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彆扭小三
凝晨看得出來,三兒一直在鬧彆扭,儘管從一開始他就冷言冷語沒一句好話,可自打她從將軍營帳出來,他便不說一句話了。
她大概可以理解他的心理,就像一個爭懷的小孩子,看見自己的媽媽抱著別人家的寶寶,他會妒忌、會不滿、會發脾氣,說到底,三兒不過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直到吃了晚飯,該睡覺的時候,問題便又接踵而來了。
醫帳內,凝晨第N此捂著嘴巴打哈欠,可看看那兩張榻,一張是范先生的,一張是三兒的,哪裡有她的一席之地,便愣是又坐了半個時辰。
「寧辰,這行軍打仗不比在家裡,你就跟三兒擠擠,早點歇息吧。」范先生合上醫書,已準備就寢。
再次看了看三兒的那張小榻,凝晨心裡有些犯嘀咕,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既然來到滿是男人堆的軍營里,她早已把那些「男女有別」的事扔一邊了,花木蘭還不是女扮男裝打了好幾年仗。可她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從十四歲起情竇初開,心裡便記掛著某人,以至於當別人都牽著男朋友的手壓馬路,戀的如火如荼時,她還一個人待在宿舍里啃書本、讀漢書。
三兒雖然還是個孩子,在這個年代,也該是娶妻生子的時候了,同榻而眠,怎麼想怎麼彆扭。
「師傅,我這榻小,睡不下倆人。」她沒開口,三兒先不樂意了,敏感的程度不亞於她。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將軍厚待你我才安置了這榻,你倒還嫌,出去看看那些將士,馳騁沙場、英勇殺敵,卻一路風餐露宿,你都不覺得汗顏?」范先生突來的怒氣讓其他兩人均是一愣。
「師傅這樣說,那榻便讓給他,三兒也到外面陪將士們露宿。」三兒賭氣,一股腦地跑了出去。
凝晨頓時覺得不安,沒想到她的到來,竟讓師徒兩人鬧出了不愉快。
「先生……」凝晨看看面前兩鬢斑白的老者於心不忍,「先生別動氣,三兒只是孩子脾性,不是有意頂撞您老,都是寧辰不好,寧辰……」
「不必自責,此事與你無關,三兒自小便跟著老夫,是老夫把他慣壞了。」他捋著鬍鬚嘆息。
「先生哪裡話,我倒是喜歡三兒的脾氣,不懂得掩藏,倒顯得坦率、真誠,比起那些有城府的、喜怒不行於色的人要可親的多。」
范先生深深地看著凝晨,臉上滿是欣慰,「難為你小小年紀,心胸竟是如此開闊,他日必成大器。」
「先生謬讚了,」凝晨淺淺一笑,「我出去看看三兒。」
走出醫帳,不期然竟看到滿天星斗和一彎新月,心裡豁然開朗,澄明一片,她不是沒看過星星,只是從未在這遼闊的草原上仰望過星空,離得如此近,真有些「手可摘星辰」的豪邁。
她下意識地朝將軍的營帳里張望,居然還點著燈,想來還在為明日的迂迴戰做功課,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勤奮的將軍。
在大帳中穿梭了好一會兒,卻沒瞧見三兒的影子,只好掉轉頭在駐紮於周圍的士兵中尋找,不消片刻,便看到他坐在幾個士兵中間,談笑風生。
還真是孩子脾氣,虧她還在為他擔心,凝晨含笑走了過去,三兒的眼角餘光瞄見了她,便又寒了臉。
「三兒,先生叫你回去休息。」
「三兒也是你叫的嗎?」他立刻像刺蝟似的反擊。
凝晨一愣,「不然呢?我應該怎麼叫?」
「看你的個頭、年紀,至少要叫一聲……三哥吧。」他大言不慚,說的倒是一本正經。
她有那麼年輕嗎?為什麼到了大漢接連那麼多人都瞧不起她,不是說她瘦弱,就是說她沒發育好,就連這個毛頭小子也想占她便宜。她不怒反笑,「三兒,你今年有多大?倒想當起哥哥來。」
「你可聽清楚了,三哥我今年整整十七歲了。」
「那你可知我有多大?」她一臉掩飾不住的笑,索性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二十,我整整二十歲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三兒臉上的不屑已表露無遺,「就你?睜著眼睛說瞎話,趙司馬,你來評評,他像二十的人?該不會是想娶媳婦虛報年齡吧?」
一圈人哈哈大笑,循著他的目光,凝晨看到了對面一直悄悄打量她的男子,她剛剛遠遠的只以為是士兵,卻不想原是個司馬,三兒稱他是「趙司馬」,莫非是漢武帝親自賜名的,「鷹擊司馬趙破奴?」她不確定地問。
「正是。」趙破奴眼含笑意,他記得他,在大帳內為將軍上藥的小醫官,「你新來的?」
「嗯。」
「難怪?」他神秘兮兮地說出兩個字卻沒了下文,眼裡的笑意更深。其實他想說的是,難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竟是初來乍到,無知者無畏,沒有說出口是怕點破就不好玩了,他可沒忘記將軍那一臉無可奈何的寒霜,軍旅生涯枯燥,他還想找點樂子呢!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三兒不樂意地大叫,「寧辰,少跟趙司馬攀關係,三哥不願隨便佔人便宜,你也休想誑我。」
冤枉,她哪有攀關係,只是親眼看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戰將,欽佩之外多了些親切,還有,他口口聲聲說不佔便宜,卻一口一個三哥說的倒順溜。
她不願再逞口舌之快,只有一臉無奈地笑,一抬眼,竟看到一張冷顏,臉部輪廓深邃,似是匈奴人。
他一直坐在趙破奴身邊,卻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看他的戰服與趙破奴相似,該是有官階的人,迅速在腦海中調著河西之戰的資料,此次參戰的將領中有四個都是歸漢的匈奴人,一時竟不知道他是誰。
「你可識得他?」趙破奴察覺到她的視線,指著身旁的人問道。
「不識。」話一出口又覺不妥,宮裡的妃子們會爭風吃醋,將軍也不例外,為爭戰功,為爭虛名,不也斗的你死我活,她既認得趙破奴,卻不認得他,豈不是沒事找事。
「哈哈哈……」趙破奴放聲大笑,毫不在意冷顏將領臉上的不快,拍拍他的肩,「老兄,聽到了吧?你的大名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什麼跟什麼啊,她明明說了「不識」,他為何還要這樣說?
等等,不識,不識,難道是高不識?
看著笑得一臉捉狹的趙破奴,暗叫一聲糟糕,居然著了他的道,被人耍弄了還不知道。
轉念一想,也跟著哈哈大笑,「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趙司馬言之有理,高校尉威名遠揚,天下誰人不識?」
趙破奴臉上的笑意凍結,尷尬地輕咳兩聲,挖了個坑沒逮著獵物,倒把自己給坑了,「這麼說,莫非你便是我們高校尉前路上的知己?」
凝晨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高不識,後者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投向別處,她淡淡一笑,「如若真能成為高校尉的知己,那是在下的榮幸。」
趙破奴一時無話可說,往後一躺,仰望星空,「真是無趣!」
「趙司馬此言差矣,這草原之夜的美景需細細品味,別有一份情調,」凝晨頓了一下,笑道,「若各位不嫌棄,寧辰為大家吹一曲趁趁這月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