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關山月 第41章 人不如故

第二卷:關山月 第41章 人不如故

胡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外甥,笑意盈盈道:「這一晃眼四年過去了,不想阿瑾已經長這麼大了。」

面前的年輕人長身玉立,溫文爾雅,倒是與他父親很是相像。

兩人又各說了幾句客套話,唐修瑾便單刀直入道:「姨娘,我這次冒昧前來拜見您,實是有要事相商。」

胡太妃見他坦誠,便也沒再掩飾:「唐家的女子想嫁進後宮,這倒是好辦,但唐家的兒郎想尚公主,只怕是難上加難。」

「請姨娘明示。」唐修瑾斂袖作揖道。

「你今晚來見哀家的事,有幾個人知道?」胡太妃問。

唐修瑾思索片刻,道:「統共四人,除了你我,還有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和假扮我的江湖人。」

胡太妃想了想,告訴他:「那個江湖人不能留。」

唐修瑾皺了皺眉,「我的人動不得他,往後還要指望他替我探聽消息。」

他說的是實話。

不僅僅是因為寧封子手上有北離樞密院在燕都發展的完整間諜網,若真是如此還則罷了,關鍵在於寧封子還是個活了一千年的老傢伙,不死不滅。

胡太妃自然不知道這其中內情,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信這事,因此唐修瑾只得旁敲側擊地點一下,能不能明白過來那是她的事。

胡太妃何等聰明,很快就反應過來:「此人手眼通天,不是你能控制的?」

唐修瑾一愣。

手眼通天?

其實這麼說……倒也沒錯。

想到這裡,唐修瑾「嗯」了一聲,回到了正題上:「還請姨娘明示,尚公主一事有何不可?」

胡太妃緩聲道:「昭陽她已經及笄,哀家干涉她的婚事於情於理都不甚妥當。」

自從貞元帝駕崩以後,很少有人再用沈芷兮的封號來稱呼她。

胡太妃算是僅有的例外,畢竟是她的長輩,這麼稱呼她倒是合情合理。

唐修瑾望著自己這個姨娘,沉吟許久后問她:「姨娘可知道,顧沅同樣對殿下情根深種,若是殿下這張王牌被顧家搶先攥到手上,主動權就在他們手中了。」

胡太妃思索片刻,他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唐家和胡家早就已經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如果讓顧家搶佔先機,他們兩家便只能為人所制。

權衡利弊后,胡太妃點點頭:「哀家會儘可能幫你做這件事,阿瑾你大可放心。」

因著天色已晚,加上唐修瑾此次是秘密前來,故而他沒待多久便匆匆告辭了。

唐修瑾離開后,胡太妃站起身來,望向慈寧宮不遠處的天寧寺。

殿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在雨幕的掩映下,佛寺若隱若現。

風鈴聲叮叮咚咚地響。

她還記得天寧寺在前朝毀於戰火,孝賢皇后信佛,便讓沈淵重修了天寧寺。

沈淵也對孝賢皇后許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可孝賢皇后薨逝后,沈淵還是將彼時尚在二八年華的她收入後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

而她也發現,沈淵不過是將她當作孝賢皇后的替代品。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

溫鈺卿離開后,沈芷兮拿過江淮三省水患的摺子來批閱,一直忙到深夜。

摺子是剛到的,沈衡這個時辰也不會再批複奏摺,便讓小太監將這些摺子抱過來交給沈芷兮。

可憐長公主殿下剛準備就寢,又被自己的弟弟拉過來處理政事。

此弟不宜久留。

她取過摺子來批複,不由得心頭一緊。

這一切的源頭還是黃河改道,又趕上連日大雨,黃河決堤,河南山東以及江南省的淮河流域飽受洪災之苦。

洪災帶來的一個嚴重後果,便是疫病。

兩江總督趙江淮在急報中上奏說,他已經儘力安置好無家可歸的百姓了,可還是有百姓受疫病折磨而死。

在奏章的最後,趙江淮還自請罰俸半年。

沈芷兮讓他等戶部調集賑災物資,另外調派京畿一帶的醫師前去救災,至於罰俸……

就趙江淮這家底,不靠俸祿養活自己,他就只能去溫鈺卿那兒蹭吃蹭喝了。

更何況他是有功之臣,洪水泛濫是天災人禍,與他本就無關。

前世她和趙江淮打過交道,這人看上去是不著調,但關鍵時候很靠譜。

趙江淮是前瀛的宗室,世襲商洛王爵位,還跟先前因貪墨流放北境六鎮的趙孟德是親戚,和溫鈺卿、顧沅等人是過命的交情。

沈芷兮七想八想,從賑災的事想到顧沅,忽然想起還沒用膳,便喚來茗清,同她吩咐道:「清清,讓后廚備些熱粥來,再取點六必居的醬菜。」

茗清剛要照辦,轉身卻看見那個玄色衣衫的少年迎著月色站在宣華宮的檐下。

他聲音中泛著些苦澀,輕聲道:「我不在的時候,殿下便是這般用膳的嗎?」

沈芷兮聞言一怔,抬眸瞧著眼前的玄衣少年。

他一身風霜站在檐下,宛若孤絕的長白雪。

但那場雪中,分明帶著他對她的溫柔愛意。

長白山的雪遇到了江南煙雨。

我喜歡你,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沈芷兮收回視線,緩聲問道:「你不是說最近兩天回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沅挑眉道:「殿下不歡迎我回來?」

沈芷兮一愣,「啊?」

顧沅沒有再開玩笑,他艱澀開口:「其實……我是接到了家中的信,才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沈芷兮默了片刻,「你叔父的事……你知道了?」

顧沅閉了閉眼,一滴淚無聲滑落。

「……知道。」

沈芷兮站起身來,剛想說些安慰他的話,顧沅便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呢喃:「我大抵是病了,抱著你才能舒緩片刻。」

她知道他此時心中怕是很難受,便主動踮起腳,蜻蜓點水般在他唇邊啄了一下。

淺嘗輒止。

若是越界了,她怕兩個人其中有一人先控制不住自己。

少年鴉青色的眼睫低垂下來,攬著她的雙臂多了幾分力道:「我從小父母雙亡,舉目無親,是叔父一手將我撫養長大。他待我極好,會帶著我放風箏,教我習武,對我視如己出……可現在他也走了。」

「我今天下午從遼東回來的時候,本來希冀著能再見他一面,直到張伯帶我去了靈堂,我才恍然明白過來,二叔他真的回不來了。」

「柒兒,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紛紛離我而去,我爹娘和叔父都走了,楊先生也病入膏肓,我只有你了……」

沈芷兮緊緊貼在他心口,聽著他的心跳,喃喃道:「我來晚了,若是我早些發現,或許你叔父的事會有所好轉……」

「我曾經很天真地以為,只要我重生回來了,便能改變前世的一切,每個人都會有最好的結局,但我所期望的這些事,到頭來卻都是虛妄……」

顧沅將她圈在懷裡,抬手替她小心翼翼地拭去臉上掛著的淚珠,輕聲道:「殿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不必自責。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沒有人做得比你更好,所以不要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

他不想看著她這麼難過這麼自責,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似是顧沅一句話觸到了她的傷心事,她忽然就淚欲洶湧。

少年抬眸望向寂寥無雲的夜空,臉上亦劃過一道淺淺的水痕。

茗清這時也取了些酒菜過來,兩人便對坐著用了一頓晚膳。

顧沅替她夾了些她喜歡吃的菜,問道:「江淮黃泛區水災的事,殿下聽說了嗎?」

沈芷兮「嗯」了一聲,「方才收到兩江總督趙江淮從南京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摺子,大概對黃泛區的情況有些了解。」

「殿下應當對水利之事不甚熟悉吧?」顧沅問道。

「你熟悉?」沈芷兮喝了一盞酒,反問他。

顧沅實事求是地搖頭道:「不熟悉,但方從哲說他熟悉。」

沈芷兮訝然,「方從哲來找你了?」

顧沅點頭,「在顧府見到他了,他說了兩件事。」

「何事?」

「第一件事,他識得一位在河務上頗有心得的友人,此次或會用到他。」顧沅解釋道。

「誰啊?」沈芷兮仰頭又飲了一盞酒。

「他沒明說。」顧沅搖了搖頭,「第二件事,落榜舉子準備聯名搞一個公車上書,扳倒崔顯純。」

「跟他有關係吧?」

「他還是沒明說。」顧沅嘆了口氣,「只能等他明天來的時候問個明白了。」

沈芷兮因著心煩意亂,喝了不少酒,很快便醉意朦朧。

顧沅酒量好才敢這麼借酒澆愁,看著沈芷兮酒量不行還一杯接一杯地喝,連忙勸道:「殿下,別喝了。」

沈芷兮眼神迷濛,似醉非醉道:「本宮就要喝!誰讓你……搶我酒喝!」

顧沅一頭霧水:「我搶你酒喝?殿下,拜託你搞清楚啊,這酒是我從棠梨院里挖出來的,該是你搶了我的酒好不好?」

若是平時,沈芷兮必定會追問一句「你挖的誰埋的」,但現在她飲了酒本就迷迷糊糊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我不管!你必須讓我喝!」

顧沅:「……」

最後不出他所料,醉得迷迷糊糊的沈芷兮是被顧沅抱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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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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