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高三開學第一天。

「班長，隨便坐還是按原來的啊？」

「班長，能隨便坐嘛？」

「隨便坐吧班長，說不定老周都忘排座位表了。」

班裏亂糟糟的，蔣衡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能保證所有人都聽到，「大家先自己找位置坐吧，等新座位表出來之後再換。」

「好嘞，謝班長。」

「課代表先收一下作業。」蔣衡說。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個稍低沉的聲音問：「你是班長？」

蔣衡回頭，只看到了男生的下巴，再抬頭，入目是張明星臉。

但要具體說像哪位明星，蔣衡也說不太上來，畢竟他平時連手機都很少玩，娛樂圈更是不了解。

剛剛兩人距離過近，蔣衡稍微往後退了一步，這才發現男生沒穿校服。

一身隨意的休閑裝，黑色胸包慵懶的斜挎著。

窗外的陽光從男生身後打進來，耀眼的張揚縈繞在四周，此刻正滿含笑意的看他。

蔣衡微愣，「我是班長，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找你報到，」男生的嗓音很有磁性，「我新轉來的，叫邵寒夜，你可以叫我學長。」

蔣衡頓了下，老周並沒有通知他有新轉來的學生，還有，這個學長

還是先問過老周吧，「那你先隨便找位置坐，」蔣衡說，「座位表應該很快就會下來。」

邵寒夜往裏面伸了下頭，教室里正在收作業，亂且有秩序。

他又把頭伸了回來，「你坐哪？」

蔣衡頓了下，隨後往教室里邁了一步，抬手一指，「最後一排靠窗。」

「得嘞。」邵寒夜抬腿往裏走。

邵寒夜往後走的一路，基本上受到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視，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兒享受？

蔣衡不由得在心裏讚歎，好厲害。

他很欣賞這種自信感爆棚的人。

這方面算是他的短板。

他臉皮薄，害怕出錯，完美主義傾向嚴重，實際上還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不過，要說不自信，還是分方面的，比如對學習成績很自信，對工作能力很自信，而對於長相……

沒長開之前，蔣衡經常會被人議論長相，說他不像個男孩兒，身上沒有二兩肉，比女生還白，長像更是秀氣，以後怕是個娘炮。

這些難聽的話，在小蔣衡的心裏種下了根，並隨着他慢慢長大，最後逐漸變得不會因為任何誇獎而消減。

而理智讓蔣衡選擇釋然，只是在看到邵寒夜這樣的人時，還是會忍不住投去艷羨的目光。

「班長，」一個女同學走過來，「投影不太好使，你過來看看。」

蔣衡收回思緒，「機器打不開，還是投影有問題？」

「投影有問題，」女同學隨手打開了個課件，「你看，投上去之後，有一半是虛的。」

蔣衡大致檢查了下，應該是電腦出問題了，「去找修機器的老師吧，四樓樓梯正對着的辦公室，他今天上午都在。」

「好。」女同學跑了出去。

蔣衡去找老周。

五樓對他來講，很快就到。

「請進，」老周正在飲水機前接水，「蔣衡啊，我正要找你呢。」

老周喝了口水，把蔣衡往辦公桌帶，「咱班這學期新轉來一個男同學，外省的，差不多今天上午能到。」

蔣衡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一摞快要歪倒的文件夾，「是叫邵寒夜吧，他已經來了。」

「嗯？」老周趕緊咽下水，放下杯子，「還行嘿，比我預想的積極。」

「人怎麼樣？」老周問。

「挺好的。」蔣衡說。

老周點點頭，「那就好。」

又喝了口水，老周忽的嘆了口氣，「這孩子中間休了一年學，據說是因為打遊戲打得凶，都快魔障了。」

「老徐今天早上還要跟我說呢，」老周嗤笑一聲，「這有什麼好說的，你們這個年紀就是要少碰那玩意，那玩意就是毒蟲！」

「我直接跟他拜拜了，什麼破遊戲，我一個字都不想聽！我也聽不懂！」老周說，「不就是想往我班塞個學生嘛！」

「這幫人還怕我不同意，今天早上才通知我。」老周氣的喝完砸了下杯子，幸好現在辦公室里沒人。

蔣衡沒接話，轉而問：「他該辦的都辦完了么？需不需要我幫忙。」

「大頭兒都辦完了，人家裏厲害著呢。」

發完火，老周的語氣緩和了些，「就剩些零碎的，你幫着弄弄吧。」

「好，」蔣衡在辦公桌上掃到了新座位表，「座位表是排好了么？」

「啊，對，」老周把紙拿過來，一拍，「這不嘛！都排好了，非得又多出來一個！還不早說！」

「現在往哪放？座是那麼好排的嗎？這都高三了！動一個位置就都得動！」

「您消消氣，」蔣衡看了眼座位表，「讓他坐我旁邊吧，他剛剛也說要我旁邊的位置。」

「他倒是會挑。」老周哼了聲。

蔣衡簡單應了下，趕緊拿着座位表離開了辦公室。

老周這人，吃軟不吃硬。

你可以感化他，但要是直接以命令的語氣，強加給他，他就會產生逆反心理。

就像是他班，雖然成績是最好的，但紀律一直不太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上頭多次下死令，硬逼着老周改。

老周的觀點是，孩子學習都這麼累了，哪用得着事事管着，最後兩方對峙到一定程度，老周乾脆明面兒上放手，全都交給蔣衡了。

反正蔣衡作為次次年級第一，聯考市第一，高考預定的省狀元，學校不敢罵。

蔣衡下着樓，心裏自然有數。

不過，他之前一直都是自己一座。

他性子淡，又從小到大還都是班長，該跟同學保持的最合適距離他清楚。

但今天，直接在他旁邊加套桌椅，顯然是最佳選擇。

座位表貼黑板上，「早自習都是換座位的時間，大家別急，有秩序的換。」

「知道了班長。」

蔣衡走回座位。

邵寒夜正下巴擱在課桌上玩電話，兩條長腿曲在課桌里，塞的滿滿登登。

蔣衡看着都替他難受，他想着，要不要給邵寒夜申請一套大一點的桌椅。

他們學校之前專門給體育生定了幾套特製桌椅，說不定還有備用的。

邵寒夜正好抬頭看他。

「你，」蔣衡問，「難不難受？」

「嗯？」邵寒夜沒懂。

蔣衡指了下課桌底下，「腿。」

邵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隨口道：「難受。」

蔣衡往教室里看了眼，班裏目前不需要他，去找老師拿新桌椅應該沒什麼問題，「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老師。」

「哎，」邵寒夜扯著蔣衡的校服袖子，把人扯了回來，「不是，你要去找校醫？」

蔣衡整理了下袖口，「什麼校醫？」

邵寒夜看着他，片刻，笑出了聲，「你這班長當的，是不是有點兒太操心了？」

前座剛站起來的同學聽到這句話，瞬間回頭瞪邵寒夜。

邵寒夜再次挑眉。

蔣衡拍了下男生的肩，「他開玩笑的，你換座去。」

男生居然就真的搬著桌子往前走了。

邵寒夜盯着男生直到他放下桌子，返回取椅子，才移開了視線。

「是我淺薄了。」邵寒夜說。

蔣衡笑笑，「沒事，你搬著桌子跟我來吧，咱倆坐門邊兒。」

「好嘞。」邵寒夜一手一張桌子，「你拿椅子。」

蔣衡看他如此輕鬆，去拿倆人的椅子，跟着他往教室後門走。

再一次感受到身高碾壓，蔣衡沒忍住，問：「你是不得有195？」

「差不多吧，1945，四捨五入后195，」邵寒夜給了個解釋，「我這兩年牛奶喝多了。」

「我也喝，」蔣衡放下椅子，「但是不太長。」

「那還是喝的少，」邵寒夜把兩張桌子隨手一放，「以後分你一半。」

「怎麼分？」蔣衡把兩人的桌子擺正。

「我三瓶，你三瓶，你一半我一半。」邵寒夜說。

蔣衡啞了口，「你一天喝六瓶？」

「是啊，」邵寒夜坐下，「要不怎麼說喝多了呢。」

前邊剛坐下的同學笑顫了肩。

蔣衡也憋著笑，「你真誠實。」

邵寒夜笑了聲，「你夸人就硬誇啊。」

前座女生回頭，「我班班長話少，但他說什麼都是真心實意的，你多擔待。」

「沒問題。」邵寒夜比了個ok的手勢。

「我叫孫榕，咱班學委，」孫榕指了下旁邊的女生，「趙芷然，物理課代表。」

「你好，」邵寒夜往椅子上一靠，兩條長腿一伸，「邵寒夜。」

「你真不難受么？」蔣衡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們學校應該還有幾套給體育生的桌椅。」

邵寒夜笑笑，「不難受，反正我也不待桌子裏。」

蔣衡沒懂。

「下課我得出去放風，」邵寒夜解釋，「上課我就把腿伸過道。」

蔣衡又看了眼，才放心的點點頭。

邵寒夜笑笑，起身，「我去趟廁所，班長。」

「去廁所不用跟我請假。」蔣衡說。

孫榕被他倆逗樂了。

邵寒夜前腳剛走，老周後腳就走進了教室。

「安靜一下，」老周走到講台上，大家聲音小了，動作沒停，老周就繼續說：「新同學大家都看到了吧，以後好好相處，咱們都是一個班的。」

老周在上邊說着，話里話外都帶着點兒不愉快。

孫榕小聲問：「班長，老周啥意思？新同學有門路？」

「沒門路，」蔣衡說：「就正常同學。」

「那老周咋不太開心，鋼鐵大叔不是只對強硬指令敏感，」孫榕說，「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哎芷然，你聽沒聽出話外音？」

趙芷然搖搖頭，「我有點兒困了，昨天晚上補作業補到三點。」

「那你睡一會兒，我幫你看着，」孫榕瞟了蔣衡一眼，「他心地善良，絕對能理解。」

蔣衡把眼鏡摘下來了，「我擦一下鏡片。」

孫榕和趙芷然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