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雁歸秋最後還是在宋安晨一言難盡的眼神注視之中下了一單。
說是兩天左右送達,雁歸秋想了想,也沒有太在意。
買個心理安慰,左右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但這心理安慰顯然收效甚微,雁歸秋琢磨了一整晚,到底是「好日子」更重要,還是趁熱打鐵早點把人追到手更重要。
前者是用「一輩子」做基礎,後者則完全是出於躁動急切的內心。
隔天早上,雁歸秋頂著一雙黑眼圈遊魂似的走出房間,宋安晨差點把漱口水噴到她臉上去。
「你大晚上做賊去了?」宋安晨問。
「我昨天認真思考過了。」雁歸秋沒有在意好友的挖苦,一本正經地說道,「一輩子的大事,還是不能馬虎。」
「你還糾結著這點事兒啊?」宋安晨嘴角直抽。
「我相信雪鶴姐不是那麼容易變心的人。」雁歸秋自顧自地點頭,「這點時間她應該不會覺得不耐煩的。」
「……」宋安晨閉上了嘴巴,進了衛生間,接水漱口。
好在等她洗漱完出來的時候,雁歸秋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換好衣服,刷完牙洗完臉,效率高得驚人,見她出來便問起今天的安排。
「今天想吃什麼?」雁歸秋問,「學校附近那家商場里就有新開的餐廳,要去試試嗎?」
她還記得說要請宋安晨吃飯的事。
宋安晨這會兒對吃飯的興趣已經消了大半,聞言隨意地應下:「都行。」
「今天應該不忙。」雁歸秋看了眼時間,這會兒才早上九點,「提前兩個小時訂位子應該來得及。」
宋安晨點點頭,轉身回房間去換衣服。
剛穿上外套,她就聽到放在旁邊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原本以為是學校那邊有什麼事,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家族圈子裡的朋友把她拉進了吃瓜群。
她本以為又是哪家大小姐大少爺逃婚了或是劈腿了,隨手點進去一看,不由一怔。
群里正在說覃向曦的事。
雁歸秋正在外面給餐廳打電話訂位子,電話剛接通,宋安晨就探出頭來,朝她招了招手:「別訂了別訂了,覃向曦那兒出事了。」
覃向曦?
雁歸秋聽到這個名字就是一個激靈,心裡一突。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電話對面的女聲正禮貌地詢問她的就餐情況,雁歸秋匆匆回絕:「抱歉,我這邊臨時有點事,下次再去。」
這邊剛掛了電話,宋安晨已經拿了自己的手機過來。
「說是昨晚出了車禍,這會兒正在醫院呢。」宋安晨看了眼雁歸秋的臉色,下意識放輕了音量,「聽說跟江雪鶴也有點關係,兩家人已經在醫院扯皮了。」
宋安晨猶豫了一下,問:「你要去看看嗎?」
雁歸秋直接問她:「在哪家醫院?」
宋安晨翻了下群里的記錄,說:「好像是在三院。」
雁歸秋愣了一下:「那麼遠?」那幾乎就是在城市的另一端了。
宋安晨又往上翻了翻,點了點頭:「他們都說是在那兒,應該沒錯。」
雁歸秋壓根沒考駕照,自然也沒車,平時出入都是公交出租或者蹭朋友的車,這會兒宋安晨也就任勞任怨坐上自己的駕駛座,跟著雁歸秋的導航往三院開去。
雁歸秋坐在旁邊拿著她的手機往上翻吃瓜群的記錄。
翻了一陣之後,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覃向曦車禍跟江雪鶴沒什麼關係,跟她的朋友鍾和逸也沒有什麼關係。
昨晚鐘和逸送覃向曦回學校,應該是特意背了人,群里也沒什麼人提起,說的都是覃向曦回學校之後的事。
覃向曦跟宿舍的舍友關係一直不太好,但也沒怎麼把矛盾鬧到明面上,昨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見一個室友擺了下臉色,心裡不痛快,抱怨兩句,對方也不肯饒人,你來我往就大吵了一架。
但覃向曦就不是個嘴巴厲害的,沒兩句氣勢就被徹底壓下去。
其他室友要麼不在,要麼沉默旁觀,覃向曦吵又吵不過,憋了一肚子氣紅著眼睛轉身出門。
路上不知怎麼的就恰好碰見同校一個同學,一直對她有好感,平時里變著法兒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彼此也算熟悉。
從覃向曦那裡聽完前因後果之後,他便提議帶她去酒吧散散心。
覃向曦以前沒去過這種地方,但聽同學說都是年輕人喝喝酒聊聊天,是很正經的地方,還能叫她見見世面放鬆一下心情,她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車禍就是在她去酒吧買完醉回來之後的事了。
覃向曦在還沒跳綠燈的時候忽然躥上馬路,正常行駛的小轎車一踩剎車,後面竄道的電動車來不及避讓,一頭衝進旁邊的綠化帶,把覃向曦帶倒在地,還恰好卡在兩輛車之間,看著挺唬人。
慫恿她來酒吧的同學站在路邊只看到她消失在車輪下,嚇得險些心臟驟停,甚至想轉身跑路。
旁邊的路人見狀立刻圍上去幫忙,有人打了報警和急救的電話,那同學怕事後被警察找上門,最後還是膽戰心驚地留下來,等警察來問話之前用覃向曦自己的手機給她父母打了電話。
好在人沒什麼大礙,只是一些剮蹭的皮外傷,以及摔倒的時候腦袋在地上砸了一下,但意識還算清醒,能睜著眼跟人說話。
那位同學也沒被追究責任,在警察那邊做了筆錄登記就被放回了學校。
結果這位嘴上也是個沒把門的,一回去就把這件事跟周圍人大肆宣揚了一下。
大概是想要徹底推脫掉自己身上的責任,他還把覃向曦暗戀一個女人結果告白覺得生無可戀於是買醉發泄的事一起拎出來說了一遍,就好像她是單純因為失戀才進的酒吧。
——虧得雁歸秋「暗戀」覃向曦而不得的謠言傳得滿校都是,否則這會兒她也得被拖出來背鍋。
覃向曦的父母從那位同學嘴裡聽到的也是這個版本。
好歹是女兒那麼久的人,覃父覃母一聽就知道拒絕她的人是誰了。
恰好那時候他們正要跟江家父母參加同一場活動,掛了電話便氣勢洶洶地上門興師問罪。
入住的酒店裡看熱鬧的也不少,覃家兩人怒急攻心也沒想起來要避讓一下,最後還是江母出來打圓場,說跟兩人一起去醫院看看孩子,再把江雪鶴叫出來當面對質。
幾人連夜驅車趕往雲華市,一大早就覃向曦待的醫院裡碰了頭。
對於江雪鶴來說,這也算是無妄之災。
不過覃向曦人已經進了醫院,對方父母都已經指名道姓,幾乎指著她鼻子罵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迴避,叫人覺得她是心虛。
只能說是飛來橫禍,也是很慘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江雪鶴的朋友沒被卷進來,覃家人都揪著感情上的東西說事兒,險些肇事的司機和同學反倒被迫隱身一旁,成了旁觀的吃瓜群眾。
雁歸秋和宋安晨到醫院的時候,剛想問前台房間號,就聽見走廊上一陣騷動。
不少人正堵在一個門口看熱鬧。
雁歸秋看了一眼,心底有些數了,前台護士一說,再伸手一指,果然就是那邊。
覃向曦會變成這樣的性格,遭遇劇情里那些事,她的父母都有很大的責任。
雁歸秋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見病房裡傳來的聲音。
「她喜歡你這麼多年,就算石頭也該焐熱了,你怎麼就能這麼狠心!」
覃媽媽坐在女兒的病床邊,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年輕女人,張口就開始發難,聽語氣似乎是真心實意地覺得江雪鶴沒有資格拒絕覃向曦。
江雪鶴這會兒也才剛到沒多久,剛進門就聽這麼一句,腳步不由地一頓。
覃爸爸比覃媽媽更沉默一些,但聽見妻子的話也頗為認同,抬頭看看江雪鶴,彷彿十分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強求,但曦曦畢竟年紀還小,你作為姐姐就不能稍微包容一些嗎?何必這麼當面打擊她,她從小除了你沒遇到過什麼挫折,又是非你不可,你這樣……不是要她的命嗎?」
江家來的只有江母。
聽見這話,江雪鶴還沒說什麼,江夫人臉色陡然間就黑了下來,但她也沒有立刻發作,臉上還掛著禮貌性的微笑,扭頭看了眼病房門外。
半開的房門外還能看見不少人的身影,都是假裝路過來看熱鬧的。
江夫人有意地將視線多停留了片刻,外面的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這才相繼散開,江夫人反手關上病房的門,裡面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
雁歸秋想了想,還是朝病房那邊走。
準備伸手敲門的時候,她聽見裡面傳來江夫人的聲音,因為是有意壓著聲音,很多地方聽不太清楚,大概是說覃向曦車禍是她自己不自愛喝酒亂跑才出事,跟江雪鶴沒什麼關係。
當然實際上的用詞自然要委婉許多。
覃向曦的父母反而沒什麼好反駁的。
這回覃向曦的車禍事故嚴格說起來,也是她自作自受,真正的受害者反倒是那位轎車司機,浪費了時間和金錢不說,還受到了精神上的傷害,大概好一陣都會對在晚上開車有心理陰影了。
但在覃向曦的父母眼裡,單純的女兒自然是千好萬好,就算有什麼不合適的舉動,那必然也是由旁人的過錯引起的。
如果江雪鶴沒有直接拒絕覃向曦的告白,或許她也不會因為傷心去酒吧喝酒,自然不會出現這麼一場事故。
直到最後覃父覃母還在拿暗戀的事來說時,江夫人接的那幾句話才叫擲地有聲。
「有那麼多優秀的男人可以隨便挑,我們家雪鶴為什麼一定要喜歡一個女人?」
江夫人斬釘截鐵地說:「我女兒就是喜歡要飯的,也不可能是個同性戀!」
那語氣里赤|裸|裸|的都是輕蔑鄙夷。
雁歸秋動作一頓,敲門的手懸在半空。
屋裡一片死寂,隨後響起來的是江雪鶴的聲音。
她大概還站在門口,並沒有往裡走,隔著一扇門也能聽見她說的話。
「我是。」江雪鶴平靜地說。
又是一片死寂。
江夫人的聲音有些慌亂:「是什麼是,在這兒說正事呢,想開玩笑回去再說。」
江雪鶴又明白地重複了一遍:「我是喜歡女人。」
江夫人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雪鶴!這種玩笑可不能隨便亂開的!」
江雪鶴說:「我沒有開玩笑。」
江夫人不相信:「怎麼可能?!你以前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江雪鶴說:「以前是不知道。」
她頓了頓。
隔了一扇門,雁歸秋還是聽見江雪鶴輕笑了一聲,說:「但現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