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第14章 014

-第十四章-

初沅這病來如山倒,不過一夜的時間,就已燒得昏迷不醒、意識不清。

到翌日夜裡,見她的高燒仍是拖著不退,陳嬤嬤不免質疑起同院的芮珠來,問道:「明明她昨天剛來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麼不到一天的時間,突然就病成這樣了?」

芮珠頗為無辜地眨了下眼,擺手道:「嬤嬤,這可不干我的事兒啊。她呀,應該是初來乍到,有些不大習慣罷了。我看昨晚都亥時了,她還沒睡著,在外邊的長廊坐著呢!」

八成是夜裡吹風著了涼,再加上心中驚懼憂慮過度,這才病了一場吧!

但這些細節,芮珠可沒打算對陳嬤嬤明說。

擔心初沅的病始終拖著會出事兒,陳嬤嬤左思右想,只覺萬分無奈,最後,還是決定去給錦庭苑的雲姨娘遞個信兒。

消息帶到時,雲錦珊正在品新上貢的香茗。

她端著茶盞的那隻手尾指上翹,揭蓋颳去茶沫的動作緩慢優雅,頗有幾分名門貴女的氣韻。

但她的眉眼穠艷明麗,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可是和世家女的清貴矜持,沾不上半點兒邊。

「初沅……是昨天剛來的那個嗎?」雲錦珊淺淺啜飲小口,慢聲道,「看來還是位頂頂嬌貴的人兒呢,偌大的刺史府,竟然沒一個能伺候得好她!」

她這話明顯意有所指,似是在斥責下人們的不盡職,又像是在暗諷初沅的多事兒。

陳嬤嬤有些摸不准她話中的意思,愣愣地在旁杵了好一會兒,這才試探地出聲問道:「這事兒是老奴疏忽了,那姨娘……可是要找個大夫給她瞧瞧?」

雲錦珊輕飄飄地斜了她一眼,紅唇微勾,嗤道:「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去給她看病?」

陳嬤嬤連道不敢,得到雲錦珊的准予后,忙是躬著身子退下了。

她這前腳剛走,龐延洪後腳就進了屋,並和她在門口撞個正著。

他望著陳嬤嬤火急火燎走遠的背影,不由問道:「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雲錦珊慵懶地往後靠去,抬起搭在扶手上的長腿帶著石榴裙群擺層疊垂墜,像極了嬌艷怒放的傾國牡丹,嫵媚蠱惑。

她不屑地嬌聲笑道:「怎麼?這就能把你的魂兒給勾過去了?」

回首看到她這嬌媚動人的神態,龐延洪不經低罵了一聲「狐狸精」,隨後飄著步子上前,將她抱起擁在懷中,姿勢親昵地從後邊貼上美人耳廓,道:「哪兒能呢,我明明都已經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

雲錦珊嬌嗔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冷嗤了聲:「就你會花言巧語!你新得的那個美人兒病了,你要不要也去哄哄?」

聞言,龐延洪作亂的手不由一頓,他問:「你說誰病了?那個新來的初沅?」

雲錦珊道:「對呀,方才……就是那邊的下人過來請示呢。」

龐延洪略作思索,蹙眉道:「要是旁的人,你可以隨意安排,但這個初沅,你可一定要找人照顧好了,我留她還有大用處呢!」

雲錦珊不解地挑了下黛眉。

「最近來的那個鎮國公世子,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對我們醉花間的美人兒皆是不屑一顧,可獨獨,就對這個浮夢苑的花魁表現出一點兒興趣。」說到這裡,龐延洪的手又開始不安分地遊走在層疊石榴裙之下,道,「你也知道,咱們若要成事兒,鎮國公世子這個人,就得好好地利用起來。」

雲錦珊不耐地拍開他,倏然起身道:「成,成!我啊,這就去把那個新來夫人,當小祖宗似的供起來!」

說完之後,她還真就這樣做了。

雲錦珊指了兩個貼身的婢女過去照顧,接著又喚來管事的嬤嬤,事無巨細地囑咐了一番,待安排妥當一切,這才回身進了裡屋。

龐延洪對她這種中途抽身離去的行為很是不滿,幾乎是在她邁過門檻的時候,他就去將人攔腰抱起,一齊倒向了輕軟的被褥床榻間。

——對雲錦珊這種狐狸精,光嘴上說說可不成,還得身體力行地睡服,不然,她可沒那麼容易乖順。

風起樹影搖,燈燭垂淚到了子時,那陣異樣的動靜才在一股濃郁麝香中停歇。

輕羅軟帳中,雲錦珊面色酡紅,慵懶地扯了下龐延洪的山羊鬍,嬌聲問道:「怎樣,滿意了?」

龐延洪的臂彎枕著美人兒,自是饜足穩愜,闔著眼眸點了點頭。

雲錦珊又問:「那是我讓你滿意,還是我照顧好別人讓你滿意?」

聽到這個問題,龐延洪眉頭微蹙,啞聲喝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這分明就是兩碼事兒!你要是把她照顧好了,讓她助我們成事,那到時候滿意的,可就不止是我了!」

要知道現在,各方都盯著他們這塊地,局勢一觸即發。

眼見得,就要到上頭劃定的期限了,他們若是想全身而退,就只能多尋幾條出路。

但云錦珊想了想,沒忍住問道:「但如果……那位世子爺沒要她呢?」

龐延洪不假思索道:「不是還有梁威么?這個色中餓鬼,隨處發情的臭流氓,惦記初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謝世子那邊行不通,我們還可以去訛那個姓梁的啊,反正他們梁府家大業大、腰纏萬貫,到時候,能從他那裡賺回一大筆錢,算來也不虧!」

雲錦珊笑著倒入他懷中,稱道:「大人真是英明!」

溫香軟玉在懷,龐延洪卻沒剩多少精力了,安撫似的拍了拍她肩膀,道:「好了,睡吧。」

雲錦珊卻忽然從床上坐起,道:「這可不行,渾身上下都黏糊糊的,我得先沐浴!」

知道她事兒多講究,龐延洪也只能無奈地撩起眼皮,看她掀被下榻,款擺著腰肢走遠喚水。

就在這時,屋外晚風忽起,吹動著長廊上的燈籠來回擺盪,而原本映在窗上的斑駁樹影,也隨之簌簌而動,張牙舞爪起來。

隱隱約約間,似乎有半道人影,斜斜拓在了窗邊。

雖然只有一瞬,但龐延洪還是立刻就清醒過來,動作比腦子快地,拿起了床邊的瓷瓶飛擲而去。

瓷瓶撞上窗欞脆聲碎裂,裡邊的藥粉亦在窗上飄散瀰漫開來,他揚聲質問道:「是誰?」

可回應他的,就只有雲錦珊的驚詫詢問,還有窗外的呼呼風聲。

拓在窗戶上的影子仍然隨燈籠的搖擺而不斷變動,就彷彿他剛才所見的模糊人影,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他正在這邊默然思索著,另一邊的雲錦珊就已走到窗邊,撿起了一片破裂的碎片仔細端詳。

在看清那上邊的細微粉末時,雲錦珊不禁駭然變色,扔掉瓷片連連後退,指著空中浮動的齏粉細屑,驚聲斥道:「你怎麼、怎麼把這個瓶子給摔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輕易能動用的葯啊!

聽到這樣的厲聲質問,龐延洪本來還有些疑惑,但隨之而來的異樣燥熱與騷動,讓他馬上意識到——壞事了。

他老來身體精力不濟,而雲錦珊又是個花嫣柳媚的尤物,所以他總會在房裡備些助情的葯,以備不時之需。而方才被他隨手扔出的那個藥瓶,竟然就是無味無解、蝕骨催情的合歡散!

只要稍微沾染上一點兒,便能讓人意亂情迷、慾火焚身。

更別說,這整整的一瓶了!

龐延洪瞪目瞧向窗上那片白色痕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失聲呼道:「備水,快備水!」

「……不,應該找大夫,快去把大夫請來!快去!」

要是再被這葯催動著折騰一遭,他的這條老命,怕是就要賠在今晚了!

這場變故來得過於突然,一時間,錦庭苑燈火通明,吵吵嚷嚷亂成了一片,下人們更是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無奈之下,原本派到初沅房中的婢女和大夫,不得不轉道復返,先解決了這邊的燃眉之急再說。

這些人來了又走,鬧出的動靜不小。

迷迷糊糊間,初沅被他們的低聲絮語擾醒了幾次,但等到四周復歸於平靜,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後來,她是在子時二刻,被生生渴醒的。

艱難睜開眼睛的瞬間,喉嚨便傳來一陣乾澀作癢的灼痛,激得她劇烈咳嗽起來,動作間,牽動肺部胸腔也跟著顫動,撕裂般的疼。

好一會兒,初沅才慢慢地從乾咳中緩了過來,眼角掛上晶瑩的淚花。

屋裡滅了燈,伸手不見五指,黑黢黢的一片,只能借著從廊間透來的微弱光亮,勉強視物。

初沅艱難地支起身子下床,趿上繡鞋,跌跌撞撞往前走。可好不容易摸到了案前,卻發現提起的茶壺空空,根本倒不出半滴水。

喉間灼燒似的乾燥令她如置荒漠,瀕臨垂死邊緣。

初沅手扶桌案借力,絕望地看了眼屋外,猶豫片刻后,到底是踉蹌著腳步上前,啟開了房門。

映入眼帘的夜色濃如潑墨,暗夜沉沉,將對面的東廂房整個吞噬,就連隱約的輪廓,都所剩無幾。

——這個時候,東廂房已經休憩滅燈,芮珠也早就睡了。

她不能打擾人家。

初沅掐了掐掌心,意圖使自己清醒一些,隨後頭重腳輕地,準備去找尋守夜的婢女。

但也不知,是她不熟悉這刺史府里的地形,還是今夜不同尋常,她沿著長廊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了座嶙峋假山前,都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體力將近耗空,無奈之下,初沅只好虛弱扶著山石,低啞著嗓音喊了句:「有人嗎……」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沉沉夜色中,忽然有一隻手從身後伸來,嚴絲合縫地,捂住了她微張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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