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罪臣之女(一零八)

211 罪臣之女(一零八)

炙熱濃郁,似有火光將要噴薄而出。深邃專註,彷彿天地間只有那麼一個人佔據了全部。

晏文蓁瞧著這人眼中自己的影子,只覺她目光所及,自己的肌膚都要燒灼起來。

她竟是同我一樣?她竟然也是喜歡我的?她竟然真的是那種喜歡?

晏文蓁閉了閉眼,「傅、傅徵,你……」

「文蓁,你不邀我進去坐坐么?我們便一直杵在這門口?

我是不介意我們互相對望到地老天荒,可我憂心你站久了累著。而且,你約莫是有話想要問我的吧?」

晏文蓁見著這人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般無賴之語,耳尖一紅。繼而又是想起那會兒同她初見之時,這人便是一副登徒子的樣子,嘴角一抽,便轉身回了屋內。

程知啞然失笑。長眉一挑,便跟了進去。

……

==========

二人進入屋中,程知順手帶上了門。

聽著這一聲輕微的吱呀響,晏文蓁腳步一滯。轉過身來,獃獃地望了一眼那跟進來的人。

這人怎生得這般好看?此刻,這竟是晏文蓁腦中冒出來的頭一個反應。

吃了一驚,迅即回過神來,這紅色卻是越發止不住了。

晏文蓁心下撫額嘆息,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只不過,如今既是明了了自己對這個人的情愫,那便很是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個人,舉止神態,外表皮相,智慧才情,手段韜略,無一不令自己著迷。以往,自己就曾惦念著她的眉目容顏,輾轉反側。那個時候,只覺得魔怔。

唉,這會兒想來,可不就是魔怔了么?這個傢伙,原來許久之前,便悄然取走了自己的心,無聲無息。而自己愚鈍,也是恍若不覺,直到她的離開才突地頓悟。

那麼,她呢?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有同樣心思的?

……

這一端,晏文蓁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沉浸在往日的點滴軌跡中不可自拔。而另一端,程知見著自個兒媳婦再次出神,心下很是滿意。

沂城那夜鏖戰,在某種程度上,可堪比修真者講的所謂洗筋伐髓。這會兒,自己身負天地之力,周身多了些許道的蘊味在,這施展起什麼美人計來,想來也是愈加事半功倍。

程知饒有興味地靜立當場,保持著這般姿態。待見到文蓁眸子微縮,眨了眨眼,似是將要回過神來,便忍不住輕笑一聲。

……

晏文蓁顯然聽到了。

面上一僵,眼神打飄,狀似若無其事地開口,「你、你…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程知神色一肅,「有很多。」

晏文蓁觀之,想到這些時日發生了這許多,便也是眉目一凝。

看了那人一眼,「坐下細說吧。」便輕提裙擺,坐在桌邊。

而後,便聽著那人隨即一句接上,「文蓁,我心悅你。」

這幾字一出,晏文蓁心尖一顫。霍然抬首,嘴唇抖動,囁喏幾聲,「你,你,你……?!」

看著眼前這人一臉正色,眼中肅穆,晏文蓁怎麼著也想不到,這人一開口說的,竟是、竟是……

「文蓁,我心悅你。」那人竟又是重複了一遍。

「是『有一美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的那種心悅,是『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那種心悅,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種心悅。」

晏文蓁愣生生地望著她的眉眼,陷落到她的鄭重里,沉溺在她的柔情中,移不開目光。

此刻,自己的心便是最好的回答。

晏文蓁心如擂鼓,那一下接著一下地撞擊,感覺好似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這個時候,眼裡心裡腦子裡,再裝不下其他。不去論前緣因由,不去管後事如何,只想要眼前這一刻地老天荒。

「傅徵,若是這般,那…我亦如此。」

動心便是動心,沒有什麼承認不得的。我晏文蓁行事,不說坦蕩磊落,但也可稱得無愧於心。

「我也是那般的心悅你。

許是慕你才華,許是第一眼初見,許是那些日子日日夜夜的相處,許是你樁樁件件猶如智珠在握的風姿,……

許是你體貼周到,許是你數次回護,許是你英雄人物,許是你國士無雙,……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我、我不知何時,動了心,動了情,待到反應過來,心中便是裝滿了你,情愫便已然入骨。

後來,你匆匆離開,留下那樣一封信,那我便只剩、只剩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晏文蓁話音漸止,直直想到前些日子,眼前這個人,她就那樣子扔下自己,一聲不吭地奔赴戰局,只身前往險地,只留下那麼一封宛如絕筆的手書。

晏文蓁目光灼灼,她可知那時,自己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心下的恐慌與空茫么?她可知那時,自己自周謙處聽聞她的說辭的時候,心下的震驚與忐忑么?她可知那時,自己聞得沂城戰事,不知她是否安好的時候,心下的絕望與悲戚么?

我這般愛你,卻無法立即告訴你,甚至,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好在,上天待我終是不薄。你還活著,你回來了,你全須全尾地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

==========

這就是文蓁。這就是我程知宿世認定的妻子。

程知的嘴角不由揚起一抹弧度,瞬間又勉力壓下。

我的文蓁,她是這般通透的女子。她一旦明了內心,便會接受它,正視它,不會遮掩逃避。而相應的,她一旦做下決定,便也殊死無悔,再不猶疑。

故而,方才程知甫一見面,便首先傾吐了情思。

果然,得到了文蓁的回應。

而且,文蓁是這般熱烈而直白地袒露心思,表明情意。這亦是說明,她此刻已經有了決定。

……

發乎情,止乎禮。程知了解自己的妻子,正如了解自己這般。

愛一個人,並不意味著要同這個人在一起。二人相守,這之間相隔了太多世俗禮義、恩怨糾葛。

文蓁她不會怯於承認這段感情的存在,亦不會怯於去面對這段感情可能臨來的結局。相愛同相守,是兩碼事,是可以分離的。愛上是不可遏止的,相守卻是可以控制的。

只是,你偏偏遇上的是我。

文蓁,我會尊重你的決定。因為這也是我的觀念,因為我愛上的正是這樣的你。

可是,我與你,終究是不同的。世俗禮義橫亘在前,那就征服它。恩怨糾葛夾雜其間,那就消滅它。我既要正當,也要合意。

所以,你的決定之所以存在,那賴以支持的基石我卻是要一一粉碎的。屆時,你我之間再無阻礙,你要不要重新思量?

……

==========

「文蓁,我昔日有告訴過你,我機緣巧合之下曾窺伺到天機。我告訴你,你我之間,有宿世緣分,有命中注定的糾纏。這些,你還記得么?

文蓁,你說,什麼樣的緣分,可延綿溯世?什麼樣的糾纏,可稱作命中注定?」

「糾纏?」晏文蓁喃喃說道,「可不是糾纏么?」

為什麼偏偏是傅徵和晏文蓁?為什麼偏偏是這般境地?

「文蓁,這便是情。」

「情?」晏文蓁眨眨眼,「你從天機中探得你我有情?」

「當然不是。」

「啊?」程知接的迅速,晏文蓁還未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愣愣發聲,以作疑問。

「文蓁,我是武者,修鍊的是武道。

我參悟天機,它也只會告訴我,天地之力如何運轉,筋脈骨骼如何強勁,丹田內息如何壯大。它並不會告訴我,我的愛人是誰,我的伴侶是誰。」

「……啊?」

「天機又不是月老、紅娘,還負責牽紅線。」

「……」

「文蓁,我那些個話,並不屬實。

那個時候,我不過是假託天機之名,使得你信我罷了。

事實是,有一美人,婉如清揚,初初邂逅,便佔據了我的心神。

事實是,我同這個美人朝夕相伴,目之所及,盡皆是她。她的嗔怒笑靨,我移不開眼;她的風儀才情,我傾慕不已;她的品行心性,我欽佩有加。

事實是,我們之間的默契熟稔宛若天生,我們之間的相遇緣分使然。

所以,我說宿世緣分,我說命中注定,也沒有錯。

只是,那個時候,大戰在即,我一分把握也無,我憑什麼告訴自己心愛的人,我深藏的愛意與眷戀?

若她不信,不過與她徒增困擾,來猜度我行事心思。若她信了,日後馬革裹屍,……」又要如何與她交待?

晏文蓁行動快過意識,飛速起身,伸手掩住那人話語,「莫要胡說。」

而後一怔,盯著自己抵住那人雙唇的手。數息之後,放下手來,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啊,其實,我大概一顆心已經系在你身上了。」

歪了歪頭,輕輕笑了一聲,「你若是告訴我,我想來是信的。」

「文蓁,……」

晏文蓁擺了擺手,止住程知。

「你看,」晏文蓁從衣襟內取出一枚印石,那印石用紅繩系著,掛在頸間,垂在胸口。

「你要我信你,是為了送出這個?

我也是愚鈍,我把它藏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日日夜夜地摩挲,我早該明白的。」

晏文蓁眼神溫柔,手撫上那石頭,攥了攥,待到那石頭沾染到了手心的溫熱,便抿抿唇,解開繩結,遞過去,望向那個人。

「傅徵,我總是信你的。」

停頓片刻,「這個,物歸原主。」

「你不正是它的主人?你還要把它給誰?」

「傅徵,我知你回護之意。只是,這是傅家私章,如今,我拿到手裡確實有些不便了。」

「如今怎麼了?你拿著自個兒的東西,還有什麼不便的?」

「今日之後,世人皆知,我父一介胡種,殺兄害嫂,是叛國逆賊。」

「今日之後,世人亦知,今上稱你大義,認定你有功,你是晏氏女。誰敢說三道四?」

「所以,這確是你的安排?」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關上門做的事情,甜不甜?

……

在面對文蓁的這整一個過程中,程知的做法是,同意你的論點,修改你的論據,那你根據論據提出來的論點要不要改?

至於怎麼改,下章見。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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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其所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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