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徐驟低下腦袋,拿起筆在白紙上畫著重點。
游蔚看看紙,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徐驟,微蹙眉心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徐驟的聲音比起多數少年顯得更低一些,但仍是清澈的。
他發音吐字帶著微微的南方口音,不太明顯,一個字一個字吐得很清晰。
游蔚心想,要是他們班那個語速快得可以直接參加說唱大賽的物理老師有徐驟一半的耐心,那他們班物理的平均分能直接拉高三分。
游蔚的視線又落在徐驟精緻的側臉:算了,若物理老師真像徐驟那樣,那每節課光看老師的臉了。
「懂了嗎?」
徐驟輕輕拿筆尖拍打幾下桌子,游蔚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原來是這麼寫,我剛剛怎麼就沒想到呢?」
「真的聽懂了嗎?」徐驟確認道。
游蔚心想,他說那麼仔細了,自己還沒聽明白,那徐驟不得認為自己是個弱智。
「嗯,你看這個公式用得很精準……」游蔚將草稿紙拿到手邊開始講解,仔細一看,發現了不對。
這選擇題最後一道考的是動量守恆,徐驟列的全是切割磁感線。
一個敢講,一個敢聽。
徐驟讚揚,道:「嗯,天資聰穎。」
游蔚尷尬不已:「徐老師還未具體點撥,我就心領神會,這就是室友間的默契吧。」
游蔚的稱呼換得很快,一句「徐老師」又是親切又是仰慕的。
徐驟道:「室友間的默契?那你說說看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游蔚厚著臉皮:「那應該是等著我去給您倒杯水吧?」
徐驟似笑非笑看他。
游蔚只好坦白,但他話還未出口,徐驟就發揮了這個傳說中的默契。
「知道了,那不去了,繼續做題吧。。」
就這麼容易?
他還以為自己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然後才能獲得徐驟的贊同。
沒想到一切不費吹灰之力。
徐驟又道:「我不能強迫你,但校規畢竟是校規,下禮拜檢查你還是會扣分的。」
游蔚一拍桌子,顯得義憤填膺。
「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運動是絕對的,事物是永恆發展變化的,哪能一成不變啊!」
徐驟聽得認真,甚至覺得游蔚可以選個文科。
「所以我覺得,你可以去找校領導提建議。」
游蔚以為徐驟是在開玩笑。
但他一看徐驟的表情,卻相當認真嚴肅。
是了,徐驟不怎麼開玩笑的。
游蔚有點打起退堂鼓:「我去?」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與不撞南牆不回頭可不是一回事。
自己人微言輕,如果他就這麼輕率地跑去,分分鐘被轟出去來。
「我陪你一起去。」
游蔚等的就是這句話,徐驟可是活體招牌,什麼話不說,光是站著就頗具說服力。
只是,事情的發展竟然會到這種地步,游蔚自己也想不到。
幾天後,徐驟和游蔚便去找了趟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還在悠閑地給自己泡著茶,見到來人眯了眯雙眸,一對小眼睛在鏡片后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辨認出徐驟,他立刻將人奉作上賓,噓寒問暖不說,還親手倒茶,儼然把徐驟當親兒子一樣。
被問了個名字就被丟在一旁的游蔚,多少顯得有些多餘了。
課間時間短,徐驟對游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開口。
游蔚便開門見山闡明來意。
教導主任上下打量了一通,悠悠地吐出幾個字。
「學生打扮這麼好看做什麼?招蜂引蝶。」
一時間不知道是在評價游蔚個人還是別的。
游蔚對這回答絲毫不惱,笑著道:「我們是祖國的花朵,花朵不就是要招蜂引蝶嗎。」
教導主任被游蔚的這套「強詞奪理」逗樂了,竟露出笑意來:「你這小同學還挺有意思。」
他清清嗓子又道:「但是這規矩不是說改就改的了。」
果不其然,很難攻破。
游蔚轉身看了眼徐驟。
徐驟和他對視了一眼,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疊紙遞了過去。
這紙上列印了滿滿的字,嚴謹得如同寫論文一般,逐條分析了幾條校規更改的利弊以及執行起來的可行性。
不僅很有規劃,而且相當詳盡。
最後一頁上赫然還散落著幾個簽名。不是龍飛鳳舞的那種個性簽名,而是端端正正的幾個聯合倡議,看起來很是正規。
「學生會一起商議的幾條建議。」徐驟道。
教導主任接過手翻了翻,他將眼鏡扶了扶,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裡面把近段時間學校制度的一些疏漏也列得清清楚楚,好幾個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不愧是我們學校培養的人才,科學嚴謹。」他又把文件合上,「按照教育局最新的文件指示,是得發展學生特色。」
游蔚趁熱打鐵,又就著這話題胡吹了一通,主任聽得通體舒暢,說他能說會道的,不去參加學校辯論隊是浪費人才了。
如此一來,事情進展得算是出奇順利。
但游蔚心裡仍有疑惑未消:徐驟什麼時候準備了這些?
徐驟道:「花了一些時間。」
游蔚點點頭:「哦。」
徐驟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本來大家早就收集了一些意見,但是吃吃沒形成方案。」
游蔚問:「為什麼?」
「一來是攬下這事麻煩得很,二來是內部有爭論。關於其中幾條,沒能形成統一的意見。」徐驟道,「之前有人認為外貌打扮的確對成績有所影響。」
所以徐驟就秉著科研精神好好分析了一通,最後還寫了個報告說服了他們。
游蔚在心裡給徐驟豎大拇指。
「總有人莫名其妙堅持一些迂腐之見。」游蔚搖搖頭,「只是我好像沒派上什麼用場?早知如此,其實我不來也是一樣的。」
「不,你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無功不受祿,自己不過是幫襯了幾句,游蔚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過獎了,真和我沒什麼關係。」
徐驟緩緩道:「因為我本來是主張不更改這條校規的。」
游蔚:……剛才迂腐固執什麼的請當我沒說。
———
游蔚又不知不覺得罪了好些同學,主要是他記不清人,在班裡無論見了誰,都是「那個誰」、「同學」的喊。
久而久之,這班裡原本對他沒怨氣的同學也對他頗有微詞:這游蔚何止是沒禮貌,簡直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都是同班同學了,他們的名字都不配被記住嗎?
就連幾個忙前忙后的班幹部游蔚也沒分不清楚。腿傷好后的第一節體育課,集合時游蔚差點走錯班級列隊。
如此種種,游蔚與班裡同學更顯不和。
當然,對於游蔚來說,一些暗流涌動的微小變化他壓根注意不到。
他的生活乏善可陳,除了上課時間,一到自習或是課間,他幾乎都會往樓上跑。
樓上二十四小時自習室里,徐驟專座旁邊多了一個他的。
但這在一些人眼裡,可不僅是眼高於頂,還相當趨炎附勢。
漸漸的,班裡一些人也報復似的故意「忽略」起了游蔚的存在。
游蔚忘交的作業,課代表不會提醒;游蔚交了的作業也經常被遺留在原位。
幾次過後,老師只能找游蔚談話。
班主任不知道游蔚這一天天的不待教室去了哪,還以為是他故意遲到早退不著家。
辦公室另一個老師笑著接了話茬,說游同學都成了一班編外人員了。
班主任這一追問,這才知道游蔚相當奮進,立即心花怒放,又給他講了講月考安排,顯然對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經老師的同意,游蔚的作業一寫好會有專人批改,這個專人指的自然就是徐驟。
簡單來說,徐驟真成了游蔚的師父,能不通過他人,直接負責他的一切事務。
可這樣一來,游蔚和徐驟簡直更成了連體嬰。
幾個一班任課老師早記住了游蔚這個名字,儼然把他當做了一班第43名學生。
好幾次游蔚和徐驟討論題目,上課鈴一響,兩人渾然不覺,還在那兀自爭論著。
老師和同學們默默聽了五分鐘,老師調停時,游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往樓下跑。
老師喊住他,玩笑道直接給游蔚加個座兒得了。
游蔚在門口一個踉蹌,又轉身擺手:「下次下次。」
老師轉臉又教訓徐驟:「也就小游能忍你了,天天讓人家東奔西跑,小徐你也真是的。」
班裡同學聞言跟著笑了起來。
一班的學生們對於游蔚的存在早已習慣了,一開始都抱著好奇的心態,想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之前反感他的人也不少,畢竟一班、一個著名的以強者為尊的世界。目前來說,他們學校絕對的強者就是徐驟,他說什麼是什麼。
游蔚要真黏著人不走,徐驟沒開口,他們也不能怎麼樣。
但這麼幾天下來,游蔚不光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廢物,和徐驟爭論起來時,竟是不相上下的。
游蔚一來,班裡氛圍竟然也好了不少。
以前即使面上一派和諧,但更多的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在學習上算不上藏私,但也會有意無意地保留。
更何況班裡都是些成績相當好的人,有時候同學間問個問題也頗有顧慮:這個問題會不會太蠢?別人有沒有空回答?
總覺得問了問題就是承認自己愚笨無能似的。
到了最後,通常是絞盡腦汁自己解決,要麼繞個大彎子去找老師,問出口的極少。
但游蔚就不同了,有問題就會問,也不羞於表達自己獨特的見解。
和徐驟各持己見時,游蔚便會主動去找別的人來參與其中。
更重要的是,游蔚還特別會誇讚人。
久而久之,班裡也被帶的學術氛圍空前濃厚。
而慢慢的,同學們發現了更詭異的一點。
游蔚和徐驟的相處模式,不是威壓、不是脅迫,甚至連兩廂情願也算不上。
徐驟可能是,單相思。
同學們也不敢相信這麼大膽的推測,但茶餘飯後聊起時心照不宣。
其實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注意到了。
每次游蔚離開前,徐驟都會囑咐他下次來的時間;這一天天形影不離的,竟然是徐驟的要求。
徐驟幾次有事出去了一趟,回來發現游蔚和班裡其他人聊得正歡,神色立刻就暗了一些。
更別提游蔚順手帶的水果,擺桌上一整天都光看著不吃。
徐驟,陷進去了。
他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