采呵呵一笑,解釋道,「他是我兼職要飯的時候認識的同事,叫……張濤!」

乞丐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表情有些羞澀地說道,「任哥,我不是張濤……張濤上個月就餓死了,我是陳陽。」

任采尷尬地笑了笑,「是嗎?哈哈哈……哎呀,叫什麼不重要,姓名就是個代號,都是兄弟!來來來,張濤,快坐下,咱們今天好好喝兩杯!」

陳陽愣了一下,卻並沒有再糾正任采,緩緩地解開腰間的草繩,挨著刀疤男坐了下來,低頭看了看腳邊墊在桌腿下的鐵鎚,將手中的鐮刀放在鐵鎚上,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桌上擺著三個酒杯,好奇道,「任哥,你這兒還有客人?」

任采點了點頭道,「剛交的新朋友……叫什麼馬,很有本事,能夠用一根頭髮絲解開手銬……我打算跟著他,試試能不能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島!」

陳陽聞言頓時雙眼亮了起來,諂媚道,「能不能把我也帶上?到了外面,我肯定能比在這兒更容易討到飯錢,到時候請你吃十條大魚!」

任采嗤笑一聲,「要是能離開這裡,誰還想吃魚啊,應該吃點好的……聽說大陸上有種食物叫刺身,很不便宜,許多美女都喜歡在吃刺身的館子里和人約會,咱們既然好不容易出去了,必須要去那裡見識一下才對嘛!」

刀疤男聽見任采和陳陽討論出去的事情,登時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酒意也消了大半,興奮道,「你們有辦法離開這裡?」

「我沒有,但剛才跟咱倆一起喝酒的那位叫什麼馬的朋友肯定有辦法,他是從外邊來的。」

「你先前不是說他是你的同事嗎?怎麼這會兒又成了從外邊來的新朋友?」

「是新朋友,也是剛發展成自己人的同事……嗐,你的思想不要那麼狹隘,但凡為著共同事業奮鬥的人,都可以稱為同事,在想要離開小島這件事上,我和他的奮鬥目標是一致的,即便他之後不想再做保安這個工作,那也還是我的同事!」

「很有道理……現在,我也是你的同事了。」

「你也想離開這座島?」

「我想,這個島上除了好人村的人,所有人都非常想離開這裡吧。」

任采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道,「好人村裡也有想離開這裡的,不然那東西不會跑到好人村去。」

刀疤男不明白任采說的東西是什麼,所以沒有反駁,砸吧一下嘴巴,舉起酒杯道,「來,讓我們為了共同的事業乾杯!」

「乾杯!」任采和陳陽也端起酒杯,哈哈大笑著。

三人共飲了一杯,陳陽扭頭看了看龍右之前坐的位置,問道,「任哥,那位馬同事去哪了?可別趁著咱們仨在這喝酒,他一個人偷偷離開小島了……」

刀疤男瞪了陳陽一眼,冷冷道,「別胡說,人家是幫咱們弄點下酒菜去了,很快就會回來……馬同事為人很熱情,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不禮貌!」

任采也贊同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我看人一向很准,他不會背叛我的……而且,就算他想一個人偷偷溜走,也是不可能的,想要離開這座小島,必須兩個人以上才能辦得到。」

陳陽訕訕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看來任同事知道的東西很多啊……」刀疤男深深地看了任采一眼,指了指桌上的海鱸魚,側臉對陳陽說道,「這魚怎麼做比較好吃?」

陳陽表情獃獃地說道,「我通常都是烤來吃的。」

「那你拿去烤一下……」刀疤男輕咳一聲,淡淡道,「麻溜地烤一下,等會馬同事回來,咱們一起嘗嘗你的手藝,這樣我們才能知道你有多大的價值,配不配得到一張離開這裡的船票。」

陳陽不滿道,「那你呢?你又有什麼價值?」

刀疤男指了指桌上的那堆鋼鏰,笑道,「瞧見了嗎?這就是我買船票的錢,而且我比你有力氣,之後需要出力的時候,自然是我頂在前頭,出錢又出力,這才算是為了共同事業奉獻自己的應有態度!」

陳陽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只好悶悶地拿起海鱸魚走到小院里,蹲在幾塊石頭搭建的灶台邊,扯來幾把荒草,開始生火烤魚。

片刻之後,魚香裊裊升起,一縷縷飄出小院。

正跟在道士和神父身後,匆匆趕往壞人村保安處的司馬北忽地停下了腳步,輕輕抽動幾下鼻子,扭頭望向小院,舔了舔嘴唇道,「好香啊!」

道士怒氣沖沖道,「當然香!烤魚怎麼可能不香!好得很,捉賊拿贓,捉姦在床,老子看他這下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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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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