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見到蘇蔓，看著女兒喝下了湯，白瑤瑾才狀似不經意的問起了她最近的工作如何。

不僅是丈夫那通奇怪的電話。白瑤瑾在見到蘇蔓的第一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哪怕兩人的關係不像尋常家庭的母女那麼的親昵，她也有著屬於母親對自己孩子的一種直覺。

蘇蔓也沒有瞞她，開誠布公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昨天和他談判了。我不要再等、我要實權，未來能影響蘇氏集團、甚至成為主導的實權。」

蘇蔓放下湯勺，看向母親，眼裡是淡淡的野心、勢在必得。

同樣是豪門出身的白瑤瑾當然不會傻的問女兒哪裡來的這種想法，她自己沒有權力欲，見得卻多。

況且，在她的想法里，女兒是板上釘釘的蘇氏集團接班人。有這樣的野心和雄心很正常。

蘇成文和她白瑤瑾當年結婚的時候，兩家便說好要有他們的女兒來繼承蘇氏集團。她女兒又是在一眾晚輩里最優秀的。

不是她，還有誰？

「會不會太急了？反正還有時間讓你慢慢來呀。」

雖然，白瑤瑾不了解蘇氏集團在工作上的事情，對於集團位置卻也有著一些想法。

她怕女兒吃不消，也怕她太急了會適得其反。

蘇成文雖然是蘇氏集團董事長，她身為白家嫁過來的女兒身上也有著集團股份，加上兩家的承諾。但女兒確實資歷淺，集團也不是他們一家三口的一言堂。

蘇家老爺子還有其他一眾的蘇家人都仍牢牢把持著屬於他們的權力，不會讓別人輕易染指。

白瑤瑾也僅僅只是擁有股份和一個虛名的董事職位，對集團具體工作沒有一點了解，也沒什麼實權。

女兒若是得到了蘇家人的認可，資歷也深了，得到大家認可才是水到渠成。

蘇蔓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知道她聽著蘇家的理由聽多了也信了，說出了她美好想象背後的事實。

「握著權利和利益的人有誰會願意有人來分一杯羹，等到什麼時候會願意有人爬到他們頭上。」

「沒有什麼真正的水到渠成，只有形勢比人強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才算落定。」

白瑤瑾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讓她覺得有些陌生的女兒，原本只是性子有些冷、偏向理性的女兒今天怎麼突然表現的如此……

蘇蔓看著此時還一無所知，覺得她莽撞、著急了的母親，說著淺顯卻露骨的事實與道理。

「董事會的人都知道我是蘇成文和白瑤瑾的女兒，是當年兩家約定好的蘇家下一代接班人看，碩士畢業以後回集團跟著現任董事長學習，其他董事也未必有資格阻攔、能阻攔。」

「為什麼一定要隱藏身份，從最基層一點點跟著底下的人學習？」

「當年的約定，他們還真的願意遵守嗎？」

「蘇氏集團的規矩真就這麼嚴格嗎？」

看著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太相信的母親，蘇蔓忍不住又嘲諷起了蘇家的一眾人。

她那些好叔叔、嬸嬸，還有小姑姑可是沒讓他們的小孩隱藏什麼身份從基層做起，一門心思只想捧自家人上位。怎麼輪到她這個「名正言順」的接班人就不行了，不過就是有了別的想法，不想再遵守諾言了。

更別提圍繞著蘇家人身邊那些道貌岸然、喂不飽的鬣狗，背地裡做了多少中飽私囊、欺詐背叛之事，還披著光鮮的外衣。

「父親不是抱怨過好幾次其他董事給他造成的各種麻煩，我是他的「自己人」，我越快走到越高的位置，不是對他越有利？」

「幫我爭取失敗是一回事，不爭取是另外一回事。」

「我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走到目前我能走到最高位置的機會。」

蘇蔓沒再和母親聊蘇家人早就已經不想讓她這個女孩繼承家業，而是用冷靜的語氣說出了讓哪怕蘇成文在場都很難反駁的聽起來更容易被接受的理由。

白瑤瑾原本有些加快的心跳也漸漸平復了下來，琢磨了幾下覺得女兒說的話覺得確實有道理，很快換了站隊。

也下了決定：「雖然不知道你還有其他什麼想法，但我看你已經定了主意，說的也確實不錯。」

「那我們就試一試，大不了就是失敗，下次再爭取。」

說完，母親對著蘇蔓便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溫溫柔柔的笑容里是對女兒的信任和愛意。

蘇蔓一方面想提前給母親打個預防針，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蘇家人並不像表面那般好。

另一方面也是和她表個態，希望她不要做父親和爺爺，甚至是蘇家的說客來阻止她，沒想到母親只是兩三句話就同意了。

再想到母女兩人知道真相時難以言喻的心情，最終的下場——

蘇蔓忽然間沉默了下來，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從前，蘇蔓也曾對母親有過不滿和怨懟。覺得母親重視父親、家族、利益多於她這個女兒本身。

她自己過著閑散的生活，所有的重擔和憂患都與她無關，只需要享受。

但後來，蘇蔓曾經有過的這些想法也慢慢淡去了。尤其是母親與父親離婚後的毅然決然也讓她看到了母親不一樣的一面。

經歷了死亡、看到世界真相，回顧了一次又一次「劇情」的蘇蔓更加覺得：個人有個人的路，母親只是受害者。

孱弱的體質和簡單、富足充滿愛意的家庭環境，在家聽從父親，結婚後自然聽從丈夫。

母親凡事只想要所有人都好的性格，從來沒有做過一點壞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也一直努力為所有人給去了她能盡的關懷與關心。

與其埋怨母親倒不如反省她這個女兒做的也不怎麼樣，從來不像別人家那樣是個貼心小棉襖。

這一次，蘇蔓也想幫助母親早一點接受真相，選擇可能不一樣的人生。

「你也好多天沒回家了，明天回趟家？」

白瑤瑾像是一點沒察覺到蘇蔓複雜的心情，在女兒的公寓里打量了一圈，向她露出期盼的眼神。

「媽媽最近專門和彤姨學了新菜，家裡也天天打理著你的房間，被子都是剛曬的，就等你回家。」

看到母親滿是期待甚至有些渴求的眼神，蘇蔓鬆了口。

「我最近比較忙，住就算了。而且……到時候他別找我吵架，吵起來我也待不久。」

蘇蔓話說的不太好聽，但白瑤瑾又怎麼不知道女兒其實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不會，不會，媽媽幫你說他。他再說什麼你就當耳邊風，別理他。」

白瑤瑾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細心地將東西收拾好。

臨走前，她突然抱了抱蘇蔓，熟悉的母親的氣息和再溫柔不過的懷抱讓蘇蔓怔在原地。

「蔓蔓呀，如果不開心了、累了記得和媽媽說，媽媽在工作上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媽媽能做的都會努力的。」

「或者只是聽你說說話，讓你心情好一點也可以。」

「媽媽愛你！」

沒等蘇蔓回答。白瑤瑾就開朗地和她告別，跟著保鏢離開了公寓。

蘇蔓在窗前看著底下只有小小一個身影的母親轉頭看她這邊的窗戶，蘇蔓也向她揮了揮手，然後看著她坐進車裡，車緩緩離駛走。

有些懊惱自己剛才是不是也應該軟一點，和她說點讓她開心的話……

果然，她還是不太擅長面對喜歡她、愛她的人。

像這樣……愛你之類的話還是不太習慣說在嘴邊。

蘇蔓呀蘇蔓，學習之路——漫漫！

母親離開后，蘇蔓重新打開電腦，往新建的文檔里又輸入了一行今日反省。下次可以也抱一抱媽媽，說話軟一點，注意改變！！！！

四個嘆號表示重要程度！

然後，蘇蔓從抽屜拿出她寫了一半的材料，做起了正事。

之前，她拿去給父親的報告是她憑藉自己重生前在集團多年積累下的經驗所寫。看起來能唬人，也確實是「花了心血」，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精簡且實際，外人是輕易做不出來的。

但是，這份報告的實際用處卻並沒有很大。這也確實只是一塊敲門磚。

她要讓蘇成文改變對她的印象、挪動她的位置，又不會真的對她產生太大的警惕。

蘇蔓沒有用電腦，而是手寫著畫了一張又一張的圖，幫助自己剝絲抽繭，看清接下來會對蘇氏集團乃至整個市場與時代會產生巨大的影響的人與事，理順一個又一個人際關係網和一個又一個事件的內在邏輯與要害。

這個工作一直持續了數個小時，直到初步做了一張圖，蘇蔓才呼出一口氣。

認認真真將這這一疊的稿子看了好幾遍，蘇蔓就拿著這疊無比寶貴、價值連城的手寫稿一張張地放進了她之前買來處理公文的碎紙機內。

蘇蔓看著幾個小時的成果變成了再也看不清、拼不起的碎渣，卻已經引入她的腦子裡。一直高度集中、大腦飛快運轉的工作讓她有一點點的疲憊。

此時，正好一陣涼風透過窗戶吹過她的發梢，蘇蔓仰著頭看向窗外暗下來的天。她的神情冷峻，像是一隻高傲的看到了獵物的貓，那一雙眼睛沒有貓的慵懶、隨意，更像是一隻猛獸。

「叮」，微信響起了提示音，一張看似普通的盒飯照片，還有一句話將蘇蔓徹底拉回到了這個看起來真實而平常的世界。

【忙到現在才吃飯，吃的盒飯，味道一般。現在這個時間點，你吃過了嗎？】

這是晏承安發來的信息，他現在正身處電影學院的小劇場里排練著畢業大戲，現在正是他吃飯和休息的時間。

蘇蔓從方才的思緒中抽離出去，才發覺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多。應當是下午母親送的燉湯墊了肚子，她一點沒感覺到餓。

蘇蔓在手機上快速打字：【吃過了。】

習慣了報喜不報憂的她想起剛剛自己打開的自重生回來以後寫的自省錄，又將這三個字刪除，重新輸入：【下午喝了一盅滋補湯，就覺得不餓了……】

微信那端，晏承安看著蘇蔓的回復打字問道：【是不是剛剛在忙？】

蘇蔓：【剛才手頭是有事情，做了一個階段，正打算休息一下，所以正在發獃。】

晏承安：【發獃？】

晏承安找了一個發獃小人的表情，繼續打字：【表情包jpg，我還以為你的日常里幾乎不會有發獃這一事項？】

【因為我居然想不起你發獃的樣子。就連我們一起看話劇、看電影的時候，你都認真的彷彿是我鑒賞課交流小組的組長？】

蘇蔓一愣，老實地說出了真相。

蘇蔓：【我確實很少發獃，但更多時候好像是因為大家都看不出來。】

【以為我一臉嚴肅地思考，其實我在偷偷發獃；以為我生氣了，其實我只是沒什麼想法……】

蘇蔓坐在窗檯邊看著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跳出了新的信息。

晏承安看著蘇蔓發來的信息，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他似乎真的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了解蘇蔓。

於是，夜燈下晏承安打字回復。

【那下次我逮逮你發獃的樣子。然後，你現在可以再去吃點東西了。我已經吃完了，還要繼續排戲，我們晚上再聊？】

日常聊完看起來沒什麼營養的對話，晏承安正打算把手機放到一邊去，就看見蘇蔓回了他信息。

是她剛剛下單的晚餐截圖，還有簡短的幾個子：【已經點單，晚上再聊。】

晏承安抬頭見同學、老師也都快休息的差不多了，他起身將手機放進書包，在最後一刻看到蘇蔓又發來了連續好幾條的新消息。

蘇蔓：【順便說一句，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好像都不怎麼發獃。】

蘇蔓：【大概是因為覺得時間寶貴、也很安心、開心？】

蘇蔓：【這種時候，我都不會放空發獃。】

吸取了剛才與母親對話時後悔的經驗，更是上一世自己和晏承安相處過程中，因為羞赧於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而產生的諸多誤會與疏遠，這一次蘇蔓老老實實改正自己憋著想法不說的壞習慣，認真地發著自己的感想。

卻不知道很多時候，她的直白令某人的心跳又快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