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戴白面具的朋友

第2章 一個戴白面具的朋友

某種意義上來說,臨別小電音寺時說的話,並不算全然的謊言。

只是敘燃一向最討厭聽那些修士們滿口的大義大理,她確實信任手中武器超過信任佛祖,但卻是不屑於將之當成顧影自憐的資本跟誰都要提一嘴的。

而至於她真正得道的契機……

誰知道呢?或許是佛道終於也看膩了一群光頭逼逼,想找個貌美如花卻腦子有點病的瘋婆娘當繼承人也說不定。

敘燃並不在乎這些,她只在意自己的升天榜排名因此而升至第6位的事實。

沒有什麼比清晰直觀的數據排名更能打動人心的,如果有,那隻能是通行幣到賬的消息提醒音。

佛修盤腿坐在僅可容納一人側卧的狹小摺疊床上,細細調試着手中槍管膛線的準度。

個人終端發出一陣清脆的金幣碰撞特效聲,溫柔清越的女聲電子音提醒道:「個人用戶到賬,零、點、零、零、壹通行幣,請注意查收。」

感受到房間內某種特殊的磁場波動,敘燃手中動作不停,只是掀起眼皮瞥了眼不請自來的「客人」。

「就給一分錢,打發誰呢?」

憑空出現的男人眉心抽跳一瞬,一把掀開面上戴着的純白防毒面具,神情看上去像是被氣得不輕。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這一分通行幣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在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姬問柳掀了掀身上仿古制的白袍,將擦著槍的佛修擠開,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來。

可憐的逼仄摺疊床發出咯吱一聲響,於是他再度翻了個白眼。

「跟你說幾遍了,怎麼還住在這種垃圾堆里,是不是又把所有錢都拿去搞你這些邪道發明了?算了算了,反正你也說不聽……你知不知道有個缺大德的鬼修到處散佈消息,說你被人戰神甩了想不開,註銷升天榜跳忘川去了,給我嚇一大跳。」

敘燃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正眼望向坐在摺疊床上念叨著的男人。

姬問柳的腰間掛着那枚防毒面具款式的純白色面罩,電子二極管接入面具顯示器,led燈不斷排列閃動着特殊的代碼字元。

「你最近閑得沒事幹?」敘燃道,「我怎麼可能去跳忘川。閻王死了我都要活着,我會活得比所有鬼神修士都要久。」

姬問柳一臉無可救藥,張口還沒來得及罵她,卻聽見下一秒,邊上已經認識了有近百年的老友換了條腿盤著,平淡道:「我成佛了。」

姬問柳:「……」

姬問柳:「excuseme?」

「學西方法師說什麼洋文?」

敘燃將拆卸下來的槍管一一收好,「有什麼好驚訝的?極樂的那個佛子當年從測出靈根到得道鑄就佛體只用了一百年,而我卻花了整整一百二十八年。」

「不是,你半路出家跟人家佛子能比嗎!而且就你、你這種邪道……」

姬問柳愣愣地怔在原地聽她講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也還算是顧忌到多年的情面,沒有直接出言諷刺些什麼,但言下之意也不言而喻。

千萬般複雜思緒只化成一句:「燃啊,咱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雖然說人家佛子不會計較這些,但是天道有常,指不定哪天報應就落到頭上。」

敘燃嘖了一聲。

她也沒再跟姬問柳廢話,掌心焰火一翻顯了佛身。

「裝得還挺像一回事的。」姬問柳嘟囔著,卻在下一眼徹底怔愣在原地,久久失語。

眼前的人收斂了些許不耐的神情,抬眼望向他。眼底乾乾淨淨的,好像什麼都沒有,又好像蘊藏蒼生。

敘燃還是倚在漢天大道某間貧民窟抽屜房破破爛爛的承重牆上。她的身前是開膠老舊的脫線燈管,身後是金光萬丈。

四周隱隱約約傳來陣陣梵音,那低沉的吟詠起初十分微小,漸漸的,聲音大了起來,像是有一千人在齊聲合唱。宏達肅穆的梵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形成一股無形的力量,似要衝破貧民窟的大雪,直達核心八城之上的光芒萬丈處去。

姬問柳直面著這片熠熠光輝,只覺就連多直視一眼都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褻瀆。他啞口無聲地呆立在原地,敘燃那張漂亮臉蛋似是從耀光中抬起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或許沒有,已經分辨不真切了。

驟然而顯的面具上雕刻着千張面孔,哭笑嘻罵萬般姿態,而唯一的救贖立在中間,垂下的眼瞼半掩住情緒,端得卻是一副和光同塵姿態。

——即使姬問柳比誰都要清楚,自己這位老友觀音面容下的冷硬心腸。

因為她足下生騰而起的不是普遍意義上的佛家蓮華,而是一團團猩紅烈火。

她腳踩萬丈猩紅,踏火而來。

「……」

不知過了多久,熠熠光輝褪去,梵音盡散,敘燃站在光輝深處低垂眼瞼。明明是同一水平面,卻總有種她在俯瞰眾生的錯覺,如大雄寶殿裏用全息投影模擬出來的低眉佛像。

姬問柳無聲動了動嘴唇,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敘燃兀自卸了重心靠在牆上,再度端起手臂。

她淡然開口,說出的話語卻跟之前的驚鴻一幕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得道之後,我排名上升到歸墟地區升天榜第6位了。這段時間我再找機會去一趟焱宗,把顏無咎那孫子幹了,就能升到歸墟市前三。」

姬問柳緩了緩神,抬手抹了把臉。「解氣!但是,我聽聞極樂的那位佛子當年以身渡世九十載,才觸碰到了得道的『契機』。你的契機是什麼,該不會是……?」

敘燃明白他想要問什麼。

這段時間無數人都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一個「真相」,關注到就好像當初跟天狼神談戀愛的不是她而是那些人一樣。

姬問柳:「所以你跟戰神到底為什麼解除道侶關係,我真沒想通。我們那都在傳你受不了打擊,所以才會想註銷排名榜。」

「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在做戲,成佛也跟他沒關係。」敘燃神色如常,「沒跟你說過嗎?之前大樂八野的雙人世聯賽,只有結髮道侶才可以參加。我跟天狼神便就因此結為道侶聯手參賽,直到上個月,我問他要不要解除關係,他說好,然後我們就分手了。分開后我的簽證也到期了,所以就回了歸墟市。」

姬問柳:「……」

一時間他的臉色比聽聞敘燃成佛時還要扭曲,沉默半晌不可置通道:「世聯賽每三十年一度,上屆比賽早就是十年前的事了。你們假扮道侶一直扮了十幾年?!」

「他跟我都忙着爬榜,十年見不了一面,忘了這件事也正常。」

「見了鬼的正常!!!」

敘燃仔細將分解槍械收進儲物袋,隨意撥開姬問柳咬牙切齒探來的手。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在黑商那批量定做的咒符差不多完工了。」

「你別轉移話題,誰會信你們兩個是這樣分手的!」

姬問柳在原地連續對着空氣打出數拳,終於暫時平息下怒火,神色猙獰地喊住她背影。

「先別走!好,暫時不說這個,但我這次來確實還有一件事。」

敘燃眉眼間充斥着強烈的不耐煩。

「有個被通緝的鬼修逃上來了,敘燃。」

姬問柳抹了把臉,收斂起情緒肅穆道。「最新監測到的軌跡顯示,那鬼修如今就在歸墟市,這也是我過來這裏的原因……你先別生氣,這件事跟你有點關係——」

——「那鬼修身上帶着火焰之劍。」

……

披着一件再隨意不過玄色法袍的佛修穿行在雜亂人群里,腳下的路宛如行走過千萬次般熟悉。

周邊生鏽的鋼鐵管道錯綜蜿蜒,如一條條蛛網盤旋向上,構成了巨大衰敗的城市骨架。

到處都是堆積成小山的工業殘骸廢料,銹斑縫隙中滲著綠色化工液體,發出令人作嘔的酸臭。鼻腔間呼吸著的儘是工業廢料的尾氣與身邊人的腌臢體味,機械搭建的支架搖搖欲墜,露出宛如海底鯨骸般的巨量殘體廢墟,殘次品仿生人畸形的肢體器官散落一地。

而遠處龐大工業的建築外圍燈火通明,從金碧熒煌企業頂層投下的霓虹燈為底城提供光源。那「偷來」的一點藍紫霓虹影燈交錯籠罩,印在一張張麻木腐朽的面孔上,照出了人影幢幢。

這裏是歸墟的市中心。

那個曾連續幾百年被評選為全球修真界最爛地區的歸墟城,靠着周邊城市漏出來的一點光生存着的,充斥着大霧與落雪的,市中心。

敘燃修了多久的佛,就在這裏生活了多久。

——只除了前階段,由於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離開的那幾年。

「滾開,走路不長眼睛啊!」

她單手勾著一根歪斜的金屬支架,正想要翻身趕上那一程升降機,還沒等站穩身形就被一股巨力生生擠進狹窄空間。

簡陋升降機發出咯吱一聲金屬銹化的聲音,連帶着支撐架也開始搖搖欲墜起來。升降機里的其他人對敘燃投來不善的目光,而被眾人注視着的佛修皺起眉,以一道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核善的眼神望向男人。

留着一頭乖張莫西干髮型的修士大搖大擺走進來,不耐地嘖了聲嘴。

「今兒怎麼那麼多人,一股腦擠在這真他娘的晦氣!」

升降機里有修士認出了那個莫西幹頭男人的身份,當即白了臉色。若不是出口處被人群堵著,就要不管不顧地先逃出去再說了。

腳下一陣劇烈的晃動與失重感之後,完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巨型升降機緩緩啟動。

而就算內里的人數已到超重邊緣,那男人身邊依然形成了一小圈空白區域。

姬問柳偏了偏頭,純白防毒面罩上不斷閃動着位元組符號,一時間晃得人眼花。

他湊身至佛修耳邊,輕聲道:「怎麼,這人是你們這的地頭蛇,大家都這麼怕他?」

「黑市那邊的人。」

敘燃目光盯着那男人頸部的熒光紋身,幽綠與暗紅色的特殊發光顏料在陰影中曳動着,排列勾勒出交織的三叉戟與獸爪圖騰。

黑市,歸墟最臭名昭著的地下產業交易鏈,覆蓋範圍之廣,從最基礎的生計品到只有中央裁決者才能有權開採的礦晶業。

偷渡、走私、違禁丹藥、珍稀種族買賣、邪道術法、人體改造、禁咒血魔……理論上來說,只要你出得起對應的價格,那麼凡是憑外力可以獲得的東西,黑市都能給你。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

姬問柳嘖了一聲,「聽起來都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情,你竟然沒去加入這個黑市?」

敘燃瞥他一眼:「黑市要求強制紋身,而且是這麼丑的圖案紋在脖子上,我50歲的時候就不稀罕加入了。」

姬問柳:「……行。」

或許是他們的交談太過肆無忌憚,抱着手臂一臉兇相的男人猛地回身,脖頸間栩栩如生的三叉戟彷彿吸飽了血。

人群發出幾道驚呼,紛紛如臨大敵似的將手按在自己的法器上,生怕他暴起發難。

莫西幹頭男人嗤笑一聲,神情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不屑。目光掃視一圈,落在敘燃身上的一瞬間驀地頓住。

他盯視着佛修那張低垂眼瞼的淡漠面孔,凝眉似是在回憶着什麼。

下一秒,頂着姬問柳與周邊修士的驚悚目光,敘燃緩緩抽出一把ak-105,纖長指節扣著上了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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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手持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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