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第二十回

且說小外甥意外戲語胤礽,引發季聞大笑,直贊他機靈。

小屁孩搖頭晃腦,愈發得意,與季聞講起他以後如何討舅媽歡心,整治「可惡」舅舅。

季聞大笑不止,戲謔望向胤礽,不過眼見人越笑越陰險,不敢頑笑太過,畢竟此人心眼多如篩子一般,萬一惹急了,他應付不來。

遂漸漸引了孩子說起別的,又將兒子拿出來做擋箭牌,叫他教弟弟描紅去。

如此,兩個大人這才湊近些,低聲說些孩子不能聽的事兒。

「何生那事兒,何氏咬著你與李家不放,應只是想趁機謀些好處而已,李通判出面處理,不算甚大事,不過那何生究竟如何死的,可就越查越撲朔迷離。」

「不是色癆?」胤礽皺眉,他記得兆吉說是官府仵作給的結論,還隱約猜測是藥物所致,又有變化?

季聞吃了一口茶搖頭,「是色癆,卻不是葯,」

何氏治家不嚴,她的陪嫁婆子與門房是一家子,婆子管廚房,兩口子的飲食日日與何家姨甥二人同鍋出,甚至何生私掏錢打的酒,也被門房截留了一些,所以門房與何生幾乎吃喝一樣,沒道理何生染病,門房卻屁事全無。

要說這夫妻二人合謀毒害主子,更不可能,那倆膽子一嚇就破,什麼污糟事兒都抖落個乾淨,就不是那等敢殺人之人。

因此,葯之一事便不成立了。

季聞道,「……這癆病從誰身上來的,總得有個說法。否則,何氏可就逮著你和李通判不依不饒。你那遊記,這幾年得罪的人不少,要是叫人弄點兒假證出來,麻煩不就上門了?」

胤礽聞言垂眸,將手中摺扇一褶一褶收攏,心中合算著可能藉此事對付他之人,嘴裡卻平淡問道,「衙門一點線索都無?」

若是真尋不到兇手,他被當替罪羊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季聞「呵」了一聲,不屑道,「那線索有不如沒有!」

原先說李二姑娘鬼魂索命,不過是衙役私底下的玩笑話,如今倒越說越真了。

先有何氏大張旗鼓請僧尼做水陸道場;

后又有門房起夜,聽見何生房中有歡好聲音,卻能用項上腦袋擔保院里絕對沒進女人;

何家雇的浣洗婆子也能證明,何生床褥上常有男女行房后的痕迹......

季聞將此一一說與胤礽,口氣似不以為然,只當底下人辦案無能,妄圖敷衍了事。

胤礽這裡,因著當初兆吉隱下那「荒誕」之語,所以,方是第一次聽聞「李二姑娘鬼魂作祟」的說法。

他蹙眉,別人也許不信,但胤礽知曉鬼魂與地府存在,若確實無活人作案嫌疑,那這鬼作祟也不無可能。

李二姑娘......

要真是她,那何氏,及那些想對付胤礽的活人官員才真是小事。

鬼魂防不勝防,他有紫氣在身無礙,府中亦安全,但父母親肯定會外出,總有他顧及不到之時,這李二姑娘若真開了殺戒,對賈家又抱有惡意,那才是真麻煩!

胤礽確實猜對了幾分,可這惡意,沖卻不是他父母,而是他的未婚妻吳熳。

話說那日,李湞娘編了個凄慘身世,惹朱爾旦憐惜,兩人一來二去在書房中成了好事。

朱爾旦白日里遭了吳熳毒打,衣物褪去后,露出滿身青紫,李湞娘明知緣由,卻假意心疼,故意問起傷從何來。

朱爾旦自有了七竅玲瓏心后,心思轉得極快,又將在周婆子笤帚下,辯解的那番話訴與李湞娘,「......迷路了,誤入女眷所在之地,叫人不分清紅皂白當二流子打了一頓......」

言辭間,還不忘美化自己自持讀書人風範,不與婦孺計較。

李湞娘聽得直噁心,要不是她看了全程,可能就信了。

果然,這朱舉人也如何瑋書一般,俱是道貌岸然的敗類!

不過,她嘴上依然溫柔奉承,叫朱爾旦更覺自個偉岸,對李湞娘的小意體貼也更加喜愛。

兩人互訴衷腸,敘著敘著,朱爾旦說起世間怎會有如此表兄與母親,待明日,他定去為她討回公道。

李湞娘泣淚感謝,朱爾旦哄了好一會兒才止住,而後,李湞娘擦著淚道,她可憐,有人比她更可憐。

藉此將話頭引向吳熳。

「...我有一世交姐姐才叫苦,長相貌美,卻未嫁喪兩夫,世人愚昧,非說她克夫,前兒去燒香竟招了一無賴的眼,欲強淫她,姐姐奮起反抗,失手將人殺了……」

李湞娘邊說,邊借著微弱燭光觀察朱爾旦面色,果見他動容,似知道她所說之事。

李湞娘心中高興,面上卻凄楚,接著說道,「......姐姐原以為躲到庵里,就可遠離世俗塵囂,沒想到,我那世叔見利忘義,為了前程,竟要將她嫁與一克妻的膏粱子弟,眼看月底就要完婚了......」

朱爾旦初聞那世姐如此遭遇,頗有幾分感慨,倒與陸大哥為他相中的美人臉經歷相仿,但一說到庵堂,朱爾旦忽地想起差點兒與他們相撞的那輛馬車,及那兩個徑直去後院的婆子......

他的美人臉是湞娘的世交姐姐嗎?

朱爾旦便問李湞娘,「你這位世姐姓甚?」

李湞娘故意扭捏,似不好相告,半響才半推半就說了姓「吳」,朱爾旦大驚,竟真是一人!

他陸大哥,也就是地府陸判,與他說過美人臉在生死簿上早已消名,只等魂魄離體,便可易給他的妻子。

可如今,那女子竟要嫁人了?

一想到原本屬於他妻子的臉,將與另一個男人濃情蜜意,為他人操持井臼,生兒育女,朱爾旦只覺自己成了綠頭王.八。

這可如何是好!他急如火燎。

因著前幾日陪妻子省親,特告了陸大哥不能作陪,今日陸大哥便沒來,如今事出突然,他竟無人商量,是何章程一時也拿不出,只像個無頭蒼蠅,干打轉著急。

李湞娘只冷眼看著他輾轉難眠,心中得意又滿含惡意。

次日一早,她趕在雞鳴前離開了,看著朱爾旦睡夢中仍深深皺起的眉頭,李湞娘覺得事兒應該成了幾分。

待朱爾旦醒來,溫柔秀麗的嬌娘早已不見,心中難免失落,不過又想起她昨日擔心壞他名聲之語,心感她之體貼,對其亦更上心。

思緒不覺飄遠,只幻想以後,美貌妻子在側,溫柔秀曼妾室在懷,兒孫繞膝,該是如何一樁美事!

不過,李湞娘未留下地址音訊,一時無處可尋,也叫他擔心。

轉瞬又想已知她家中諸事,一打聽便能找到,只暫且放下,眼下當務之急,乃美人臉即將出嫁之事。

朱爾旦在家空耗一日,妻子病了,家人圍著轉,他也沒近前望上一眼,叫崔氏心冷了半截,原本對吳熳的話還有懷疑,如今倒是信了幾分。

好容易熬過白日,朱爾旦在堂屋擺好酒菜等了一夜,陸判終是沒來,李湞娘亦沒再來借宿,兩廂未得,朱爾旦只悵然若失,一口飲盡杯中酒作罷。

次日,朱爾旦深覺得不能幹等,得去探聽消息虛實,便尋人問了吳家地址,親去看看。

時吳家,吳熳先兒就說要給周婆子買料子做新衣裳,如今既要綉喜帕,又要做孝敬公婆的針線,她需要針線布料練手,索性給了銀錢,叫周婆子一應買回來。

誰知,周婆子回來,帶的不止針線布料,還有朱爾旦在吳家附近轉悠的消息。

吳熳一聽,戾氣橫生。

想不到此人傷都還沒好,就忘了疼!

看來,下手還是太輕了,他竟如此不漲記性!

崔氏呢?她下的這步棋沒起作用?怎朱爾旦又來找她都不攔著?

吳熳壓根沒想到崔氏如此不經嚇,雖發汗散了熱,但身上仍軟綿無力,尚在卧床休養中,連朱爾旦出門也不知。

她只反思自己是否在末世呆久了,習慣武力為尊,對彎彎繞繞的陰謀詭計沒把握住,叫崔氏反應過來她的挑撥之意,遂允了朱爾旦任意行事。

一想到此,吳熳眸色漸深,殺又殺不得,動此人其他方面,又於吳熳沒什麼用。

朱爾旦家境一般,除了有個舉人功名,別無出彩之處,且陸判在原著中說過他福薄,舉人便是他能取得的最高功名,此生不可能顯貴。

吳熳能想法兒除去他的舉人功名,但有甚用?人照樣能覬覦她的頭,興起了就跑到跟前來噁心她。

就這麼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倒叫吳熳不知如何下手料理他。

看來,還是用點兒簡單粗暴的末世法子更好,吳熳想著,身邊竄出一條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的火練,將她團團護在其中,直接打到他下不了地好了,如此他還能來,才真叫吳熳佩服。

只這如何打,還得從長計議。

吳熳沒打算將此事告知周婆子和黑丫,只叫她們各取一身不穿的舊衣來,並上她的一身,拆了給她練手。

鏤花窗棱下,一時歲月靜好。

周婆子給自己裁布做衣,吳熳和黑丫將舊衣拆了,又拼接縫合到一處,準備做件兒帶兜帽的斗篷。

黑丫在家時學過針線,在庵堂里女尼們又教過她,小小年紀針腳細密,吳熳亦不差,靠著吳漫的記憶,本身動手能力又強,縫上幾段,就上手了。

一晌午,兩人將斗篷趕製出來。

可一展開看效果,周婆子直呼沒眼看。

這斗篷,做得跟百衲衣差不多,補得一塊一塊的,看上去破破爛爛,身形還肥大,能將姑娘從頭到腳裹得嚴絲合縫不說,再放一人進去也能罩住,再說那兜帽,戴上后,帽檐能蓋住下巴,連路都瞧不見走,怎麼穿?

周婆子說拆了,她來重做,偏姑娘還甚滿意,就是不讓,周婆子也沒法,都說了是練手,也就隨她們去。

晚些用過飯,姑娘又帶著黑丫鼓搗起了新的東西。

將賈家送來的胭脂水粉,都取了出來,黑的白的攪在一起,看得周婆子心疼,又呼「糟蹋!」

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自個兒到外間縫衣服去了。

沒多會兒,聽得黑丫驚呼,周婆子趕忙進屋來看,只見一麵皮蠟黃,滿臉溝壑的乾瘦老嫗坐於梳妝鏡前,透過鏡子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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