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弔唁
房中熏香裊裊。
沈映月頓住步子，靜立不動。
原身的記憶涌了出來。
老夫人出身名門，秀外慧中，當年嫁給老太爺時，也是名動京師的一段佳話。
只可惜，老太爺去得早，老夫人便含辛茹苦地拉扯了四五個孩子長大。
大房、二房皆是嫡出，三房、四房和五房，都是庶出。
能將鎮國將軍府帶出那般低迷的境地，又培育出兩個優秀的嫡孫，讓鎮國將軍府重整旗鼓……老夫人絕非凡人。
沈映月心想，只怕方才自己耍的小聰明，肯定早就被她看破了……所以，才要單獨留自己下來。
沈映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她對老夫人很是敬重，故而沉默地等待教誨。
老夫人卻指了指側邊的座位，道：「坐。」
沈映月頷首，依言走過去，落座。
老夫人掀起眼帘，看了沈映月一眼。
她這一生，閱人無數，眼光獨到。
她見沈映月方才提起外間事情時，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句句緊扣兩個兒媳的手頭要事。
若是湊巧的，也便罷了。
如果是故意為之……那這孫媳婦，還算有幾分聰慧。
片刻后，老夫人道：「手伸出來。」
這聲音聽不出喜怒。
沈映月斂了斂神，心中輕嘆一聲，然後，伸出手掌。
老夫人……不會要用戒尺罰她罷！？
老夫人順勢接過沈映月的手，將她的衣袖往上攏了攏。
然後，兩根手指，搭在沈映月手腕的脈搏處。
沈映月一愣：「祖母……」
「先別說話。」
老夫人靜靜為沈映月把脈，她雙目微合，凹陷的眼眶顯得格外深邃，眼角全是歲月沉澱的皺紋。
沈映月這才明白過來。
老夫人出身醫學世家，醫術了得。
老夫人的手指乾瘦又溫暖，輕輕摩挲著沈映月白嫩的皮膚，熱量一點點透到沈映月心裏。
她忽然，想起了奶奶。
沈映月的前世，父母早早離異，又分別成立了新的家庭，她去哪邊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於是，她便一直跟在奶奶身邊。
奶奶不善言辭，但卻對她很好。
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想着留給她，沈映月最親近的人，也是奶奶。
小時候的她，曾暗暗發誓，要帶着奶奶過上好日子。
只可惜，她才工作不久，奶奶便去世了。
她一直十分愧疚，若是自己能早一些成功，奶奶的晚年，也能過得更加輕鬆些。
沈映月神思漫漫。
老夫人鬆了手，低聲道：「沒什麼大礙了，但還是要補補氣血。」
說罷，她露出慈愛的笑容。
沈映月回過神來，垂眸道：「多謝祖母。」
老夫人搖了搖頭，嘆道：「一家人，謝什麼。」
沈映月微怔。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你父親沈太傅，與寒兒的父親是莫逆之交，於是早早便定下了你們的婚事。原本你嫁進來，我們是萬分欣喜。可沒想到，寒兒竟遇上了這般慘事……祖母心裏，實在覺得對不住你……」
老夫人看着沈映月，忍不住有些心疼。
沈映月輕聲開口，道：「世事難料，福禍難測，映月從未埋怨過任何人，祖母不必擔心。」
老夫人聽她這般說，終於放心了幾分，笑道：「祖母明白你懂事……如今你身子還沒好，若不舒服便回屋躺着，你婆母和二嬸，會安排好後事的。」
沈映月聽了，默默點頭。
-
沈映月自廂房內出來，並不打算回房，而是帶着巧雲，去了靈堂。
靈堂中已經聚了一些人，但沈映月都不太認識。
她唯一見過的，便是兵部尚書張大人。
此人曾經與眾武將，一起去過太傅府。
因他身形削瘦，樣貌清秀，在武將之中格格不入，所以，沈映月對他頗有印象。
只見莫二爺陪着張大人，來到莫寒的棺槨前，依禮拜了一拜。
張大人也瞥見了沈映月，便走了過來。
張大人對沈映月作了一揖：「莫夫人，節哀。」
沈映月還以一禮：「多謝張大人。」
張大人打量她一眼，沈映月一身素裙，未施粉黛。
一雙妙目，微微上挑，皮膚白透，烏髮朱唇，有種渾然天成的美。
她眸光清而淡，面上帶着禮貌的笑意，並沒有張大人想像中的狼狽。
莫二爺見張大人有些出神，輕咳了下。
張大人連忙收回神色，開口，「想起將軍出征之前，下官還送了將軍一程，豈料天妒英才，當真令人扼腕。」
沈映月微微頷首：「將軍在天有靈，得知大人惦念，定然感到安慰。」
張大人說罷，狀似不經意問了句：「對了，今日……怎麼沒見到莫衡公子？」
莫二爺一愣，勉強笑道：「他得知堂兄遇難，鬱結難解，好幾日不願見人了。」
張大人眉宇微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張大人這般問，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鎮國將軍府手握重兵，與兵部密不可分。
莫寒在的時候，一直配合得很好，但如今莫寒不在了，也不知鎮國將軍府的兵權，會交到誰手中。
朝堂之上，有人提醒皇帝兵權移交一事，但皇帝總是含糊其辭。
張大人便猜想，皇帝還是想將兵權留給莫家。
可莫家到了這一代，兩位出色的將軍都已戰死，剩下的三公子莫衡，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莫家百年崢嶸，如今卻無人可用。
張大人便只得順着莫二爺的話往下說：「莫衡公子至情至性，假以時日，定能成大器。」
莫二爺笑得有些心虛：「承您貴言。」
沈映月只靜靜聽着他們交談。
過了一會兒，張大人便以公務為由離開了。
莫二爺心底鬆了口氣，轉身打算離開。
沈映月卻忽然開口：「二叔請留步。」
莫二爺怔住，看了她一眼：「何事？」
沈映月勾唇淡笑：「莫衡沒事吧？」
莫二爺面色一僵，只能幹巴巴笑了笑：「無妨無妨，休息一段時日便好。」
沈映月秀眉微挑：「沒事便好，如今這情形，還請二叔提醒莫衡，千萬不要外出。」
莫二爺心中「咯噔」一聲，聲音沉了兩分：「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