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江殊瀾終於走近臨清筠,屈膝倚在床榻邊緣,不斷將氣息放輕放緩。
她牽住臨清筠放在錦衾之上的左手,微微側首,冰涼的臉頰感覺到熟悉的溫熱后心才定了一些。
他還在。
在江殊瀾看不見的床鋪內側,臨清筠右手僵了僵,隨即緩緩收緊,拇指有意識地掐著食指第一個指節。
她臉上有淚水。
是因為……他嗎?
靜靜地在臨清筠身邊待了一會兒后,江殊瀾聽見門外有人聲傳來。
「公主,將軍府來了位叫林謹的太醫。」
軍醫已經處理過將軍的傷了,夏問便沒敲門,只是在門外稟報道。
江殊瀾還是有些不放心,鬆開臨清筠的手準備去開門。
走了幾步,她又快步折返,垂首輕輕吻了吻臨清筠的唇。
她早就想這麼做了。
悄聲打開房門后,江殊瀾吩咐候在外面的人:「讓林太醫過來看看。」
「是。」夏問應道。
夏問帶著林太醫趕到,卻發現他好似並不敢抬頭看唯陽公主。
公主派人去宮裡把他叫來,夏問還以為是和公主相熟的太醫,但看起來他們似乎沒什麼來往。
「殿下,微臣入太醫院不過一年,平日里只負責文書和藥材整理,並無診治開方之權。」
林謹提著藥箱,垂首道。
「所以你不敢給人看病?」江殊瀾反問他。
「別人或許勉強敢,但臨將軍位高權重……」
「別裝了,你不是扭捏的人,快進去。」江殊瀾輕聲說完,讓出進門的位置,「動靜小點兒,別弄疼他的傷口。」
林謹心裡一頓。
「微臣遵命,勞煩殿下稍候。」
夏問一直沉默地低著頭站在旁邊,注意到林太醫言語間雖很尊敬,卻從始至終都未行過禮,連最簡單的拱手禮都不曾有。
林謹走進屋內,只看了戴著面具的人一眼便發現他此時很清醒。
莫非這便是小師妹曾說的,有情人之間的情趣?
但他面上不顯,只是按照唯陽公主的吩咐,放輕動作先替臨將軍把了脈,微微掀開了些他的中衣領口再合上。
沉吟片刻后,林謹半真半假地說:「將軍身上有多處重傷,其中胸腹和左肩幾處都險些致命,但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此時只是因為服的葯有安神的功效,才一直沉睡。」
「這些或輕或重的傷口很多都曾幾次崩開,所以恢復得慢。但將軍的身體底子很好,若之後好好修養,再配合微臣調製的葯,可以恢復到受傷前。」
夏問如實道:「但軍醫說將軍此次元氣大傷,即使傷愈也無法再長期習武或是操練兵器。」
林謹不在意道:「也許是他醫術不精。」
「你……」夏問很想說林謹甚至都不是正式的太醫,但當著公主的面,最終還是忍住了。
林謹是公主叫來的,而夏問這幾年一直受命留守京中看顧公主府,沒人比他更清楚將軍對公主的在意。
江殊瀾清楚林謹話里保留三分意的習慣,直接道:「只是恢復到受傷前不夠,你要設法讓他的身體狀況比之前還好。」
臨清筠帶兵打仗常常顧不上吃飯,胃疾久治不愈,上一世也是林謹幫他調養好的。
「殿下……」
「你做不到,本宮就去城外的竹院等你師父回來。」
林謹遊刃有餘的態度里終於有了些意外,「殿下認識微臣的恩師?」
江殊瀾放輕動作幫臨清筠掖好薄被,「本宮不只認識你的恩師。」
還有他的師母和小師妹。
江殊瀾上一世曾在他們的竹院里住過一段時間,也是在那裡認識了從軍中卸任的臨清筠。
林謹的師父是天下聞名的游醫林岱,和臨清筠是忘年交。作為醫者,他一生的信念便是毒不勝葯。
但老人家用盡畢生所學也無法解江殊瀾身上的毒,在江殊瀾死去后不久便因自責和心結退隱了。
「臨將軍和你師父也很熟,老人家回京都后你可以去問問。」
「家師醫術精湛無人能及,但微臣只是個無名小卒,殿下不擔心微臣是庸醫?」
江殊瀾太熟悉他這副說辭背後的用意了,淡聲道:「知道你想聽人誇你,但本宮現在沒心思。」
「這次是本宮私下請你照料臨將軍的傷勢,相應事宜不必記錄遞交太醫院。若有人問起,你知道該怎麼應付。」
「需要什麼藥材就去公主府拿,有問題可以直接找本宮。」
「至於酬勞,」江殊瀾頓了頓,「你想要的那本香譜古籍不在太醫院,在本宮府上。」
林謹越發覺得奇怪了。
連師父都不是很清楚他進太醫院的目的,但唯陽公主似乎對他的性格和打算都了如指掌。
「口說無憑,那本古籍若是在殿下手裡,不如先暫借給微臣一閱?」
江殊瀾從善如流道:「可以,你想先看第一頁還是最後一頁?本宮明日就讓人撕來給你。」
聞言,林謹第一次朝江殊瀾拱了拱手,「殿下不必費心。微臣定會殫精竭慮,助臨將軍早日恢復,到時再借閱香譜也不遲。」
「好了,你們先出去吧。關門的時候小聲些。」江殊瀾想再在臨清筠身邊待一會兒。
等夏問帶著林謹離開,江殊瀾又握著臨清筠的手倚坐在床榻邊。
江殊瀾把手指輕搭在臨清筠左手腕間,靜靜感受著他的脈搏。
「以後不要再受傷了。」她輕聲說。
闔眸沉睡的人無法給她回答,江殊瀾只是無比眷戀地看著他,用目光描摹著他的側臉輪廓。
她不知道臨清筠為何一直戴著面具,只記得以前的確聽說從未有人見過他面具下的模樣。
但兩人在竹院相遇時他已經摘下面具,還沒了兵權不再是將軍。
那時她剛到林老先生的竹院不久。
他來的那日穿著荼白色外袍,眉目溫文和順,看向她的眼神皎然若清,向她詢問林老先生去處時帶著沉靜謙和的笑容,長身玉立,是個如竹如松的翩翩君子。
後來她才知道,他就是那個為大啟平定四方的鎮遠大將軍,臨清筠。
江殊瀾抬起手,卻在即將觸及他面具的前一瞬停下,手指隨即改換方向,順著他的喉結輕輕撫過。
他曾說這裡是習武之人最忌諱別人觸碰的地方。
但也是她曾吻過無數次的地方。
又輕又淺地,江殊瀾在那兒落下了一吻,像以前每一次那樣。
臨清筠長睫顫動,心間涌動著滾燙而濃烈的情緒,酥麻和戰慄順著他的脊骨不斷攀爬。
她竟又吻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