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是夢。

付予還站在少管所圖書室窗口，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跟了他一路的小孩兒。

是他？

那個在他「夢」中突然出現，一覺醒來又突然消失的人。

原來不是夢嗎？

「你是誰？」盯著對方變小的身體，付予還皺眉問。

「你的掛件啊！」

少管所的圖書室位於綜合樓的七樓，對方順著樓層間的換氣管道一路攀爬上來，看起來似乎沒費什麼力氣，還有空在回答自己時，放開一隻扒住管道的右手打招呼。

隨後，小孩兒很自然地將右手伸向自己：「拉我一把，付神。」

「你叫我什麼？」付予還眼神一厲，語氣極度危險地揪住小孩兒衣領。

「啊，不是——」小孩兒卻絲毫不怕付予還，甚至借著他手臂的力道，一蹬小短腿便輕鬆躍進了窗檯，「是哥哥，是哥哥。」

「哥哥，你躲在這兒幹嘛呀？」

也不知是真看不懂人臉色，還是小孩兒確實對他親近，對方對自己的衣領還被提溜在他手中的情況全不在意，隻眼睛骨碌碌地四處好奇打量著這間圖書室。

付予還沉默半晌：「你是人是鬼？」

即算對方的身體變小，但是付予還很確定，小孩兒就是他曾經「夢」中出現過的那個人，對方憑空出現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一絲可循的痕迹都沒有留下。

可以隨意變換風格、顏色的房間——「不選牆紙就每天換一種，換到你有喜歡的為止。」

樓梯對峙，憑空出現的毛巾——「現在我幫你擦乾，四捨五入就等於你喜歡我啦。」

餐桌上堆積成山的食物——「撐著難受，先吃一半，下次再把其他的補上。」

還有對方一副天經地義的語氣地對自己說——「誰要你感激了？我要你健康，開心，要你好！」

四年前那一場「夢」中的所有歷歷在目，付予還實在無法判斷對方的身份與來意。

以及，對方怎麼知道他叫「付甚」。

這個名字，是他出生時外公取的，但從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他的媽媽小時候只會叫他「小予」，而他的爸爸更是從沒開口喚過他。

也許，他的爸爸連自己兒子的名字到底叫什麼都不知道？所以當付予還獨自流浪在輻射區尋找父親的蹤跡時，他稱呼自己為「付予還」——

付予，還。

「當然是人呀。」

小孩兒大概只有五六歲不到的身量，被付予還提溜在手裡小小的一團，軟綿綿卻也沉甸甸的確是「實心」的。

如果鬼神沒有重量，那麼小孩兒也許真的是人。

「你怎麼——」付予還頓了下，斟酌用詞道：「縮水了？」

小孩兒聞言，立馬唉聲嘆氣：「養不起自己了，變小點吃得少。」

「還能變回去嗎？」付予還問。

小孩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能的，不過我不是哥哥的掛件嘛，變小點你更方便帶著我呀。」

說話時，小孩兒仰著一張粉雕玉琢未經世事的小臉，雙目炯炯地看著付予還，理所當然的小模樣彷彿自己真是付予還前世的掛件，付予還就該到哪兒都帶著他。

付予還：「……」

-

游己看得出17歲的付予還對6歲的自己依舊留有許多疑慮。

已經依次接觸過42歲、20歲和13歲付予還的游己心中十分清楚，無論是哪個時期的付神都一定是生人勿近，對萬事萬物極度戒備疏離的人。

這也許是對方天生的個性，也可能是後天遇到的人、事所影響而成，但不管是起源於何種原因，沒有了「專屬空間鎖」的加持，游己要取得付予還的信任顯然並不容易。

而小孩子在降低他人戒心方面存在天然優勢，他已經盡量把自己變小了。

然而游己6歲前的記憶實在模糊，完全不記得那時的自己該是什麼模樣，所以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選了個6歲版小身軀在記憶成像中找到了剛覺醒完異能17歲的付神。

「付……哥哥，在找什麼？」

游己見付予還從這間簡陋圖書室僅有的兩排書架上，取下了一本莫名眼熟的書。

他好奇地湊過臉去，竟驚覺這就是那本付神在基地宿舍看了又看，就是怎麼都看不膩的《聯盟通用語音標註解》！

這到底是本怎麼樣的奇書，讓付神流連忘返一看就是三年！

「哥哥很喜歡這本書嗎？」游己跟著看了幾頁，實在沒看出有什麼特別，「難道哥哥半夜潛入這裡，就是為了偷它！」

付予還掀起眼皮睨了身側的游己一眼，指尖微動將書冊翻到封面位置：「這是我的書。」

只見這本《聯盟通用語音標註解》封面上，赫然寫著——「星曆190年，付甚。」

「付甚？」游己撓撓頭，疑惑道：「這誰？」

「我，」付予還皺了皺眉，「你不是剛才還叫了這個名字。」

游己一噎，沒敢解釋自己叫的不是「付甚」，是「付神」。

「哥哥的書怎麼會放在這裡？」游己只好岔開話題問。

付予還垂下眼瞼，半晌后反問道：「如果有一樣東西，你很珍視它愛惜它，但在你還沒有能力保護好它前，你會怎麼做？」

這本書是付予還四年前被少管所工作人員救下時，留在這裡的。他自己不願意留在少管所是因為他堅信自己的爸爸沒有死，他不是孤兒。

而他留下這本書，則也許是害怕失去。

這是付予還10歲時，爸爸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也是他收到的唯一一份來自於父親的禮物，他偷偷跟著母親潛入輻射區都貼身帶著它。

可當他失去母親，失去了一隻手和一條腿后，他選擇將這本書留在了少管所。

那時的他幾乎一無所有，甚至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他將書留在了這裡。

付予還問游己，如果一件寶貝，你知道自己保護不好它，會怎麼做？

游己想不出有什麼是他保護不了的，於是游己自信回答：「我怎麼可能保護不了。」

而付予還的答案，在四年前就已然寫下——如果這個寶貝繼續留在他身邊會受傷，他會放手。

……

游己給自己的任務是引青年期的付神進入無人區，並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

經歷了吃好、穿好、玩好、睡好的接連失敗后，游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創造美好記憶的方式！

戀愛！

初戀是一個人人生中多麼美好而值得一輩子回憶的時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