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罪臣之女(一零五)

208 罪臣之女(一零五)

「在兄長眼中,沂城大捷是個什麼樣子的?」

「噓!」周謙手指一豎,止住了周詡開口,「且先讓朕來猜上一猜。

於兄長而言,約莫是有一個人前來告知兄長,北胡生了異動,與大周官員勾結,欲經西沂進入燕北腹地。於是,兄長便打算將計就計,黃雀在後,圍殲那伙闖進來的胡虜。

朕說得可對?」

周詡眼中一暗,這確是傅徵當日進言的大概,周謙怎會知道?

「是又如何?」

「是的話,那朕便繼續補充幾點。

其一,兄長你可知,你口中的沂城大捷,共殲敵軍多少人?」

「……」周詡眉頭擰起,「你問這個作甚?」

「兄長自恃武力,在軍中起家,以戰功立世,怎麼竟是對戰果不甚關心?

沂城雖是西沂府治,可畢竟也只是一座城池,又有內應相合。兄長你方才說到,『胡人接手沂城,本想要以沂城為據點,內外夾擊,攻破燕北防線』,那試問,這一支深入後方作為奇兵的軍隊,能有多少人?

再者,沂城處在燕北腹地,還能大張旗鼓殺將而來,為守軍發現?」

「你這是意欲打壓我軍將士功勞?

有多少人?自是儘可能地引了胡人入瓮。無論多少人,都是重創了一支深入後方作為奇兵的敵軍,阻止了燕北腹地陷落、燕北防線危急的局面。」周詡咬字加重。

「你坐在高門厚牆之內,自是感受不到形勢之危。」

「兄長你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兄長若是不清楚,那朕便告訴你,僅沂城一役,我大周軍隊共誅滅胡虜四千餘人。」

「什麼?你,你?」

周詡心下驚駭,嘴巴大張,此刻終是察覺到有哪裡不對。

「兄長是想問,朕是如何得知的?

很簡單,朕已然說過了,論為君,論謀略,論施政,論武勛,你皆不如我。

為君者,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並用,垂拱而治。朕此番便是碰上了文武兼備、才略無雙的國士,自當信之重之,全力相托。

兄長你枉費與北胡交手這麼些年,卻還是不知赤兀極狡詐多疑、貪得無厭的狼子本性。

你不知他此番攻勢猛烈,是為趁大周內亂、群龍無首之際,大舉南侵,攻克中原。你不知他先鋒在前,主力在後,招式頻出,絕不僅僅只是孤軍深入。」

周謙稍頓一二,輕笑一聲,「兄長,你這些年領兵,名聲在外。剛愎自用,暴躁無謀,不過一莽夫罷了。談何謀略,談何施政?

連立身之本,兄長你也只是限於小打小鬧。暫時挫敵銳氣,便洋洋自得。

論武勛,重創敵軍先鋒,又怎及得上一箭雙鵰,環環相扣,同時全殲敵軍主力呢?

黃雀在後,擊破敵人陰謀,又怎及得上因勢利導,籌謀布局,誘敵深入,消滅外虜的青壯力量呢?

朕今個兒,可在此放言。自此之後,北胡數年之內,再無進犯之力。

……」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迎著眾人或敬畏、或震撼、或恐懼、或不可置信的眼神,周謙眉目不動,只直直鎖定周詡,笑意盎然。

「兄長,你可服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周詡猛地一個搖頭,神色猙獰。

「你哪裡來的兵力?燕北兵權,我掌十之六七。我……」

「大殿下哪裡來的自信,燕北兵權十之六七在你手中?」

話語淡淡,忽地插入。可場上眾人聞聲,卻是不約而同心下一凜。

路的盡頭,一道月白身影緩緩踏入。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不過三兩步,便到了近前,那劍拔弩張的中心。

頓時,一陣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從四處傳來。

……

周詡扭頭,眼角泛紅,眸色幽深。咬牙道,「傅、徵!你、什麼意思?」

程知負手而立,微微一笑,「傅某方才,似是隱約聞得大殿下以及晏刺史,提及傅某,提及傅家軍,這不,便趕忙出現在二位面前了么?」

周詡思及之前那胡種所言,再看了一眼跟在後頭進來的胡榮,面色更差。

「傅徵,唐延呢?」

「咦,先前晏刺史不是告訴過了殿下,人被我殺了么?」

「你說什麼?你當真……?」

「殿下莫要激動。我一早便告知過殿下,待此間事了,局勢平穩,我便會親自動手,了卻家仇。」

周詡一噎,咬牙切齒,「你這個時候,了卻家仇?此間事了了么?局勢平穩了么?」

「當然。北胡大軍覆滅,赤兀極再無南侵之力。陛下勝券在握,名分落定。唐延,那已經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勝券在握?陛下?」周詡大怒,氣得一個倒仰。

抬手指向程知,「你稱他作陛下?你同周謙?你們……?你什麼時候同他勾搭上的?原來你是他的人?」

「殿下,」程知目光和緩,「我是先去見的你。

只是,誠如陛下所言,論為君,論謀略,論施政,論武勛,你皆不如他。

同樣的計策,我與陛下也提過,可他與你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你,你,你!」

「至於,殿下提到的燕北軍權,」眨眨眼,停頓數息,「殿下你著實小覷了你面前這位晏刺史。在他二十載的蠶食之下,他私下掌控的兵力,恐是能夠同殿下分庭抗禮。

再有其他路數的武將,殿下手中兵力,約莫是在十之三四。」

「其他路數的武將?譬如你傅家?譬如你傅家軍?」

程知輕笑一聲,「實是殿下非明主也。」

「你?!好,好,好,你認周謙為明主,」周詡腦中突地想到什麼,若有所思,轉向周謙,「而你,你口中所謂的,文武兼備、才略無雙的國士,莫不是就是指眼前這個女人吧?」

「這是自然。」

「哈?荒謬!真是笑話!一個女子,周謙你是無人可用了吧?」

……

周謙但笑不語,再沒有看周詡一眼。

「有勞先生。先生此番辛苦,有大功於社稷,有大德於黎庶。」

程知鄭重行禮,「陛下謬讚。身為傅家子弟,身為大周子民,此某當為之事。此役功成,有賴陛下信重,統御有方,有賴將士用命,上下同心。」

……

「哼,你們不必在這兒惺惺作態。相知相得是吧?傅家軍效忠於你是吧?

好!我便看看這曾經的敗軍有多厲害。」周詡氣怒之下,脫口而出。

傅徵,你傅家軍縱是名聲顯世,也掩蓋不了你父親曾經兵敗的事實。也掩蓋不了你傅家作戰不利獲罪,你傅徵還是戴罪之身的事實。

你說本宮手中兵力只在十之三四,那這十之三四,對付你一支傅家軍,可是夠了?

再者,這胡種藉由大周官員的身份,大行拉攏之舉,培植個人勢力,而今惡行敗露,偽裝已失,本宮便下令,其麾下但凡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官位依舊。但有殺滅偽帝極其附逆者,算立大功,加官進爵。

傅徵,你不是很厲害的么?你不是已經效忠周謙了么?你們不是講的很是動聽,為國為民么?

那平陶前線為何還是本宮兵馬抵禦?你沂城之戰為何還要來說服本宮出手?

不過反覆小人,首鼠兩端罷了。」

「殿下,我父如何,公道自在人心。而我如何,殿下馬上便會知曉。

殿下這一番話,倒是耗盡了我對殿下的最後一份情誼。

殿下昔日放任唐延殺害我兄,奪取傅家軍中指揮權,我雖不能原諒,卻也理解殿下爭奪之心。

可如今,殿下明知我父為人,知我傅家戰績,知我父遇伏身死內情,知秦氏勾結北胡致使我軍大敗,還口出如此誅心之言。那我身為人子,少不得要為我父正名,讓殿下見證傅家軍戰力。

正所謂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你我雖非君臣,可我父與你卻曾有共事。」

「……狗屁情誼!要戰便戰!」周詡還從未見識過,這般不要臉睜著眼說瞎話的。這人表忠心的話還言猶在耳,原來卻只是另有目的。

「你傅家軍呢?就你們幾人?」

「周詡,如今這座府邸,里三層外三層,可是圍得水泄不通。眼下,場內對峙的這些是一部分,你帶進府中的外圍兵馬是另一部分,同樣已是陷入晏刺史包圍。剩下你留在外頭的軍隊,亦是有人盯著。

只論動兵,你今日的布置恐算不得佔了上風。

我傅家軍不需要多做額外的事情,只需要接手燕州城防務,堵住晏府出口,別讓你們跑了就成。

至於這場內,我傅徵一人,足矣。」

周詡聞得這裡三層外三層,眼見這場內超出預料的人馬數目,本是有些焦慮。可是,聽著這女子最後一句,其餘想法卻是霎時拋到腦後,只想狠狠地給眼前這人一個教訓。

周詡臉色鐵青,額際青筋暴起,再見到這人一副雲淡風輕的尋常姿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而此時,周謙見狀,卻是眉梢一挑,打斷道,「哎呀,兄長,其實,朕方才提及沂城大戰,卻是漏了細節。說要補充幾點,卻是還未講完。

此一役,那些子籌謀布局,還可以尋來辭藻稱讚,可她最終實現之法,卻只能是無以言喻的驚嘆了。

不說傅先生親入敵營,引得北胡之主入局;不說傅先生同北胡軍隊周旋,直至我軍出動;不說傅先生穿山開道,促成用計之機;只說那四千餘胡人精銳,一個不留,盡皆伏誅,乃是拜傅先生一人所賜。

先生鏖戰一夜,敵寇屍體堆積成山,千人斬、萬人屠,莫不如是啊。」

周謙一聲嘆息,抑揚頓挫,「也不知今個兒這場內,夠傅先生殺幾個時辰的?」

……

==========

寂靜!又是一片寂靜。只是這回,是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呆愣當場,不聞半點唏噓嘈雜聲,好似並沒有聽著周謙說了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露個臉,先禮後兵,程知先簡單講幾句。

不知道為啥子,明明劇情走向沒毛病,周詡也是各種不行、懷有惡意,可我寫到周詡問程知那裡,竟然覺得他有點該被憐惜,小程有點渣。花式奉承,面上誠摯,從來沒感受過的待遇,竟然只是隨口之言,周詡還當了真。……

這什麼鬼?忽略我的抽風……

==========

題外話,講個突然想來一發的梗。

是這樣子的。

強取豪奪的開頭,多方過招的過程,伴隨著抽絲剝繭、偵破線索,驚天血案浮出水面。幾番廝殺博弈,終局現世,結局揭曉。

身負血海深仇走投無路的少女,卻是牽絲引線埋子布局撬動風雲的執棋人。用盡手段自以為掌控一切的一方霸主,棋差一招,步步為人所料,一敗塗地。

「你贏了。如今這一切,都屬於你。只是,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無論時移世易,我始終是我。贏,不是很尋常?」

「……罷了,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錯。」

「他們此生最大的錯,就是當年沒有斬草除根個乾淨。而今,成王敗寇,天道輪迴。至於你,我知道,你極其惜命,你是不會想死的。」

「拜你所賜,這天下之大,已無我容身之處。」

「所以,唯有我身邊,能保你一命。」

「好,你好,你真好……」

大概是個被激怒的神經病開啟多面間諜絕地反殺主線的渣攻故事?大概是個想渣而不能惡人自有惡人磨的反轉故事?自詡為梟雄的倒霉蛋,惹了個段數奇高心硬似鐵的真梟雄,只能夾起尾巴乖乖學做好人?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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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其所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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