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執念
莊園外，已經有十幾個人聚集在空地上了。
「各位，聽我說一句——」特蕾西已經恢復了些元氣，她站起來朝着人群道，「儘管我們中的一部分已經逃出來了，但是目前的形勢詭譎多變，所以我想先把你們送出去。」
眾人當中一陣騷動，有的人甚至有點雀躍——離開這個惡魔之窟，投入全新的生活，誰不期待呢？
「我的計劃是我和盧卡留下，剩下的人跟着夜鶯小姐先離開，她會帶你們到最近的小鎮，幾天後我們在那裏碰頭——當然，如果有人想提前離開也可以。」
「夜鶯？」
里奧傷痕纍纍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的確，莊園里是有個夜鶯小姐，但他從來不知道她和求生者這邊竟還有密切的關係。
特蕾西微笑着解釋：「夜鶯小姐其實可以算做愛麗絲的另一種人格，就像噩夢和小說家一樣。此前多虧了她的幫助，我們才能破解莊園里結界的秘密。」
小說家奧爾菲斯暗淡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飛快地衝到特蕾西面前，語氣急切：「這麼說，我可以見到她了？」
特蕾西歉然地搖了搖頭，有些同情地道：「夜鶯小姐和噩夢一樣，都是臆想出的靈識——換句話說，即使她們聯繫密切，但終究不是原來的愛麗絲了。」
「這樣嗎……」奧爾菲斯頹廢地癱坐在地上，遍佈疤痕的雙手緊握成拳。
如此，自己幾年的努力，還有和她十幾年的感情，就真的這麼白白失去了嗎？
………
待到人們走後，特蕾西才有時間轉向盧卡。這場「遊戲」似乎改變了他，此時的盧卡顯得更加沉穩，黑眸里古井無波。他的身上依舊穿着他們初見時的那身囚服，只是破損嚴重——真的只是經歷了一場遊戲嗎？
四目相對，目光交織的一瞬間，特蕾西低下了頭。她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可末了不過化成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唇齒間溢出。
他似乎也聽見了。眸光輕閃間，特蕾西的手已經被輕輕攏在一雙大手裏。
「說實話，能夠再見到你，真好。」
特蕾西沒有回答。她把身子靠在盧卡的身上，頭緊緊依偎着他的胸脯，感受着他的心跳。
是啊，活着真好。
只有真真切切地體會過死亡的威脅，才知道生命是多麼難能可貴。此時，世間的一花一木是多麼親切！
良久，她才戀戀不捨地從愛人溫暖地懷抱里抽出來。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眸子有點發紅，但之前那種光芒又重新回來了。
「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伊德海拉那邊同時維持着十個傳送門還要同時頂住莊園的神靈，可能有點費勁。」
「嗯。」盧卡還是忍不住捏了捏特蕾西的小臉。
『插播一次問卷調查：第五組湖景村實驗結束后，還有月亮河公園，白沙街兩組實驗沒寫完，各位讀者想讓我先寫哪個呢』
………
莊園內，一間廢棄的密室。
幽異的綠光不時在伊德海拉身上遊走，她黑色的長發奇怪地漂浮在空中，周圍環繞着十名帶着綠寶石面具的信徒。伊德海拉正靜靜端坐，身周涌動着強烈的能量波動。
忽然，她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抬手向著門的方向輕輕一揮。
「吱嘎——」
古舊的木門發出一聲呻吟，兩個人影逐漸顯現。特蕾西望向那片虛空，嘴角掛着淡淡的微笑道：「伊德海拉前輩，讓您久等了。」
「無妨。」
站在特蕾西旁邊的盧卡皺了皺眉——雖然都是虛無縹緲之音，但他隱約覺得伊德海拉的聲音弱了許多。
「不必驚訝，神力消耗得太快自然會導致聲音微弱。」
特蕾西和盧卡對視一眼，隱隱有些不安。
伊德海拉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意：「我是舊神，還用不着你們擔心。只是——」
她頓了頓，語氣罕見地有絲波瀾：「我是想告訴你們，那些已經逝去的人的靈魂是無法拯救的。」
特蕾西驚訝地睜大眼睛，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臉上掛了一絲苦笑。
「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無能為力。我說過，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我不會做。」
「那我們能幫您做些什麼呢？」
伊德海拉幽幽地嘆息一聲，道：「那些監管者……莊園所謂的結界不過虛無，他們只是被利用了心中的執念與怨恨罷了。」
「我希望最後活下來的還有更多人。」
盧卡默默低下了頭。他的老師，曾經對他恨之入骨的洛倫茲，在最後一刻卻選擇了放棄……他那時就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怨恨實在沒有意義。現在，他也希望老師可以從過去走出來。
「去吧，」伊德海拉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我的神力會保你們一路平安。」
…………
唐人街。
光影閃爍，特蕾西和盧卡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走到一處街角，特蕾西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盧卡察覺到了特蕾西的異樣，用手溫柔地撫着她的金髮，安慰著。
特蕾西搖了搖頭，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淚眼朦朧地看着那塊已經生鏽的牌匾：列茲尼克鐘錶店。
父親，您看到了嗎？
我活下來了，我在這場荒誕的遊戲中活下來了，我還找到了我的愛人——父親，您高興嗎？
我說過，我一定會成為你的驕傲。
……
盧卡抬手替特蕾西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黑色的眼裏有着分明的憐惜。
「這是你的執念，對嗎？」
特蕾西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輕輕點頭。
「你和我說過你的故事，但我卻一直沒有完整地告訴過你。」
「我很小就沒有了母親，一直跟着父親過。十幾歲的時候，我發明的新式機芯就取代了小鎮上所有其他的機芯。它確實帶來了不少利潤，但隨後的一場爆炸也帶走了我的父親。」
特蕾西的美眸里閃過一絲痛心——父親的死，永遠是她心中最難放下的一部分。
「後來我查出，是有人為了利益故意害死了父親。」她沉默了一會，「所以，我就用炸藥炸死了那些人。」
盧卡驚訝地看向特蕾西——以前還真沒發現她還有這麼一面。他用手指颳了刮她的臉頰，安慰道：「你並沒有錯，是那些人罪有應得。」
特蕾西雲淡風輕地笑笑，道：「我從來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不過，若說惡人，不是一個一身囚服的人更能令人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