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商隊

一路跟他回到住的客棧，便有兩人迎了出來，言語恭敬，神態也是小心翼翼，目光在蕭凝晨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不再吭聲。

第二天出發的時候，凝晨才知道這原來是一個商隊，來往於京城和西域之間，所以商隊中多半是虎背熊腰的西域人。

不疑有他，騎著那匹在集市中買來的棗紅馬，懷著一顆忐忑莫名的心，蕭凝晨上路了……

商隊一路走走停停，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她看得出他們是在趕時間。

那個叫磾的少年年紀雖輕，卻是商隊的首領，所有人對他都是恭敬有禮的，而他自從回到商隊便嚴肅著一張臉，那個在大街上戲弄她的白衣公子倒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幾天下來，她倒也適應了這種馬背上的生活，所有人對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她沒有忘記自己只是一個別人一時好心收容下來的「流浪漢」，所以總是力所能及地為他們做一些事情。

傍晚時分，天空突然烏雲密布，磾手一抬，商隊緊跟著便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憂慮之色。

「巴布，怎麼不走了？」凝晨輕聲問磾身邊的貼身隨從。

「要下雨了。」巴布冷淡地開口。

她當然知道要下雨了，可為什麼要停下來，不是應該加速趕路，趁雨勢來臨之前趕到前邊的城鎮嗎？

「來不及了，」開口的是磾，他緊皺著眉頭翻身下馬，「大家趕快把馬背上的貨物卸下來，用油氈裹了，不能沾染半點雨水。」

話音剛落，商隊里的所有人便行動起來，動作熟練地缷著馬背上的貨物，那陣勢不像商旅，倒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臨危不亂，井然有序，不禁讓凝晨有些瞠目。

下一刻，她眼尖地看見磾也投身到卸載、搬運隊伍中，完全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首領，分明是一個禍福與共的兄弟，瞬間對他刮目相看，忙跟著衝進人群，幫助他們解繩索，搬運貨物。

一股中藥味從厚厚的貨包中飄進鼻端，凝晨微微一愣，那是血三七的味道，他們千里迢迢從長安城運到西域去，竟是些再普通不過的活血化瘀、通經絡的中藥材，這趟生意還有的賺嗎？不知道他們是傻還是別有用意。接連搬了幾包，也不過是其他一些不值錢的藥材，並無什麼稀奇之物，這讓她倍感不解。

當幾滴雨重重地打在臉上的時候，凝晨望著那堆被油氈裹得嚴嚴實實的貨物，再看看眾人臉上如釋重負的笑意，也跟著笑了起來。

雨勢越來越大，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夷之地，大家只能三五成群地躲在事先準備好的油氈下暫避，這下倒苦了凝晨，她和誰也不熟識，怎麼好意思往男人堆里擠，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任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

懊惱地回頭，卻看到磾一臉戲笑地站在油氈下看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有什麼好看的？本姑娘，不，本公子就是喜歡在雨天里淋雨，這叫詩意、浪漫、情調，懂不懂？你們這些「古董」哪有這些情趣。

她邊想邊自在地伸出雙手，閉上眼微揚起臉，接受雨水的洗禮。偶爾有頑皮的雨滴跳進嘴裡，竟帶著一絲甜味，這可是沒有大氣污染的甘露啊，凝晨絕對相信，保護環境人人有責，絕不是喊喊口號那麼簡單，身體力行才是硬道理。

雨停了嗎？

她睜開眼，頭頂上不知什麼時間竟多出一塊黑黑的油氈，一側頭，磾的臉近在咫尺。

「傻！」他不屑地開口。

「我喜歡淋雨。」她不服氣地鼓著臉。

「身材相貌乃父母所賜，自無可厚非，言行舉止再像個女人，就真的無趣了。」

什麼？凝晨錯愕地看著他的側臉，一本正經，不是在開玩笑。

那麼他是在教訓自己沒有男兒氣概嗎？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女兒姿態自己卻渾然不知，她以為她做得很好，哎……

「公子說的極是，寧辰謹記在心！」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勢一停，商隊便重新整理貨物，有條不紊地開始上路。

大約半個月的行程，他們便進入河西地界，又趕了兩日，傍晚時分進入一座城池。

凝晨駐足在城門前久久不能回神，城樓上赫然挺立的「樓蘭城」三個大字讓她興奮不已，這就是傳說中的樓蘭古城嗎？那個起源於3800年前，據說還是夏朝統治時期便已存在的神秘王國？那個在現代考古學家眼裡的東方「龐貝城」？

可是到現代，樓蘭的消失依舊是一個謎，據《水經注》記載，東漢以後，由於當時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濱河改道，導致樓蘭嚴重缺水。敦煌的索勒率兵1000人來到樓蘭，又召集鄯善、焉耆、龜茲三國兵士3000人，不分晝夜橫斷注濱河引水進入樓蘭緩解了樓蘭缺水困境。但在此之後，儘管樓蘭人為疏浚河道作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和嘗試，但樓蘭古城最終還是因斷水而廢棄了。

也有人說樓蘭的死亡，是由於人類違背自然規律導致的，樓蘭人盲目濫砍亂伐致使水土流失，風沙侵襲，河流改道，氣候反常，瘟疫流行，水分減少，鹽鹼日積，最後造成樓蘭王國的必然消亡。

無論怎麼說，有一點是肯定的，給樓蘭人最後一擊的，是瘟疫。這是一種可怕的急性傳染病，傳說中的說法叫「熱窩子病」，一病一村子，一死一家子。在巨大的災難面前，樓蘭人選擇了逃亡－－就跟先前的遷涉一樣，都是被迫的。

樓蘭國瓦解了，人們盲目的逆塔里木河而上，哪裡有樹有水，就往那裡去，那裡能活命，就往那裡去，能活幾個就是幾個。樓蘭人慾哭無淚。他們上路的時間，正趕上前所未有的大風沙，是一派埋天葬地的大陣勢，天昏地暗，飛沙走石，聲如厲鬼，一座城池在混濁模糊中轟然而散……

不管哪種說法是正確的，結局卻是一樣，樓蘭國真的消失了，成了歷史的遺憾，成了文化的遺憾，成了現代人的遺憾，亦是蕭凝晨的遺憾，帶著眾多的遺憾和無限的嘆息，她緩緩踏入樓蘭城。

在西域三十六國中，樓蘭不是最強的，不是最大的，無疑，卻是最繁華的，樓蘭美女甲天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走在大街上，凝晨的心一直無法平靜，這裡雖比不上長安城的大氣磅礴，卻也別有一番異域情調。

樓蘭歷來都是漢朝通往西域的必經之地，所以處處可見漢人，而西域各國的商隊也要經此到達漢朝，此處便成為一個經商貿易往來的樞紐，其繁華富庶程度不言而喻。

大街上不時可遇見一兩個樓蘭姑娘，朦朧的面紗下依稀可見巴掌大的小臉，尖圓的下頜，高高的鼻樑，裸露在外、大而明亮的眼睛透出清澈喜人的目光，長長的眼睫毛，歷歷可數。濃密的黃褐色自然捲曲的長發，很有風致地散披肩后，頭頂則卷壓在尖尖的氈帽中。就連那氈帽也極其美觀，不僅色彩和諧，帽頂左右還各綴有幾支色彩斑斕的翎羽。長長的紗裙包裹著整個身體，將美好的玲瓏曲線勾勒的恰到好處，一雙短腰皮靴將雙足襯托的嬌小可愛。

凝晨看得有些痴了，她是女子尚且如此，男子又有誰能過了這美人關？

側頭看看身邊的商隊，隨從們的眼珠幾乎要掙脫出眼眶，她不由地笑了，扭頭卻被磾逮個正著，他不滿地瞪她一眼，她卻沖他做了個鬼臉，偷窺無罪，更何況看美女乎？他也不由地搖頭輕笑。

連日來的行程讓大家都頗感疲憊，磾便下令在城中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出發。

可這一晚，卻讓蕭凝晨嘗到了劫後餘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