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死地(四)
在此之前,謝長亭只見過馮文聖兩回,一回是趙聞竹重傷時,見微真人曾請他診治;一回便是那日,在懸濟山下見過。
他曾聽上善門其他弟子偷偷議論,咋舌說馮文聖收他們門主的診金,收了整整三千上品靈石。
謝長亭習慣性地將靈石化作人間的錢幣單位,一上品靈石合黃金一兩,三千兩黃金,能買下他家中一棟宅子了。
葯修一脈,懸濟宗一宗獨大。聽聞其宗門倉庫內天材地寶無數,馮文聖做葯修能把自己做成這修真界的首富,與其天性狡詐脫不開干係。
馮文聖被嚇到大叫一聲、跳出洞外后,不多時,又喜笑顏開地重新進來了。
謝長亭還負著氣,卧在榻上不肯動彈,見馮文聖又來了,也只是道:「馮宗主請回吧,在下一介凡人,生死有命,便不勞您費心了。」
「那怎麼成呢?」馮文聖喜滋滋地在他一旁坐下了,「這可是大好的……我是說,長亭小友,你且伸過手來,我替你把把脈。」
儘管對方是時軼請來的,但謝長亭未曾與懸濟宗交惡,也不好拂了前輩的面子,只得將手遞給對方。
馮文聖先是替他把了脈,又輕輕朝他心口送入一點靈氣、探查一番。思忖片刻,他道:「小友啊,你這……傷得可不輕吶。」
「先是這外傷,你心房俱碎,須一片片接好,要三月有餘。當然,若是你用上我宗特質的……咳咳。」他餘光瞥見時軼背著手也進了洞,連忙剎住了話頭,「然後是靈脈,這……說實在的,長亭小友,這靈脈斷續,事不在人為,我亦無能為力。」
儘管謝長亭早在四年前就從師弟那裡聽過如出一轍的答案,可再聽葯修老祖親口將這話講出來,心底仍是一片冰涼。
馮文聖見他臉色難看,便也嘆了口氣:「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他魂魄有損。」
時軼在一旁接道。
謝長亭愣了愣。
魂魄有損?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三魂七魄是修士乃至凡人的精神所在,若魂魄缺失,要麼長睡不起,要麼精神異常,他又怎會好端端地坐在此處。
「準確來說,是你的三魂七魄都散開了,如今聚在一起,卻未完全聚攏。若不是前些日子,時軼時時刻刻用靈力扯著你的魂魄,你怕是早就魂歸地府了——當然,這也是他自己作的孽。」馮文聖話鋒一轉,「我早說了,他那無極最愛食人生魂……」
時軼很無奈:「我都教它吐出來了。只是吐得慢了些,聚了半個月才聚攏。」
謝長亭:「……」
謝長亭:「你的劍,食人魂魄?」
時軼思索片刻,認真道:「也不一定是人的。它平日里不怎麼挑食,興許是被我餓多了。」
「……」
謝長亭一陣無言。
妖族裡有吞食人精魄修行的,魔族中亦有以生魂祭陣的邪術。可這天下哪有正道修士,使著一把能食人魂魄的劍?
謝長亭想著,忽然憶起許久之前,曾有傳聞言,時軼之所以如此肆意妄為,不僅僅因為他性格狂傲、亦或是他師門管教無方。
而是,他的祖上,曾有……能化成人形的妖修。
妖族皆是由動物化形,骨子裡便帶著三分不馴,罔顧道法、大開殺戒,都是常有的事。故而修士們常常出山,降妖伏魔、平叛除亂。若此事為真,倒是能解釋得通對方為何如此漠視他人性命。
只是妖族都倚仗自己法術強大,不愛像人族一樣使些法器。
可若時軼為半人半妖,以劍道掩飾自己吞□□魄的本能,似乎也說的過去。
若是如此……
那他將自己囚在此處,該不會,是為了養好……再,吃了他吧?
謝長亭心中生出一陣惡寒來。
莫名被瞪了一眼的時軼:「?」
馮文聖見狀,也不知道他已經浮想聯翩到了吃人上,大笑道:「小友莫慌,對我懸濟宗而言,此乃小事一樁!我宗有溫養神魂的——」
「我要崑崙雪蓮。」
時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道。
馮文聖的神情明顯僵了一下:「你要雪蓮?」
時軼獅子大開口:「要並蒂的。」
「這這這……」馮文聖頓時氣勢全無,犯起難來,「不是馮某人不願意幫你這個忙。而是這雪蓮乃百草之王,實在有市無價啊!我……」
時軼抬手,示意他打住:「少不了你好處。」
「……倉庫里就有,你要幾朵?」
馮文聖屁顛屁顛地從無名境下來,一手還拎了個被時軼託付給自己的小姑娘,頭不暈了,腿也不瘸了,御劍直奔自家後山。
時九則被師父以「我同你哥哥要過二人世界,自己一邊玩去吧」為由趕出了師門,一臉的悶悶不樂。
兩人走後,時軼在靈虛洞外思索了了一陣什麼。
片刻后,他再度推開洞門:「謝長亭?」
洞內的人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這麼緊張幹什麼。」時軼便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吃不吃飯?」
謝長亭:「……?」
他八歲時踏入仙門,十歲起不沾五穀。
距上次聽見有人對他說「吃不吃飯」,已經過去了足足十四年。
他懷疑地看向對方:「你……未辟穀?」
「辟了。」時軼道。
又言之鑿鑿道:「辟了便不能吃么?」
片刻后,時軼將盛著幾個小碗的托盤放在他床頭,又替他點上一盞燈。
燈盞中分明沒有燈油,甚至連燭火都看不見,可透出來的光卻均勻地映在整個洞府中。
謝長亭也終於得以看清對方的打扮。
時軼仍穿著那一身招搖紅衣。興許是他生著一張少年人的臉,燭火躍動在他瞳中,此刻竟也顯得他神色溫和、純良無害。
似乎,不開口說話時,此人瞧上去也沒那麼不順眼。
可不知為何,與半月前相比,他的臉色似乎憔悴了些許。
是如馮文聖所說,耗費靈力為自己維持生魂不散,所以……?
時軼見謝長亭打量自己,目光一轉,和他對上。
「……」
謝長亭立刻佯裝無事,挪開目光,打量起四周來。
「此處是無名境靈虛洞,洞里設著鎖魂的法陣。」時軼也未說什麼,只是解釋道,「那日我怕你魂魄散了,才將你安置在此處。」
鎖魂陣?
他原以為……此處暗無天日,當是他無名宗的囚牢。
謝長亭心中鬆動了一剎,不由得看向對方擺在桌前的餐盤。上面只是一些清粥小菜,連葷腥的影子都見不著。
望著這許久未見過的五穀吃食,他發了會怔,腹中竟然真的泛起了他修行多年來已經忘卻的飢餓感。
猶豫良久,謝長亭將目光投向擺在一旁的湯匙。
「拿的動么?」見他半天沒動,時軼開口道。
說著,便作勢要來拿湯匙。
謝長亭連忙一把將湯匙抓過。
他緩了緩,舀起一勺清粥來。
時軼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大概是想守著他吃完。
謝長亭只好頂著對方的視線,一點一點撥弄起那些吃食來。
吃了三兩口,便聽時軼在一旁道:「對了,你生辰幾何?」
謝長亭一頓,語氣已比先前緩和了些:「問這個做什麼。」
「不願說么?」時軼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起來,「不過也是。哎,八字這東西可不能同別人亂說——馮文聖那死老頭,上次欠了他一根孔雀翎,組了一學堂的弟子來給我下蠱,害得我打坐時一日里摔下來七回。」
「……」
時軼話鋒一轉,又問:「那你父母是做什麼的?祖籍何處?」
打探也不知拐彎抹角。謝長亭剛要答話,卻聽他道:「外面都在傳你死了。出這麼大的事,不通傳他們一聲么?」
他一下頓住。
石洞內一時間陷入了靜默。
許久,謝長亭舀了勺粥,神情不變,開口道:「我父親曾在朝中做官,母親是鹽商之女。祖籍……在臨安。」
他不知道自己忽然間要說起這個。
還是同這個將他一劍穿心的仇人講。
或許是因為從未有人過問他身世。十六年來,師父沒有,同門師兄弟亦沒有。世人總說修道者,一腳踏入仙門,便應該摒棄了那不清凈的凡塵俗根。
時軼的動作不易覺察地一頓。
他眯了眯眼,開口時,卻是故作驚訝:「原來你不是修真人家子弟。趙著那麼器重你,我當你是他什麼表侄親故呢——不過生在人間倒也好,修真界的事,他們也不會有所耳聞。」
停了停,忽然又說:「只是有些可惜。」
謝長亭下意識地:「可惜什麼?」
「提不了親。」
謝長亭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提……什麼?」
「提親啊。」時軼一本正經道,聽不出半點在胡說八道的意味,「人間嫁娶要先提親,我們修真界結道侶,自然也要讓父母過目。唉,我成天這麼打打殺殺的,亦無萬貫家財,想必令尊令堂也瞧不上我吧。」
謝長亭:「???」
時軼沉思片刻,又道:「不過,你師父他還在閉關是吧?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是我去向他——」
「啪」。
謝長亭手裡的湯匙落在了小碗中,重重咳嗽起來。
「祖宗!」時軼連忙來扶,怕他咳出個三長兩短來,「您慢些吃,我閉嘴了。」
這之後他便不再作妖,靜悄悄地出了石洞。待謝長亭東一戳西一挑,心不在焉地扒完一碗粥,又來收走托盤。
「你大傷初愈,切忌四處走動。」
時軼說著,一手合上那石門,便不知去了何處。
謝長亭只將他的話作耳旁風。人剛一走,他立刻不裝睡了,輕手輕腳地爬起床來。
坐以待斃並非是他的作風。只是眼下他腿上無力,無法四處走動,唯有先摸索著四周的物事。
左右看了一圈,他伸出手,將床頭斗柜上的一面銅鏡拿了下來。
銅鏡下以五嶽、雲紋相托,鏡面鋥亮。翻到背面,則是一副人物畫,畫上是一位手提長劍、衣袂飄飄的修士,以及倒在他腳邊、滿身鮮血的妖魔。
謝長亭:「嗯?」
他認得這鏡子。
這鏡上降妖除魔的修士,正是他師父見微真人。
數年前,趙著還未被仙門百家奉為真人時,正是經此一戰、名聲大振。以至尋常百姓家家戶戶都掛著的驅邪銅鏡上,最得偏愛的便是「見微真人斬妖」這一款。
可尋常的宗門的洞府中,為何要擺著百姓家才用的東西?
更何況,無名宗似乎同見微真人積怨已深,沒有將仇家的招牌擺在自家的道理。
謝長亭不明所以,又將鏡子翻回正面,將它放歸了原處。
擺正鏡面時,他出於習慣地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原先是想看看自己現在落得了怎樣一副狼狽模樣,可目光剛一觸及,霎那間便心頭巨震。
——鏡中的他倒還是原先的樣貌,可披下來滿肩滿頭的,卻是一根根素如銀雪的白髮!
謝長亭吃了一驚,下意識低頭去看,卻又發現自己的頭髮分明是原本的黑色。
這鏡中有古怪!
他幾乎瞬間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便想要將那鏡子扔出去。
可這銅鏡竟然像是黏在了他手上一般,將他五指緊緊粘住,無論如何也無法脫手。
緊接著,心口便是一陣劇痛。
某種怪異的、他曾在半夢半醒中受過的感覺再度襲來,像是鏡中生出了什麼無形的物事,正拼了命地要將他心口中的什麼東西拽出來。
該不會是……魂魄……
他眼前驟然一黑。
……
「……幾時會醒?」
「一會吧。」
「老五!你方才在做什麼?又想出千?」
「眼瞎吧你……」
謝長亭再度恢復意識時,只覺得周圍吵鬧異常,彷彿自己正置身於鬧市之中。
他睜開眼來,卻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原先的床榻上。
而發出聲音的人正圍成一圈,坐在他方才吃過飯的木桌旁。桌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上堆著的卻並非棋子,而是一些銅製的馬錢。
桌旁圍著三個白須白髮的老人,個個穿一身道袍,正熱火朝天地打馬。除此以外,一旁的石凳上還坐著一位灰衣老者,此時正擰著眉心,似乎對那三人極為不耐。
見他醒了,四人齊齊回過頭來。
謝長亭嚇了一跳。
這些人是何時進入洞中的,他居然一無所知。
「小友啊,你醒了。」那紫衣的老者笑眯眯道。
謝長亭謹慎地打量了四人一眼:「前輩是……?」
「嚇著了吧?」另一位黃衣老者撫須笑道,「先說好,我們可沒有趁你不注意偷溜進來啊。」
「我是老五,那紫衣服的是老三,黃衣服的是老二。」白衣老者一一介紹道,「還有那邊那位,臉色很臭的,那是我們宗主。」
宗主?
無名境內的宗主,自然是無名宗的宗主。
這莫非便是時軼的師父?
至於其他幾位,或許便是他口中的幾位師叔。
老二道:「不必驚慌,我們並無惡意,只是碰巧過來看看而已。」
「是啊,小友。平日里我們都不往外跑的。時軼那臭小子,嘁,我們才不屑於看他一眼。」老三接話道,「今日你我相見,當屬一段緣分。」
謝長亭一聽到「緣」字,立時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老二把白鬍子繞在食指上打了個卷,接著便幽幽嘆氣道:「畢竟我們無名宗已經二十年沒有新弟子了。」
謝長亭:「……」
二十年?
可他分明記得時軼的那位「關門弟子」時九,也不過八九歲的模樣。
老五也道:「小友啊,說到此事,你意下如何?我、我看你與我們實在有緣,不如……就入我們無名宗來吧?」
老三熱淚盈眶:「你能入我們宗門,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老二更是已經開始暢享:「若是我還能收弟子就好了。那時我見了你,必定要讓你拜入我門下。」
老五:「那肯定是拜入我門下!」
老三:「你倆吵什麼吵?明明是來我門下!」
老五冷笑一聲:「就憑你?四十七年才入元嬰,你面前這位小友,二十四歲就已化神了!你也好意思!」
老三:「你!」
三人吹鬍子瞪眼,頓時間唇槍舌戰起來。靈虛洞內一片聒噪,活像農夫趕了一群鴨子過路。
謝長亭不由得頭疼起來。
……他好像知道時軼那個性子是跟誰學來的了。
「諸位前輩。」他開口道。
三人的話音戛然而止,轉頭,滿目期盼地看著他。
謝長亭無聲地嘆了口氣。
「長亭謝過前輩們一片好意。」他道,「只是我已有師門了。」
那三人先是靜了一靜。
「這有什麼?」老五卻是不以為意道,「小友,難不成你還想回你原先的師門去么?」
謝長亭愣了愣。
這一問,真真切切地將他問住了。
「是啊小友。」老三附和道,「我們無名宗鍾靈毓秀,不比你們上善門差,不信你看——」
他揚手一揮,石壁忽然四散崩裂,顯露出洞外的景象來。
謝長亭先前從未聽說過「無名境」,本以為它該是一處荒涼地。可放眼望去,竟是瓊台蘭閣,鳳闕銀橋。白玉石階上是暖風吹落的一樹銀花,飄飄彩雲托著光芒萬丈的滿輪圓日。
他一時間看花了眼,恍惚心道,他這還是在人間么?人間何來此等仙境?
「不僅風景好,人也……還不錯。」老二已經將鬍子弄成了羊毛卷,分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生硬道,「對了小友,你覺得,時軼他怎麼樣?」
謝長亭一下從仙境中抽回視線:「?」
老三在一旁咳了兩聲:「那個,我們覺得,他好像很喜歡你。」
老五附和道:「這臭小子,平日見了我們幾個都愛搭不理的,還沒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
老二也是黯然神傷:「他從小便不愛與人打交道。我們還……咳咳,我們還在宗門時,便很是憂心他的終身大事。哎,你可是我見過脾氣最乖人最好看的孩子了……」
謝長亭聽得心裡直發怵。
幾位前輩……大約是誤會了些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得老五嘆息一聲,道:「其實,小友,我也知道你不肯留下的原因。」
「並非是我故意偷聽你們對話,只是這洞內洞外的一言一語,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那葯修來時,說……說是那臭小子橫刀奪愛,將你與你心愛之人拆散……」
謝長亭:「……」
謝長亭:「不、不是的,前輩。」
老五擺了擺手:「唉,我知你心善,你也不必為他開脫了。這麼多年,他干出的混賬事難道還少了?我還聽說,你險些死在他劍下……」
老三卻反駁他:「老五,話可別這麼說!時軼他無心傷人,況且他後來立刻便為小友他改——唔!」
老二站起身來,一把捂住了老三的嘴。
他朝謝長亭笑笑,道:「小友,先前我們說的都是些玩笑話。是去是留,當由你自己定奪。」
這黃衣的老者伸出手來,在空中輕點兩下:「若是你想知曉你宗門近況——」
只見一片虛景自他指尖展開,緩緩鋪在謝長亭眼前。
一列人馬停在畫面中的山腳下,個個著一身素縞。為首的兩人抬著一具木棺,緩慢走上石階。
身後跟著一人,烏髮白帽,手捧靈位。
他跌跌撞撞地踏上一節石階,又停住腳步,渾身顫抖,似是站立不穩。
接著,毫無徵兆地跪了下來。
四下皆驚。
有人慌忙去扶他,他卻將他們一一推開,兀自跪著,珍而重之地捧著靈位,於石階上叩首。
再起身。
再跪,再叩。
——好似要將這萬節長階一一叩完。
只一眼,謝長亭便認出他背影。畢竟他們曾日夜相對,雲間共游。
除卻他師兄趙識君外,還能是何人?
謝長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
可霎那間,無極穿心而過的刺痛又閃回在他腦海中,和他師兄那張溫柔至極、也陌生至極的面龐。
他好似在哭,可嘴角又分明彎彎翹起,說若是為我去死,可會有怨言么?
「諸位前輩……你們誤會了。」
許久,謝長亭開口道。
「我並非因為想要再回師門而拒絕諸位。恰巧相反,我此後或許都不會再踏入上善門半步,就當謝長亭此人已死。至於,所謂故人……」他頓了頓,合眼輕聲道,「也不必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