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台舊事

占卜師遊走在夢境之間,形形色色的靈魂在她的眼前飄過。她只是興緻缺缺地掃了幾眼，就很快挪開了視線。最終，她停在了那些夢境中最五彩斑斕的那個。

那個夢境如同教堂的彩窗,白鴿振翅間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所有光影都形成這個藝術品的一部分。

占卜師見過這種夢境,但據她所知，夢的主人都是英年早逝的人。只有將生命停留在最美好那刻的人類,她們的夢境才會呈現出這種顏色。

看來沒錯了，這就是「那個人」的夢境。

她凝神屏息,潛入到夢境當中。伴隨著黑暗的侵襲,溺水的窒息感層層疊疊地湧上來。占卜師慌了神,正欲掙扎的時候，手腕被強有力的扣住。緊接著脫離水面,雙腳踩在了結實的地面上。

「莫璃，這樣是威脅不到系統的。」占卜師盯著面前的「人」,準確的說應該是莫璃的系統幻化的人形,「你的能力對時空管理局很有用，你必須為我們工作。這不是詢問，這是命令。」

這是,莫璃剛穿越的時候？

占卜師有些摸不著頭腦，除了個別不著調的，快穿者不都是些有所圖的傢伙嗎？

聽到系統可以給他們逆襲的機會，當場就拍屁股簽合同,怎麼還會有不情不願,甚至被強迫穿越的傢伙？

「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占卜師聽到「自己」說話了,是熟悉的莫璃腔調,「就算把我綁過去,我也不會幫你們做任何事。」

對面沉默了半晌，隨後輕描淡寫地威脅道：

「看來，你也不在乎自己的榮耀了。」

莫璃警惕地抬頭，呼吸微促：「這是什麼意思？」

在敵人面前表露出脆弱是個很愚蠢的行為，對方會將你的弱點盡收眼底，然後朝著你無法容忍的雷區得寸進尺。

占卜師心道不妙，莫璃表現的這麼關心，肯定要被蔫兒壞的系統拿捏住了。

果不其然，那個人形數據體「咯咯」笑了兩聲，緊接著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在地球這個錨點裡，你已經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去世了，連帶你的員工，你的動畫，你那些還沒發布的工程。你猜，如果其他人拿到了那些工程，以此為證拿到你所有的動畫版權，你的繼承人會怎麼樣？」

占卜師感覺不屬於自己的憤怒直衝心口，這個年輕的少女，在自己事業上從未受過挫折的天之驕子。頭一回被這麼碾壓似的威脅，而且毫無還手之力。

怎麼敢，時空管理局怎麼敢！

她的繼承人是個懦弱的傢伙，即使在動畫製作方面與她不相上下，但如果就這麼將他丟到無窮盡的官司里，他絕對會崩潰的。版權拿不回來，說不定還會因為官司陷入牢獄之災，這輩子在業內都翻不了身。

感情上，莫璃想立刻給系統一拳。可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無意義的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時空管理局既然有讓她起死回生的能力，就同樣有將她事業毀於一旦的能力。面對這種將別人人生為棋子的龐然大物，她還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

得先服軟。

「我有個條件。」占卜師聽到她深呼吸幾口，聲音恢復了無波瀾的平靜，「每個任務結束后，我要回地球看看。」

她還是不放心，如果不能親眼看見繼承人的情況，豈不是被人賣了還在幫別人數錢？

系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勾起唇角。

「好啊，以時空管理局的名義起誓，我們答應你的要求。」

系統消散后，占卜師只覺得意識昏沉，看來是莫璃覺得疲憊了，這段記憶也走到了清晰的盡頭。

她閉上雙眼，等待第二段清晰的記憶，卻猛地意識到什麼，整個人都震悚起來。

不對，莫璃被騙了！

莫璃不知道，但她們這些仍然活在地球的人卻很清楚。那場爆炸案后，莫璃所有的動畫版權都被某個壟斷公司掌握在手心，至於所謂的繼承人，從頭到尾都沒掀起什麼波浪。

彷彿存在都被抹除了。

即使知道是夢境，無法改變接下來的走向。占卜師依舊急的滿頭是汗，她抬起脫力的雙手，指甲死死地扣進大腿的皮肉里。

醒醒啊莫璃，他們就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別相信他們的謊言啊！

「啪——」

意識在占卜師的無聲尖嘯中斷片。

再次睜開眼，占卜師就看見了漫天星辰，它們從空中急速降落，帶著漂亮的焰尾席捲了整片土地。她，也就是莫璃，站在世界之巔，那座屹立在穹頂的終端塔上，宣布著小世界故事的結束。

「真是個無趣的故事。」她如是宣判道。

終端塔直上雲霄，每層外牆都安裝了超大型全息投影屏，那些屏幕上在無間斷播放著她的動畫，或者莫璃冷峻的側臉。那些匍匐在塔底的殘肢斷臂們還保留著頭顱，他們的口念誦著莫璃的罪惡，眼睛卻忍不住看向屏幕。

好想看，真的好想看，就再看一眼，看一眼就專心對付這個女人。

「帶來惡魔之景的罪人，神不會饒恕你的……」

他們的眼睛無法離開莫璃的動畫，她編織的故事和景象哪怕反覆很多次也不會厭倦，那個名為地球的世界，那個外星文明居高臨下的文化讓他們幾乎生不起反叛之心。也許這是神諭，是不可違抗的，是潘多拉盒子里被誘惑包裹的災難。

占卜師幾乎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來。

她感受不到莫璃的情緒了，此刻的少女和系統沒什麼區別。像極了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她放任系統將神罰降臨全世界。而那些驍勇善戰的士兵，在莫璃的動畫前無一不痛苦地駐足，長久地凝視，然後放棄抵抗。

此刻，占卜師終於明白了莫璃的能力是什麼。

精神污染。

很久以前地球有個叫彈丸論破的系列遊戲，那裡面有個叫御手洗的少年，他的稱號是超高校級的動畫師。看上去毫無殺傷力，卻是讓反派催眠同級生，掀起「史上最大最絕望事件」的關鍵人物。

這種動畫師，他們的作品有掌控人心的力量。他們利用動畫去催眠別人，操控別人，甚至是將整個世界的命運玩弄在手掌心。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占卜師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她只是回憶的觀眾，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見證這具身體的暴行，然後輕飄飄地問：「這個世界還不能用嗎？」

系統現身，帶著狐狸般的狡黠笑容：「不能哦，這個世界的生態實在是太差了，完全不適合地球人居住呢。」

莫璃聞言，只是冷冷地警告了一句：「希望你沒有騙我，去下個世界吧。」

兩人的話語已經占卜師無視了，她的第六感在瘋狂地預警。理性告訴她不要思考，感情卻催促著她繼續往下深究。

地球人居住？是星際移民嗎？她怎麼不記得地球的科技已經發展到這步了？不對，地球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需要星際移民？

她的眼睛乾澀了，僵硬地轉了轉眼珠才發覺莫璃正凝視著什麼。

那是張循環的全息圖像，正中央有顆漂亮的藍白色行星，此刻卻失控般墜落到星流中，被引力撕扯成不規則的小行星。

生命的顏色被暗紅所取代，岩漿和雷暴統治了那個脆弱而智慧的文明。再也看不見任何文明的跡象，八大奇迹中的長城也被輕而易舉地抹去在星系的標識。

占卜師的血液凝固了。

她認得那顆行星。

那是地球。

原本模糊的記憶突然間回爐，她終於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回過家了。她偶爾心血來潮說要回去的時候，卻只能收到系統模稜兩可的回答。

系統說她所處的時間線沒有地球。她當初以為是系統出了BUG，等時空管理局修復好再說，卻從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

地球，在災難中消失了。

占卜師鼻子有點酸，末了才發現這不僅是她的感情，同樣是屬於面前這個莫璃。

這個摧毀了其他世界的惡魔，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家重新在其他地方燃起生命的火苗。但她的努力是徒勞的，時空管理局那麼惡劣，怎麼可能放過能讓它們輕鬆收集小世界能源的莫璃呢。

她的命運，似乎也只能停留在永遠的工具人上。

占卜師被沉痛的真想裹挾著，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來到第三段回憶。與前兩者不同，這次的莫璃似乎比之前有生氣許多，她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天台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時不時還盯著遠方的信號塔。

「真漂亮啊，這個世界。」她用那種輕鬆的語氣對自己說，「就和地球一樣。」

系統這次沒有化成人形，甚至也鮮少和莫璃搭話。似乎在穿越的過程中損耗了過多的能量。它只是在顯示屏上默默地打了個勾，示意宿主不要停下自己的計劃。

「我不會放棄的，畢竟這裡這麼像地球。」莫璃輕笑一聲，「我已經想好了，之後的地標建築應該怎麼設置，尤其是地球的各種奇迹建築，我也不會……」

話音未落，幽幽的聲音傳出，打斷了莫璃的暢想。

她回頭，那是個之前沒注意到的，蜷縮在角落的貓耳青年。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開口道：

「那個，請問地球是什麼？」

作者有話說：

期末考完啦！從今天起可以恢復更新了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