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找什麼？」

半夜裡,付予還從腰腹間拎出顆熱烘烘的腦袋，無奈出聲詢問。

游己的床鋪鋪在兩排書架間靠窗的位置，他先是爬起床圍著圖書室書架走動了兩圈，隨後才繞到了前台處付予還休息的地鋪邊。

付予還此時呼吸均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直到原本只是待在床邊老實蹲著的某人,將一顆小刺蝟似的腦袋塞進了他的被褥里。

「幹壞事」被當場抓包，游己一臉純潔地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道：「付神，為什麼你八塊,我也八塊,怎麼相差就這麼大？」

「……」

付予還聞言呼吸一滯,游己剛剛在被子里亂拱付予還當然感覺到了，沒動是因為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現在聽了某個始作俑者的疑問，簡直啼笑皆非。

「就為這個睡不著？」付予還的嗓音帶著初醒的沙啞,聽起來比平時更加低沉了幾分。

「嗯。」游己理所當然地一點頭。

付予還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了點什麼，摸摸某人的小刺頭：「……這有什麼好比的？」

付予還還記得，游己剛穿越到這裡時,在治療艙里說的第一句話似乎就是「身材不能比我好，下一個」？

「男人的好勝心啊！」游己蹙著眉，嚴肅道：「這東西不能輸的！」

付予還好笑地搖搖頭,看著某人一臉認真的模樣，想了想又道：「嗯,游己不會輸。那我認輸行嗎？」

「……」

自從穿越到星曆200年,游己跟著付予還每天訓練也有半年之久了,身體是結實了不少，六塊腹肌也變了八塊，可真要和付予還比較起來，卻還是——

完！全！不！夠！看！

被付予還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給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游己知道付神是不可能理解他了。

不過他半夜摸到付予還這裡來，當然也不是只為討論腹肌問題，游己嘆了口氣，鬱悶地重啟話題道：「我剛剛去探了陳晴的記憶成像。」

付予還臉上鬆弛的淡笑驀然消失：「你身體還沒好。」

「都好了啊，你看我都能聽到付神說話了。」

游己最開始說話時，本來是背著光側著臉對著付予還，因為要指耳朵，所以游己將臉轉過來了一些，付予還目光一凝。

「你臉怎麼了？」他坐起身，抬著游己的下巴讓他再轉過來點，「撞哪了？」

「啊？」游己起先似乎沒聽明白付予還的問話，直到付予還說了個「撞」字，游己才摸摸臉，不在意道：「哦哦，剛剛走過來的時候沒注意，磕書架角上了。」

付予還蹙眉盯著游己臉上的淤青看了許久，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慢慢道：「你的觸角，我沒發現。」

由於「空間鎖」的存在，游己離不開付予還身邊，那麼他要探訪陳晴的記憶成像，就只能將精神力鋪開，用精神觸角直接從圖書室中伸出去。

「是從窗戶走的。」偷偷鬆了口氣，游己朝圖書室的窗口方向努努嘴，「我睡不著，所以就想去看看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

進入A+級火系異能者陳晴的精神海后，游己沒費多少周折便找到了屬於「星曆193年」以及在那之前的記憶區域。

陳晴認識晏又玦的爸爸晏珏，在付予還的爸爸之後。

無人區凈化實驗室在七年前的模樣，和現在完全不同。或者說，那時候的凈化實驗室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

那片盛開的月季花叢就是凈化實驗室的原址，不過不是在地下，而是一座正常的地面建築。

付予和晏珏是同事，同時也是上下級關係，由於沒人察覺到晏珏覺醒了時間異能的緣故，付予作為異能者對只是「普通人」的晏珏自然多有照拂。

其實從陳晴的視角去看付予與晏珏的相處，游己並不太看得出他倆之間有沒有特殊情感。

游己只知道，付予很照顧晏珏，晏珏提出的任何實驗提議，需要的助力，付予幾乎都是無條件支持。

但這東西，要理解為兄弟情，領導關愛，或者朋友之間的信任也沒有任何不可。

而陳晴與晏珏的相識則是在覺醒異能后，前往無人區凈化實驗室送樣本材料的一次偶然機會。

如游己他們先前所預想的，活著時候的晏珏真的很光彩奪目，整個人氣質溫潤如玉，性情也非常謙和有禮，陳晴喜歡上他，似乎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在游己進入陳晴的記憶成像前，他其實腦補了一出三人恩怨糾葛，爭相搶奪真愛的狗血大戲。

但真正看過記憶成像后，腦中卻只冒出兩個大字：就這？

付予從始至終沒有介入過晏珏與陳晴的相處，他們的相識、相知、相愛，付予真就只全程默默地看著。

要不是付予在晏珏與陳晴決定結婚時，突然辭去實驗室管理人身份，毅然請離輻射區，游己甚至要以為他和付神之前的猜測是錯的了。

付予在輻射區放不下的人，根本不是陳晴，也不是晏珏吧？

付予的感情隱藏得太深，太過隱忍。

他沉默地看著晏珏與陳晴出雙入對，最後又沉默地退出。

游己之所以一刻都等不了，夜探陳晴的記憶成像，本就是為了尋找付予還爸爸的蹤跡。

所以當他看過付予離開輻射區，就打算跳過陳晴與晏珏婚後那段，直接去找有沒有付予返回無人區探望晏珏的記憶成像。

可中途，游己卻被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晏又玦？

是十幾歲時候的晏又玦？

在陳晴的記憶成像里，這個少年晏又玦的身影只出現在了晏珏死後。

在晏珏反鎖了自己的凈化實驗室地下室內，陳晴提前闖入，但晏珏已經死了，而少年晏又玦用了時間停滯異能，漠然地從陳晴身邊走出了那間地下室。

晏又玦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晏珏到底是怎麼死的？

該不會是由於時間系異能者的「唯一性」，晏又玦為了自己存活，而穿越回過去親手殺了晏珏吧？

-

「不會。」付予還搖搖頭，篤定道：「不會是他。」

「我也覺得不會是。」游己想了想，道：「晏又玦給我一種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輕的感覺，精神海一團糟快死了也不著急，不至於為了活命親手弒父，這根本說不通。」

「不過，這段記憶也就間接佐證了他話的可信度了。」游己道：「他能穿越回去，當然會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對了，付神——」

游己將陳晴精神海里的後半段記憶全盤托出：「陳晴是後來才變壞的，她沒有傷害你爸爸。」

在晏珏死後，陳晴推平了無人區本來的凈化實驗室，現在的這座地下實驗室則更像是為晏珏而建的陵寢。

實驗室上方種的月季花是晏珏從前誇過的花，之所以能長得那麼好都是因為汪的水系異能在灌溉供養。

「他們這麼多年來，密切關注輻射區新覺醒的異能者，抓了他們也不只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

游己嘆了口氣：「陳晴生下並養大晏又玦到了十多歲，那些異能者多半都是供給晏又玦提升異能用的。」

「她企圖讓晏又玦儘快覺醒時間異能，然後逆轉時間回去救活晏珏。」

晏珏，晏又玦。

陳晴為自己的兒子取這個名字，根本就沒想讓晏又玦獨立存在。

在她眼裡，晏珏是玉，晏又玦也是玉，卻是殘缺不全，比不是晏珏萬分之一的那種。

穿越回去救父這種事，細思極恐，時間系異能者具有唯一性，晏珏活了，晏又玦就得死，最終還是以命換命。

然而，以命換命還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晏又玦在陳晴身邊長大的那十幾年，從來只被看作一個救活晏珏的工具，沒有得到過一絲母愛。

游己說：「我從陳晴的記憶成像里看到，你爸爸是從無人區走出去了的。」

原來，晏珏所睡的那個冰棺，是付予還的爸爸將自己的精神體生生剝離，親手製成的。

失去了生命的晏珏，屍體的腐敗速度很快，當付予趕到無人區時，晏珏只剩下了一團腐肉，早已面目全非。

是身為S級凈化系的付予親手還原了晏珏的肉身。

「付叔叔直到離開無人區前，都沒有表現出過什麼激烈情緒，就一言不發地剝離了自己的精神體為晏珏做了冰棺。」

精神體是一個高等異能者的精神力實體化產物，生生剝離下來不僅要忍受靈魂與肉體雙重撕裂的痛苦，還會要了異能者的命。

「所以，他可能已經死在了輻射區的某個角落？」聽完游己的話，付予還語氣很輕很輕地說出了游己沒敢直言的推論。

「其實，付神的爸爸在對喜歡的人身上，真的付出了很多，而且也不求回報。」

游己單手撐在付予還地鋪的一側，另一隻手像媽媽小時候安撫他哄他時一樣，拍了拍付予還的發頂。

即算付予還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游己依舊輕聲安慰道：「他在喜歡人這件事上，做到了極致，問心無愧，能跟著喜歡的人死也是他的一種幸福吧，就是對付神的媽媽還有付神不太負責，該打！」

「他……」

由著游己膽兒肥地在自己頭頂上撒野了好一陣，付予還才動手將某人越拍越起勁的爪子抓下來。

付予還道：「他不是自願的，聯盟有規定，異能者有義務繁衍後代，提高人類的基因質量，我媽媽是利用私人途徑拿到的他的捐精。」

結婚，也許正是他負責任的一種表現吧。

「有這條法令嗎？！」

游己瞪大了眼，完全無法接受這種打著所謂「繁衍的責任與義務」旗號，不顧異能者人權的法令：「我們那個時代沒有這個規定啊。」

「也許後來廢除了吧。」

付予還並不驚訝，與現在相比，游己的時代應該確實變好了很多。

那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

付予還爸爸的話題暫時結束，其他事情只能等晏又玦和陳晴解決完私事再議。

游己十分奇怪地垂眼瞥了下，付予還不停在他臉上摩挲的手。

是在碰他臉上那處淤青嗎？

「付神不答應和我試試，只是因為你覺得晏又玦騙了我們？」靜默了會兒，游己突然問。

話題一下子跳躍回了臨睡前，付予還拒絕了游己「試試」的提議，他告訴游己，晏又玦騙了他。

「嗯，他一直在暗示你，我們十年後會在一起的事。」

從晏又玦第一次說出這話開始，他最初是觀察付予還的反應，後來幾次又不斷在給游己加深暗示。

在醫務室外，晏又玦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滾，卻十分緊張地站在門口偷聽就是最好的證據。

付予還開門剎那，晏又玦眼神中還有沒來及掩飾的好奇與希冀。

如果他真的見過他和游己十年後在一起，不可能在看到他們牽手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偷瞄，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他們之間的進展。

他在故意撮合游己和他，為什麼？

「可是，他沒有暗示成功啊。」

游己自己是精神系異能者，如果對方有暗示他的傾向，就算他自己不察，精神力防護系統也會發出警報的。

游己沒反應，是因為他根本就沒被暗示到。

看著眼前付予還平靜的臉，又想起陳晴記憶成像中付予臉色蒼白，獨自離開無人區時的景象。

兩張本就十分相似的面孔，像是奇異地重合了一瞬，游己突然覺得，付神真的好像他的爸爸。

「付神。」

「嗯。」

頓了頓，游己乾脆直白地問：「你是不是其實……很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註：珏，玦，都念jué。

---------

哈哈哈，小可愛們在上一章嗚嗚嚶嚶啊啊一片，可把我樂死了。寶貝們，回頭看看這文的標籤！想啥呢~嗯？

以及，各位小可愛情人節快樂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