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刺史府便在這場變故中驚醒了過來。

陳大夫肩挎藥箱,腳步匆匆跟著婢女的指引,朝府邸西南的一處院落趕去。

等他到時,內室的殘局已經收拾妥當。

陳大夫一繞過那架黃花梨木透雕屏風,便看見了守在床前的男人。

謝言岐的眉宇間蹙著一絲不耐,外袍松垮披在肩后,露出了大片肌理緊實的胸膛,隱隱約約的,還能覷見幾道曖.昧的紅痕。

聽見陳大夫躬身行禮的問安,他握了握小姑娘纖細的玉手,頭也不抬地回道:「看看,她怎麼回事?」

蜷在榻上的初沅雙眸緊闔,玉頰浮著層不正常的潮.紅,幾縷濡濕的青絲緊貼額角,愈發顯得她小臉嬌嫩,歷經過風雨的西府海棠似的,楚楚可憐。

這初沅姑娘昏迷的時間點和場合屬實微妙,陳大夫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問,更不敢多看。

他趨步上前,為榻上的初沅切脈問診。

慢慢的,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陳大夫小心翼翼地朝謝言岐看了眼,不禁低聲問道:「敢問世子,初沅姑娘在暈倒之前,可有何不適?」

聽了他這一問,謝言岐抬手捏了下眉心,嗓音里抑著幾分顯而易見的低啞:「……她說難受。」

——「世子,我難受。」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嬌滴滴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就顫著指尖反手后探,猝不及防地,便在他身上撓了幾道紅痕。

若非他雙手緊箍小姑娘的月要月支,她怕是在下一刻就要徑直掉了下去,再落得個摔傷。

不清楚這其間原委,陳大夫斟酌著繼續問道:「這……是哪種難受?」

是身體本身的不適?

還是……床.笫間的承.歡難耐?

謝言岐手抵眉骨,抬眸瞥他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這個問題,你問我?」

他又不是她,又如何能知?

這謝世子生了副修皙雋秀的風.流相,平日里,也儘是玩世不恭、桀驁不羈的作派。

但現在,他漫不經心望來,黑眸中裹挾著一層難辨的情緒,就像是盤旋欲來的山雨,沉沉迫在了人的心頭。

一時間,陳大夫的呼吸有些發緊。他忙是低下頭,避開了這極具壓迫感的凝視,訥訥道:「這,初沅姑娘現在的脈象很是紊亂虛弱。恕老夫醫術不精,實在、實在瞧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也不知道、這初沅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暈倒……」

聽到這兒,謝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他懶於再給這人眼神,彎起指節去碰初沅蒼白的小臉,慢聲問道:「所以,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話中的質疑毋庸贅述,陳大夫頓時漲紅了老臉,感到格外的難堪。他失語瞬息,硬著頭皮道:「或許……老夫可以勉為一試。」

但他從醫多年,確實從未見過初沅這種複雜的脈象,和這少見的癥狀。

隨著毫針旋沒入不同穴位,原本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竟是逐漸蒼白了臉色。她卧在輕軟被褥中,凝起秀眉,難耐地嘟噥了聲,疼。

聽到這虛弱的呼聲,正在施針的陳大夫不經渾身一震,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謝言岐眸中噙著冷意,笑著向他看來,「滾。」

陳大夫忙不迭讓開。

謝言岐傾身撈起小姑娘的身子,連人帶被的,將她打橫抱起。

他闊步走向屋外,盪起的衣袂間,帶著凌厲的風。

恰在此時,聽到動靜的龐延洪和雲錦珊也聞訊趕來。

兩行人在冗長的迴廊上,迎面撞了個正著。

龐延洪看著神色不霽的謝言岐,遲疑問道:「謝世子,是、是初沅那丫頭沒能服侍得好嗎?」

話音甫落,旁邊的雲錦珊便輕拽他衣袖,示意他再往下看看。

謝言岐的懷中明顯還抱著個人,她昏迷不醒地蜷縮在被褥衣衫中,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一截細白的手臂落出廣袖,遍布其上的青紫掐痕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這怕不是沒能服侍得好,而是,服侍得太好、太盡興了。

一時間,龐延洪的神情有些許複雜。

——嘖,真是想不到,這謝世子看著還挺清雋挺斯文的,可論起這榻上折騰人的手段來,也一點不比梁威差啊。

他愣神的空隙間,謝言岐也腳步不停地朝他們走來,「讓開。」

到底是鎮國公府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姿骨矜貴,這一聲不帶情緒的低喝,瞬間就端起了氣勢,駭得龐延洪下意識避讓半步。

等他攜著風從跟前走過,龐延洪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這是他龐延洪的地盤,他憑何要讓?

意識到這點,他忙是朝著謝言岐遠去的背影揚聲喊道:「謝世子,你這是要帶著我們刺史府的人,去哪兒啊?」

聞言,謝言岐腳步微頓。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稍稍側過首,忽地勾起唇角,低笑了聲:「龐大人,你確定……她現在還是你刺史府的人?」

他的語氣著實算不上什麼友善,緩緩道出的這句話中,更是帶著幾分嗤嘲,幾分威迫。

有意無意地,就戳破了龐延洪那點兒隱藏的小心思。

——其實龐延洪現在,暫時還沒有放人的打算。

他還想好好地利用初沅,再和謝言岐談上一筆呢。

但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今日的謝言岐尤為不同,就仿若是陡然出鞘的名劍,鋒芒畢露,凌人之上,抖落出了所有反骨。

逼得人無法直視。

龐延洪直接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饜足后的男人,怎麼反而是比之前,更不好說話了呢?

看著目空一切,抱著初沅闊步離去的謝言岐,龐延洪有意阻攔,卻又礙於他的威勢無能為力,不由得在原地犯愁地嘆起了起來。

這時候,身旁的雲錦珊嬌聲笑道:「大人莫急,初沅這丫頭啊,總會再回來的。」

聽了這話,龐延洪愕然一愣:「難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雲錦珊紅唇微勾,低聲道:「她啊,中了我的葯……要想活命的話,就只有乖乖回來,聽我的吩咐。」

其實那碗所謂的提前隔斷信期的湯藥,根本就是致命的毒。

而解藥,只在她手中。

她能猜到,初沅那個不本分的小姑娘,應該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要知道,每個進到刺史府的姑娘,都會將信期錄入冊中,以方便會客。

頭次驗身之後,雲錦珊便去翻過冊子了,初沅的月信並不在這幾日。

所以她就順水推舟的,遞去了那碗「湯藥」。

——既然初沅這丫頭有本事避開驗身,想來,也是能在服侍時矇混過關的。

但很可惜,這丫頭雖然是有點兒小聰明,卻沒能用在正確的地方。

她一定想不到,前日遞給她的那碗湯藥,會有問題吧。

雲錦珊緩緩轉過頭。

在和龐延洪四目相對之時,兩人都不經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

離開長廊以後,謝言岐抱著初沅,大步流星地走過庭院,最後邁出刺史府,徑直往階下的一輛馬車行去。

他這一夜未歸,再出來時,竟是帶了個姑娘。

見狀,候在車前的奚平直接怔在了原地,難掩一時的驚詫。

謝言岐掃他一眼,沒有作任何的解釋,只冷聲道了句:「回雲水居。」

說著,便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彎身上了車。

從他在府門現身,到進車放下曼簾,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奚平只來得及在他身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女人香。

——極淡,極清雅。

愕然之下,奚平回頭看了眼車前輕晃的曼簾。

——世子竟然破天荒地帶了個姑娘?

天地可證,這種事情,還真是從未有過。

杵在車前愣了許久,奚平到底若無其事地坐上車轅,揚起馬鞭驅車行進。

馬車踩著粼粼轆轆的聲響,駛在青石大道上。

大抵是被顛得難受,初沅靠在謝言岐肩頭,卷翹的濃睫不安輕顫著。

看著她瓷白的小臉,謝言岐冷笑著提了下唇角。

虛弱成這樣,之前勾他的時候,怎麼就不見得收斂?

真是自作自受。

他摸出懷中的瓷瓶,倒了粒藥丸餵給她。

方才還昏迷不醒,令陳大夫一籌莫展的小姑娘,這會兒服過葯以後,竟是隱約有了醒轉的跡象。

她微不可查地蹙起眉,隨後,緩緩抬了睫羽。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線條明晰的下顎。

初沅睡眼惺忪,出神望了他許久。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男人的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

覷見他黑眸中似笑非笑的沉色,初沅不禁睜圓了雙眸,低喚一聲:「……世子?」

謝言岐向來是紈絝子弟的不羈,便是一言不發之時,也總會噙著三分疏懶笑意。

像現在這樣,眸中彌著層冷笑的,卻還是她第一次見。

初沅下意識端直了身子,從他懷中坐起。

直到這時,她才留意到處境的不同。

惠風徐徐吹來,撩起車窗曼簾一角。

透過忽隱忽現的間隙,初沅能看到窗外不斷變化的俗世紅塵,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她這是……離開刺史府了嗎?

小姑娘滿心的喜悅,在轉頭對上謝言岐似笑非笑的視線時,倏地就被冷水撲滅成慌亂。

原本的詢問堵在喉間,初沅下意識攥緊了小手,又是怯怯的一聲低喚:「世子……」

謝言岐抵了下唇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漆黑的眸中,映著她稱得上是花容失色的小臉。

男人的不悅,其實也不難理解。

畢竟昨日,是她先在半道暈厥。

換成誰在興頭上被人中斷,估計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之前她高燒昏迷那次還好說,他是被藥性所控制,所以就沒有收斂。但這回不同,他的意識很清醒,以他的身份,也根本不可能在她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繼續為難。

好像,說來說去,都是她惹的是非。

初沅小心翼翼地向他湊近一些,然後牽住了他的袖角,軟聲道:「……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而且昨天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突如其來的,她的眼前就是一陣暈眩,隨即便沒了意識。

一點緣由都沒有。

看著她清澈無辜的眼眸,謝言岐心中鬱結的怒氣,便好似散了大半。

——算了,這事兒說起來,確實也不能完全賴她。

但他面色不顯,身子后靠,側首看向了窗外。

初沅見他不為所動,又朝他靠近了些。

一寸,再一寸。

「世子……」

隨著馬車駛過一處凹凸不平的地面,車身一震,初沅便不慎栽倒在了他懷中。

謝言岐伸手扶住她,一低頭,便跌入了那雙盛滿溫柔眼波的清眸。

盈盈秋水一般,流轉著絲絲祈盼。

作者有話說:

可惡,我以後再也不立flag了嗚嗚嗚

不要害怕!沒有要虐女鵝,她老公久病成醫,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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