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輸贏

舞台上頓時鴉雀無聲。

觀眾被突如其來的反轉打得措手不及。

合作人，什麼合作人？

黑貓和黃油竟然是合作關係？這兩個方才還在你死我活的爭論抄襲的問題，難道還還能認識不成？

實在想不通，索性放棄了推理，觀眾們一時之間不再是判案的福爾摩斯，而是轉身化為瓜田的猹，紛紛捧起瓜火速圍觀，竊竊私語地開始討論這件事還能發展到什麼程度，還會有什麼樣的驚天大逆轉。

「莫璃」身後的男人卻陰沉著臉龐，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落入了某個蓄謀已久的圈套。

而現在，設下圈套的人，要收網了。

與黃油接觸那天起，顧曉明就將他視作唯利是圖的小人，對於這種人，顧曉明只有厭棄，從沒施捨過正眼。

黃油也如他所料，聊起天三句不離錢。整個人彷彿鑽進了錢眼，合作談起來要錢，彈出的每個消息都恨不能換成錢。

為什麼要相信這種人？

只要給點錢，就能將對方像狗一樣驅使，心甘情願地為他所用，因為，他給得起背叛所有的代價。

顧曉明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他蔑視這種人，正如蔑視他自己。但他也曾經相信過這種人，正如他認為，他了解他自己。所以以己度人，對黃油從沒有施捨過正眼。

現在看來，以已度人果然是太狹隘了。

這個人，並不值得他信任，他出現得太巧合，針對黑貓的布局如今再重新復盤，完美得令人生疑。

令人窒息的漫長寂靜后，突兀的「滴滴」聲打破了僵局。

循聲望去，畫面上支支吾吾的男人被巨大的彈窗遮住。彈窗上顯示的內容再次突破了觀眾的想象。

觀眾【黃油工作室v】申請加入舞台。

觀眾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演的又是哪出。

黃油工作室，這不是那個「被抄襲」的嗎，她居然也在直播間里嗎？那麼，剛才那個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玫瑰小姐抬起交錯的花莖，大屏幕控制許可權還在她手上，此時卻不知如何抉擇。

「導播，現在該怎麼辦？」接連來的反轉，已經讓她的思考能力徹底癱瘓，像是呢喃一樣問道。

導播久久合不攏嘴，這個發展也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本以為是個簡單的抄襲瓜，沒想到越吃越複雜，被抄襲的苦主就在現場。

不僅如此，還接二連三地發來申請，躍躍欲試想登台表演。

回想起前陣子熱門的鬼畜視頻，魔性的音頻在腦中不斷地回蕩：

「吃瓜大舞台，有膽你就來。」

莫名地應景。

導播無助地捂臉，整個人癱軟在辦公桌上。

周圍導播們則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幾小時前大家還在羨慕他能直接上星熱搜榜一，眼下卻只能用關愛殘疾人的目光，關心他能否頂得住星流的反噬以及成千上億觀眾們在光屏上各種友好「問候」。

無論如何，今天這場直播的結果，不管是誰抄襲得誰，星流都會衝到星熱搜榜一。想到這，導播做出了決定。

「玫瑰，接通吧。」

導播果斷地向玫瑰發號施令。

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不如就地擺爛，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點吧。

不是，您就這麼擺爛了嗎？難道還會有奇迹？

玫瑰收到導播指令后，沉默地擰了擰頭頂的花瓣，粉紅色的花蜜順著莖葉向下流。

在人類的語言中，這代表著某個神秘的流汗黃豆。

蚌埠住了。

無語歸無語，玫瑰手上動作沒有絲毫懈怠，大屏幕立刻接通了新的黃油。

發光粒子在舞台上凝聚又消散，黑貓被陰影籠罩，陰影的主人是巨大的黃油。

一塊長約兩米三，寬約七十分米，方方正正的固體黃油。

這塊黃油以短邊為足，邊沿往裡微微凹陷，突出的兩隻角是主要移動的觸手。

這塊黃油晃晃悠悠地挪到黑貓身旁，所到之處拖了道長長的油乎乎的痕迹。

黑貓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如果不是礙於面子，恐怕得在眾目睽睽下當場逃離。

一陣蠕動后，黃油正中央浮現出五官，單看眼睛和鼻子還算眉清目秀，合起來卻著實傷眼，可以當選星流短視頻陰間特效之榜首。

觀眾，至少人類觀眾，還欣賞不了這麼超前的藝術。

黃油絲毫不在乎人類觀眾的心情，它勾起嘴角，對著舞台鏡頭擺出個囂張的龍王歪嘴笑。發出的聲音卻又甜又膩，是所有直男喜歡的那種嗲嗲的夾子音。

「嗨，大家晚上好~這裡是黃油工作室的老闆butter，大家可以稱呼我為小黃油~」

黑貓拖著炸毛的尾巴，不動聲色地往左挪了挪，似乎對黃油的油膩外型和油膩聲線有些略不可查的抵觸。

黃油就像患上了社交nb症，相當熱情地貼上了抗拒的黑貓，口中還不停地叭叭道：

「哼哼，這場大戲怎麼能少得了我這個』被抄襲』的苦主呢？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們了，特地為大家準備了瓜條，感興趣的可以點進去看看，方便之後吃瓜哦~」

她聲音很尖，語速也快，說的人腦瓜子嗡嗡響。

邊說還邊扭動著黃油「身軀」，再次向大屏幕提交了申請。

觀眾【黃油工作室v】申請分享屏幕。

這次不用導播指揮，玫瑰直接開放了許可權。

大屏幕上立刻彈出星博二維碼，耳邊還回蕩著黃油喋喋不休的聲音。

「瓜條我都給你們整好了，這還不點開來看，是不是太不給面子了？沒錯說你呢，掛在別人椅子上的靈魂體，你的虛擬光屏為什麼沒有對準大屏幕？」

魔音灌耳。

這套連環操作，令吃瓜觀眾來不及思索，紛紛將大腦丟在身後。黃油說啥就是啥吧，都紛紛劃開虛擬光屏掃了掃屏幕上的二維碼，跳轉到黃油的星博吃瓜去了。

很聒噪，但是很有效。

畢竟這種情況下，也沒幾個人能扛得住黃油的語速，跳出來和武德充沛的黃油抬杠。

評委們集體沉默了，就連「莫璃」，都罕見地保持了木訥，不再咄咄逼人。

諸位高等院校出來的人才顯然沒見過這種架勢的活寶，只能任由這傢伙在舞台上胡鬧。

黃油如果聽到了肯定要反駁：苦主來「伸冤」，這怎麼能叫胡鬧呢。

按正常思路，如果哪個up被抄襲了，肯定要特地做一起視頻，標題用純黑底寫上大大的「我被抄襲了」。點進視頻不是苦瓜臉就是哭哭啼啼，賣完慘再在動態發個抑鬱症確診單。在粉絲的盛情邀請下「勉為其難」地再次回歸創作正途，做一回網路乞丐。最後打賞訂閱賺個盆滿缽滿，既賺了人氣，也收集了財氣，一舉多得。

這種行徑對黃油而言，小了，格局小了。

既然要娛樂，那就娛樂至死，身為瓜主，那就得有衝鋒陷陣將瓜條發到大街小巷讓人廣為人知耳熟能詳的覺悟。更要以up主的尊嚴發誓，讓每隻猹都在瓜田裡尋找到最甜最大的瓜。

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才是頂級樂子人的覺悟。

黃油對觀眾上道的行為很是滿意，那張畫在黃油上的五官都愉悅地擰成了黏糊糊的一團。

霎時間，「滴滴」的掃描聲此起彼伏，黃油的星博動態三分鐘內漲了十幾萬點贊。

黃油工作室v：【這是條定時動態，它被發出去的時候，想必黑貓同學已經深陷抄襲風波了吧（抹眼淚），在這裡先告訴黑貓的粉絲，你們家大大沒有抄襲我，反而是我向她學習哦嘿嘿。事情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後面都是黃油對抄襲事件的解釋，據她本人說，黑貓和她同為星盟大學的同學，兩人私底下一直有來往。就在今年一月份，黑貓將魔法少女的世界觀和靈感詳細地講給她聽，認為已經開工作室的黃油有能力駕馭這個題材。

黃油在和工作室的小夥伴嘗試過後，發現她們沒有能力發揮出該題材的全部能力，只能順應低齡市場做成魔法少女小魚。於是又將魔法少女還給了黑貓。沒想到工作室的人心生歹念，覺得憑什麼將這個這麼賺錢的靈感拱手讓人，和黃油反映后卻只獲得了不咸不淡的回應，怒而辭職，還帶著最初的靈感文件跑路了。

「最近你把我拉黑，我就知道你要搞什麼幺蛾子。果不其然，帶著老東家的東西投奔l公司，還反咬我朋友黑貓一口，可真有你的，程浩~至於莫璃大大，真不好意思啊，聽信讒言的感覺不好受吧，小工作室的私事，讓您丟人可真不好意思，嘻嘻嘻~」

賤兮兮地說完一番話，門可羅雀激動地心臟都在怦怦跳。

沒錯，那塊噁心兮兮黃油的扮演者，正是精通各種女性聲線的門可羅雀。

她這輩子配過很多角色，這種混沌惡樂子人還是全新體驗，別提有多興奮了。

事已至此，顧曉明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被兩個人設套騙了？

「莫璃」臉色鐵青，半天沒能說一句話出來。他劇烈地喘息著，還忘了關麥，身旁的評委都聽到了那恐怖的呼吸。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看來，熬鷹的，反而被鷹啄了眼。

黃油笑嘻嘻，質問的語調相當陰陽怪氣，說出來的內容卻邏輯嚴密，無懈可擊。她不怕自己落人口舌，因為她自始至終的任務就是棄卒保帥。

只要黑貓能洗白白，黃油這個馬甲不管多臟，都無所謂。

定位不同，職責自然就不同。

大屏幕上，「程浩」的直播已經關閉了。屏幕後的沈連如釋重負地松下一口氣，將黃油特地給他畫的濾鏡卸下，恢復了原先年輕俊朗的相貌。

沒錯，他也在演戲。

l公司落井下石的行為他無法原諒，所以在黃油找上自己，陳述這個計劃時就一拍即合同意了。只要能讓顧曉明付出代價，他什麼都願意做。

再說了，他也沒有立場拒絕黃油。整個48台都是黃油親手撈回來的結果，48台的半條命都是她的。

黃油工作室v：【謝謝配合，辛苦了。】

沈連抓了抓特地被揉過的雞窩頭，將故意扯下的襯衫紐扣挨個兒扣好，腳上的瘡也抹了個一乾二淨。他一個潔癖能接受這種程度的cos，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犧牲。

不過，這個犧牲是值得的。

沈連：【不辛苦，我應該做的。】

「哈哈哈我就說嘛，黑貓怎麼可能抄襲啊，絕對是有人在背地裡陷害啊hhh」

「那男的知道要開直播還把自己整成這樣，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個人形象很差嗎？難怪心裡沒點數，還沒說幾句就露馬腳了。」

「我靠，黃油和黑貓居然是星盟大學的校友，不愧是同時做魔法少女的動畫人，果然只有天才思路才會相同。」

「(`o′)可惡，這年頭黃油都能上星盟大學了，我怎麼還在家裡蹲？！」

吃瓜猹徹底吃飽了，翻起圓滾滾的肚皮躺在瓜田裡，人生愜意。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尾聲了。後續不可能再翻轉，看「莫璃」的表情，也沒有翻轉的餘地了。吃瓜猹們終於放心大膽地將燈牌拿出來，重新為他們心愛的黑貓揮舞打call。

玫瑰：我是不是可以繼續主持了？

「別急啊家人們，現在是晚上八點半，《魔法少女小魚》正在星網tv48台播出，在座的各位賞個臉去看看給我們掙點播放量」

滑膩的黃油見風向不對，趕著最後的時間加快了語速，宣傳了一波自家節目。被緘默不語的黑貓無情地踢下了台。

黑貓淡定地抬頭，對呆若木雞的玫瑰道：「麻煩主持人，把這個活寶的許可權給關了。」

導播忙不迭地重複道：「對，把那個活寶的許可權給我關了！」

鬧劇的最後，沒有人再把眼神施捨給那個l公司的大神「莫璃」，周圍的評委似乎想留她點面子，此時此景只能盡量不再提她的名字。

觀眾呢，吃瓜的吃瓜，粉黑貓的粉黑貓，更多人關注起那個跳脫的黃油。

直到莫璃賬戶里收到組委會發來的500萬星盟幣的獎金，都有人在黑貓評論區下問起當時的鬧劇。

【我要做動畫區的狗】：所以黑貓和黃油究竟是什麼關係，嘿嘿，這個cp我可以嗑嗎？

莫璃：如果我現在告訴她這對cp其實是水仙，是不是能欣賞到她痛苦的表情？

【美少女是星際的珍寶】：所以為什麼l公司會針對黑貓大大啊？黑貓大大得罪他們了嗎？l公司家大業大，沒必要和獨立工作室慪氣吧。

莫璃：其實不會的，算是個小小的誤會吧。

在此之前她就和門可羅雀提到過，只不過小姑娘社會經驗不豐富，不明白大人們彎彎繞繞的心思。

她不明白，和顧曉明打了三四年交道的原主可是相當明白。顧曉明其人只擅長做決定，不擅長想方法。如果左膀右臂的軍師跑路，他肯定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對自己的決定也是思謀再三，確認不會有紕漏后才會決定。

他丟掉了星網tv，莫璃就讓星網48台盈利，讓他覺得自己的決策是錯誤的。

為了找回能替代莫璃的軍師，他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這時候只需要沈連將死而復生的48台作為誘餌擺到他面前，一句話不說，都能讓他順著味兒尋找那個他需要的人。

然後，勢必會被黃油的人品勸退。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所以，他勝券在握，讓他忘了，一切巧合又太順理成章。

但黃油是個好用的人，以他剝削家的本質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用的資源。所以面對這麼明顯的缺陷，以他的思維只能想到用黃油去對付黑貓。

然後，就跌入莫璃，門可羅雀，沈連三人共同編織的圈套里。

萬劫不復。

莫璃愉悅地將第二集上傳到星流平台，想來想去，簡介還是修改成了她最喜歡的句子

「輕視他人者，必被他人所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