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修)

第十四回(修)

且說荒道小路上,兩輛馬車從不同方向匯入,險些撞到一處,幸虧其中一車夫及時勒馬,靠邊暫停,予另一車先行,方消禍事。

車內小婦人突被顛倒,心中惱怒,責問車夫為何讓那車先行,車夫哂笑,「奶奶看那車蓋帷布與車轅,乃是官制,小人可不敢衝撞。」

車夫及馬車俱是雇來,小婦人底氣不足,只得憋屈心中。

好在,車內夫君拉她安撫,「我們為拜菩薩而來,心存怒火可是大不敬。」

小婦人只得強壓怒氣,望著近來氣質大變的夫君,心中暗道,待夫君來日高中,必也有人這般與她讓路,如此一想,便釋懷了。

小婦人姓崔,夫君朱爾旦乃是今年秋闈經元。

說實話,夫君能取舉人功名,原是崔氏想都不敢想之事。

夫君天性愚鈍,於文一道實難開竅,那束脩人情送出去多少也無用,可偶然奇遇,竟得地府陸判官青眼,與他換了慧心,如今才思大進,一鼓作氣取了秀才、舉人功名,想將來,進士也指日可待。

只她嫁入朱家兩年無孕,雖翁姑寬和,但崔氏內心惶恐,夫君以後定是要做官的,那年輕貌美女子多了去,她容貌不佳,若再無子,如何抓得住夫君的心。

因而,今日從娘家省親回來路上,夫君說想到庵里求子,她便同意了。

只是,此庵偏僻,又無盛名,夫君如何得知的?崔氏不解。

半刻鐘后,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抵達山腳,崔氏下車,便見前面那車下來兩個女人,看打扮不過是官家奴僕而已,態度卻是極囂張傲氣,見崔氏衣著樸素,不屑瞥過一眼,自顧上了山道,毫無相讓之意。

崔氏暗自咬牙,心中只默念,待來日,她成了官太太,定叫這起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屈膝磕頭。

朱爾旦卻未注意妻子異樣,只心中雀躍,眼含渴望遠目山道,催促妻子快行。

導致夫婦兩個與那兩婆子一前一後走著,盡聽兩人抱怨主家派下的差事兒晦氣、這山如何偏僻荒涼云云。

崔氏忍了一路,終於到了庵堂門口,那兩人似熟人熟路,徑直往庵堂後院去了。

崔氏和夫君進入山門,便有女尼迎上來,夫君說,「庵堂內男子不便進入,只得辛苦娘子了,為夫在庵外等你。」

崔氏點頭,便隨女尼指引,進了庵堂參拜。

話分兩頭。

吳熳先兒還想著賈琛提親之事,不想,馬上就有了結果。

吳家兩個婆子滿臉堆笑望著吳熳,「......太太在家,日日念著姑娘,擔心姑娘在這山上吃不好穿不暖,催著我們趕緊上山,接姑娘家去......」

周婆子在一旁聽得直撇嘴,好似在聽別人家的事兒一般,稀奇得很,要真如口上花花的這般擔心,她們初來庵堂時,怎不見備上些好衣好食。

兩個婆子亦在心中暗啐,誰能想到掃把星也有轉運翻身的一天,吳家上下,哪個不嘀咕賈家到底看上大姑娘這煞星什麼了?

「......賈太太真真是個和善人,姑娘還未過門,便想著為姑娘調理身體,姑娘快隨我們家去,別讓未來家姑好意落空才是。」

兩人耐心勸導,心中記著太太來時的囑咐,一定全須全尾、妥妥噹噹把人請回來,在姑娘面前多念念賈家好處,勿要冷臉相對,開罪婆家等等。

吳熳早有下山之意,聽明她們來意,便讓一臉欣喜的周婆子收拾東西去,準備下山。

婆子見吳熳如此爽快,心中又輕慢起來,大姑娘也是個愛作的,一月前才向太太求了來這庵堂「養病」,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說走就走。

不過差事兒順利,二人也是心喜,面上一個勁兒奉承著吳熳。

誰知,一炷香后,那老婆子小丫頭收拾了兩大箱東西,讓她二人抬下山,兩人面色僵硬,乾笑著扯扯嘴角,道:「姑娘,家中用具一應俱全,這些怕是用不上了,不帶也罷。」

哪知,不成!

吳熳冷著臉,聲音也涼冰冰的,「我戀舊,這些都要帶走,你們若是不搬,那便不走了。」

兩婆子驚了一跳,知她不過有所倚仗,裝腔作勢,卻不得不幹,太太說了,人接不回去,可得仔細她們的皮。

兩人只得苦著臉搬運起來,因著都不是乾重活的人,力氣不大,只兩人合抬一箱,打算下山後,令車夫上來搬一箱。

周婆子看著兩人搖搖晃晃,不堪重負的模樣,幸災樂禍啐了一口!

這頭,吳熳指揮黑丫將她們不帶走的被褥、鍋碗瓢盆、菜乾等送與庵里的師傅們。

周婆子這一月多在此住得舒心,也想著回報一二,便拿起高笤帚掃起院子。

只突見一面闊唇厚的男子出現在院外,餳眼望著姑娘,狀似酥倒,一副色痞模樣。

周婆子氣急,姑娘好容易有了著落,絕不能叫人在婚前又壞她名聲,舉了高笤帚便打去,笤帚枝條立在他臉上劃下兩條血痕。

吳熳聽見聲音,擔心周婆子不敵,忙來相助,只見那男子被打得抱頭鼠竄,扔賊心不死,尋了空隙就盯著她的臉,眼神痴迷又怪異。

周婆子見狀,打得更用力了,那男子叫嚷起來:「別打別打,小生朱爾旦,乃一舉人,今陪妻子來上香,迷了路才到貴寶地,多有打擾,但小生絕無惡意!」

周婆子一聽此人居然是個舉人老爺,手上笤帚都嚇掉了,一臉闖了大禍的模樣。

原本只被人盯著看,那人不敢越禮,周婆子又教訓了一頓,吳熳打算算了,可如今聽他自報家門,朱爾旦?

吳熳漆黑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既叫朱爾旦,那他來此地,就不是什麼迷路之類的荒言!

吳熳冰冷的目光在院內一掃,見架起的晾衣桿,抄手一根,一棍棍朝著朱爾旦打去,專抽在最能叫人疼的地方。

若是上輩子,遇上敢如此明目張胆覬覦她的男人,吳熳必將他燒成灰,可如今不能!

人死了,必引來鬼差,吳熳暫時對付不了。

且在聊齋原著中,朱爾旦死後,方是他好日子開啟之時。

有陸判保薦,他新喪便成了地府文吏,後來更是擢為華山山神,輿馬侍從,好不威風。

朱爾旦若是成了鬼吏,要吳熳命和頭的鬼又多了一個。

所以,他一定不能死,但吳熳有的是辦法叫他疼!

周婆子根本拉不住自家姑娘,直看她將那舉人老爺打得滿地亂滾,嗷嗷叫喚。

好在姑娘終於停了手,扔下杆子,往正殿方向去了。

正殿內,崔氏誠.心叩拜,潛心祈願,終得了一好籤,說她定是兒孫滿堂、富貴榮華之命。

崔氏喜得將身上所帶錢財全添了香油錢,還向女尼求了這隻簽帶回家供起來,女尼見她大方心誠,哪有不允的,兩廂歡喜。

崔氏心滿意足,正準備帶著好籤去找相公,卻見一儀態萬千,姿容絕艷之女子,背光立在正殿門口,仿若仙女下凡。

崔氏愣住,只聽女尼喚了一聲「吳姑娘」,方才回過神。

崔氏暗暗羨慕,若是她也有這般模樣便好了,不,五分也行,那她就不用為子嗣所擾了,不過.....

她緊了緊手中的竹籤,有了這好籤上所示的一切,容貌於她來說,也不是那般重要。

她欲出門,那姑娘卻移步堵住她,用清泠泠的聲音問她,「我好看嗎?」

崔氏被問得莫名其妙,不過因著簽文她心情不錯,便答了一句,「姑娘美若畫中人。」

不過,命可能不如她好!崔氏心中竊喜。

只見那姑娘表情疏淡,眼睛黑壓壓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你丈夫也這麼覺得的。」

崔氏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轉眼惱了,「一個姑娘家胡說八道甚,不要臉!」

罵完,便想繞過人,從另一側出門,不想手腕被人緊緊攥住,空靈的聲音幽幽在她耳邊響起,「你丈夫與陸判合謀,要殺了我,好將我的頭換與你......」

崔氏震驚仰頭,她怎知陸判?

還有......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殺人、什麼換頭?

只聽那空靈的聲音,突然變得令人毛骨悚然,「知道頭怎麼換嗎?」

「就是將你的脖子像切豆腐一樣輕鬆切開,」

「再將我的腦袋對在你的脖頸上,用針線一針一針縫起來,」

「須得縫的緊密細緻些才行,否則連接不穩,走在路上,忽然掉下來怎麼辦……」

崔氏聽著描述,嚇得全身僵住,寒毛起立,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頸,不停吞咽口水。

「針扎在手上有多疼,知道的吧?」那女子越發靠近她,聲音如惡鬼,「比那疼萬倍,你得受萬針才行。」

「啊——」崔氏嚇得尖叫,卻被她捂住嘴。

「噓——」女子將修長蒼白的手指立在嘴邊,接著道,「受這樣酷刑,還不是最慘的,你知道人的意識,也就是靈魂,存在哪裡嗎?」

在哪裡?崔氏眼含驚恐,只顧順著女子的話頭往下想。

「在這裡。」女子冰涼的手指點點她的額頭,嚇得她一哆嗦。

「所以,你說......把我的頭換給你,活下來的是你,還是——我?」

也就是說......

朱爾旦和陸判想殺的究竟是誰?

崔氏抖著嘴唇,連女子的手離開她的臉都沒反應過來。

「吳姑娘,這......」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宛如救命稻草一般,將崔氏拉出女子編織的思緒密網。

崔氏汗如雨下,一把推開她,軟著腿衝出正殿,連好籤掉落地上,都只回頭看了一眼,不敢去撿,咬著牙,似有鬼追一般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D

改錯,小修

朱爾旦參加的是鄉試,中了之後是舉人功名,不是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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