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道魔大戰（二十五）

況暮只覺五臟六腑被火龍砸碎，無數鮮血和魔氣從他的心臟噴涌而出，此生從未有過的痛降臨在他身上。

他躺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天上因力量卸去而開始單薄的火龍，不甘心地睜大眼睛。況暮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敗，而且是敗在一直被自己操控生命之人的手裡：「白適淵——度春華——」

火龍消散，一雙身影落地。白適淵唇角溢血，幾乎站立不住，度春華也是臉色蒼白，但他們卻相互扶持著站在了瀕死的況暮面前。

況暮已是奄奄一息，卻虛無一笑：「終究......終究，是我棋差一招，太小看你們了......」

白適淵擦去唇角的血色，漠然一笑：「況暮，你小看的不僅是我們，還有我的師父，你的手下。」

他要死了，白適淵索性讓他死個明白。白適淵入魔，度春華獨行世間，前世的況暮確實成功了，因為呂冰原扭轉乾坤，才讓白適淵重活一回，將況暮打敗。

況暮眼中有瞬間的聚焦，白適淵的聲音中，他愣愣地聽著，許久后，七竅流血卻大笑著：「原來......原來，竟是如此！」

度春華冷眼看著這個無比震驚的況暮，在他被喉嚨湧出的血咳嗽時又補上一刀。她第一次主動湊近他的身前，看著況暮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訴：「況暮，你更看輕了自己。其實，歸靜妍一對上前任魔尊，她就明白，你完全是可以打敗他的，根本不需要欺騙別人來迎戰。」

她的唇角露出甜甜的笑容，說出的話卻比誰都冷漠：「所以啊，你的失敗，一切都源於你的懦弱和恐懼。」

瞳孔登時放大，況暮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靜妍......」

但到了此時，況暮已無力掙扎了。火靈氣落在他身上的瞬間，他沉默地閉上了眼睛，誰也不知道，他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最後的時刻，況暮不知怎的，想起了他的師父，少時他也曾有過修為停滯不前的時刻，師父總會給予他最大的鼓勵。想起歸靜妍，相識的最初，她也是全身心在仰望著他的。

更想起他的徒弟陳青，在意識到況暮就是青煙男子的本體后，陳青曾拋棄所有尊嚴跪在他的面前落淚，只為說相信況暮是被魔氣蠱惑，只為求他能改邪歸正。

這三個人，都曾比他自己更信任他，而況暮卻選擇殺了師父，殺了徒弟，將歸靜妍送上對決的戰場迎接死劫。

況暮的肉身已經隕滅，魂魄也渾渾噩噩不知飛往何處。朦朧中，他看到一個光團出現在在他面前。到了這時，況暮才敢問出幾千年來他刻意迴避的問題：「如果，我當年選擇應戰，會贏嗎？」

光團在他面前片刻，才給了他答案：「八成勝算。」

「是嗎？」況暮恍惚一笑：「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一切的根源皆在於我自己。」

隨後，一陣風吹來，這個在玄黃世界攪動天地風雲的人，魂魄四散，化為了天地本元。

況暮終於死在了他們面前，可白適淵和度春華卻只剩下萬千感慨。父母、師父、呂家、江知遠、藺涵涵、呂天涯......他們為很多人報了仇，卻沒有絲毫的狂喜，只覺得那些被壓抑的傷悲終於湧上心頭。

因為那些逝去的人，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但對他們來說，現在卻不是放鬆的時刻。

即使況暮身死，他放出的魔淵魔氣依舊肆虐魔界，不斷有痛苦的嚎叫傳入廖風遙的耳中。

他極目望去，在看到白適淵和度春華活了下來，才真正欣慰地笑笑：「多謝你們，為魔界、為世間所做的一切。」

身邊的盛秀邊不斷為結界提供魔氣，邊問道：「老廖，你瞎感慨什麼呢？我都快頂不住了，還不快來幫忙！」

廖風遙深深看他一眼，低聲道：「我知道，沒時間了。」

整片魔界大地，不斷有魔族隕落，在他的身後，不論修士還是魔族，都因為應對魔淵魔氣而力竭。廖風遙抬首看向天空，他們的血氣幾乎瀰漫了這片天地。

與歸靜妍以隕落為代價的成聖不同，廖風遙的成聖之路無聲無息。他的命是白適淵所救，他的劍由度春華所煉，幾乎從未歷經坎坷，而現在，終於到了他為他的聖人身份添上最重要的拼圖的時候了。

因為保護魔界和所有生靈，是他的責任。

恰在這時，盛秀看到了廖風遙眼中的堅毅，他心中大震，喝道：「老廖，你要做什麼！」他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了，就要動手阻止廖風遙。

可成聖的廖風遙又哪是盛秀可以阻攔的，他輕鬆閃過盛秀的魔氣：「盛秀，以後你就要獨自一人了，這麼多年，多謝你的陪伴。」

而後，頭也不回地飛上天空。

黑紅的魔氣逐漸蔓延，廖風遙看向他腳下的土地。魔界長年被魔氣環繞，即使陽光落下，依然擺不脫那些黑色暗影。但他生於斯，長於斯，一切的經歷與理想，皆是由這片天地賦予。

最後看一眼這片世間，廖風遙淺淺一笑，指尖落下本元為修士們療傷，再將他們送出。他的聲音響徹天地：「你們對魔界的幫助，我們萬分感激。但魔淵魔氣肆虐，我們魔族尚能抵抗，修士卻極易被侵染，只能先請你們出去了。」

「我將重建道魔結界，將魔氣禁錮在魔界，直到魔界的所有魔氣消失，魔族重新成為凡人，結界才會消失。」

他的聲音和身形同時散去，只剩下一道透明，卻散發清氣的結界在道魔兩界交界之地生成。

大能修士們心有所感，在結界生成的同時，將靈氣送入魔界，靈氣、魔氣、清氣重新結合，才能恢復天地本元的氣息。

只留下盛秀痛苦的罵聲：「好你個、你個老廖，只顧自己當聖人，不顧朋友死活嗚嗚嗚嗚——」竟像個無措的孩子，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風送來廖風遙的聲音：「對不住了。」

「你個王八蛋！你......」再罵卻已是無聲了。

修士們齊聚，對著結界深深躬身：「多謝聖人。」

只有一個走到結界旁，低聲道：「聖人，我要重入魔界。」

一念之間，廖風遙的神識就看遍了楊毅的生平，也看到了他對藺涵涵的承諾——找到那些入魔的凡人。

「可。」結界上瞬間開啟一道入口。

楊毅回頭看向鹿元良和衡清舒，衡清舒自來了解師弟，明白他要說什麼：「你放心，刑堂和你的弟子們，我和元良會好好照顧的。」

楊毅溫和一笑：「多謝師兄師姐。」遠遠再看一眼白適淵度春華和小桃澤蘭，而後越過結界，進入魔界。

不論修士、魔族、亦或是妖靈，萬事萬物的風起雲湧在天道面前，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再波瀾壯闊的歷史，再痛徹心扉的故事，終會隨著時光而淡去原本的色彩，只在史家的書冊上留下廖廖幾筆。

然而這幾筆，這幾個字，卻是他們長長的一生了。

是以，當楊毅走入魔界的時候，白適淵和度春華皆安靜目送他，走向他新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