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破滅

「該你了……快……」

老漢嘎聲開口，豆大的汗珠密佈在他的額頭，因為精血的大量消耗，讓他的面容在片刻之間蒼老憔悴得無以復加。

數十年間，使用聚魂之術彙集的魂魄，已經消耗殆盡，瓦罐震顫不已，靈魂躁動不安，聚魂之術只差最後一步！

只需要最後一個靈魂，聚魂就可以成功，然後，兒子的魂魄就可以衝破瓦罐，依附到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奪取到這副身體，當身體與魂魄合二為一，到那個時候，兒子就可以真正「還陽」了。

也許是陸禹遲遲沒有動作，讓老漢的臉上多了幾分焦灼，「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陸禹的神色也有些陰晴不定，他還在做最後的判定，最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朝着對方點了點頭。

一陣不知從哪裏冒出的陰寒之氣，突然籠罩了兩個人的身形，本來就十分晦暗的火光，頓時再次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霾，本來陰冷的空氣，溫度再次驟然下降，之前還又悶又濕的洞窟，一下子冷得人幾乎要打起擺子。

似乎突然之間覺察到了什麼，老漢的身體停止了顫抖，抬起了頭。

於是他便看到了，在土洞的上方，從黑暗之中，垂下了一根黑乎乎的繩索，下方挽成了一個繩圈，在半空中微微擺盪。

與此同時，陸禹脖頸上原本淤青的痕迹，則是消失了。

紙錢堆里的慘綠火焰，雖然還在燃燒，但火勢卻被壓下去了不少，變得越來越微弱。

老漢的身體，又開始重新顫抖起來，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似乎有一股沉重的力量當頭壓下。

陸禹的目光，藉著紙錢燃燒的黯淡火光，朝着旁邊看去，一旁的洞壁上，除了兩個人長長的身形之外，還多出了一道黑影，只是那道黑影，腳尖卻並沒有着地，腦袋則是歪斜在一邊，整體身體懸掛在半空，似乎還在輕輕搖晃。

瓦罐上方懸掛的繩圈，在牆上並沒有留下影子，那個黑影就這樣憑空懸掛着，散發着極惡的氣息。

老漢顯然也注意到了洞壁的黑影，他身為玄門中人，當然知曉這東西的來歷，神情變得愈發陰沉，呼吸也漸漸沉重起來。

聚魂之術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如果能夠制服這隻鬼，奪取它的魂魄，聚魂之術就可以圓滿，但此刻他也感覺到了，這最後一道凶魂，卻並不是那麼好惹的，那道土牆上的黑影，和半空中的繩圈，仍然在不斷晃蕩，做着無聲的抵抗。

而他自身，也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看向陸禹。

「幫……幫我……」

陸禹卻只是冷淡地看着他，然後，攤開左手。

他相信，老漢應該看得懂他的意思。

「你想要鬼匠書？」老漢極力支撐着法術，對抗著那隻鬼的壓制，「我說了，只要我兒還陽，我必將畢生所學，全部交給你……」

陸禹不為所動。

「咳咳咳……」老漢已經有些支撐不住，除了豆大的汗珠之外，他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牆上的鬼影，正爬在他的背上，漸漸地融入他的身體，窒息感也隨之而來。

也許支持不到將凶魂送入瓦罐，他自己就要被它殺死，被鬼繩吊到半空。

到時候，不但兒子得不到還陽，爺兒倆全都要喪命在這暗無天日的土洞之中。

他知道不能再猶豫，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也只能艱難開口，「那本鬼匠書，雖然是假的……但是將裏面的句子，逢五跳過……其實……其實它、它就是真的……」

「我、我這次絕對沒有再騙你……真真假假，五分真，一分假，這樣才能騙人……我已經把竅門告訴了你，還請閣下慈悲……放我爺兒倆一條生路……」

陸禹沉吟，似乎還有些猶豫。

「咳咳咳……我施行秘術，內外都受到了很大損傷，就算想要對你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除了鬼匠書，我這宅子裏還藏着一些財寶，都一併、一併給你吧……」

忍着極度的痛苦，將這段話說完，他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繩索上釋放出來的那個魂魄，其兇惡的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就在痛苦幾乎到達頂點時，他卻突然感覺，脖子上那可怕的力量忽然一松，那個幾乎了勒斷頸骨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他抬起頭，看到原本趴在背上的黑影，已經重新站了起來，似乎受到對方的控制，正在慢慢地朝着瓦罐走去。

他……在幫我？

老漢簡直又驚又喜，他竟然……被我說動？

是了，只要是人，又怎麼可能對財寶不動心呢。

那人身上的惡靈，極為強大，但是似乎卻能夠被控制，如果它在受到控制的情況下，被瓦罐吞噬，那麼，局勢的主動權，又將再次回到自己手上。

雖然他現在很虛弱，但實際上，也沒有看上去那麼虛弱。

至少有力氣進行移魂之術。

惡靈越走越近，幾乎已經走到瓦罐旁邊，這也是陸禹第一次真正看到那隻鬼的「模樣」。

「快……進去……」

老漢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禱告。

最後的魂魄，最後的聚魂之術。

那道黑影，已經走到了瓦罐前面。

老漢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

這一次，不是痛苦，而是激動，他的兒子，馬上就能夠還陽了。

「小心些……小心些……莫傷了我兒……」

那惡靈實在兇惡，他不禁又有些擔心，吸收這惡靈之後，兒子的性格，會不會也因此而受到影響。

不過，也沒什麼大礙，就算有些影響，日後慢慢調教回來就是了。

反正爺兒兩有的是時間。

那惡靈慢慢地彎下腰，它的脖子又細又長，頭顱越來越低，幾乎要挨到瓦罐。

而那瓦罐，更是兇猛地震動起來，似乎裏面的東西，也在渴求着最後的靈魂。

「我兒莫急，我兒莫急。」老漢臉上，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然後他突然抬起頭，不再掩飾臉上的兇狠之色，惡狠狠地看着陸禹。

「死……」

「都給我死……」

他臉上老實巴交的哀求之色完全消失了，一張臉扭曲而猙獰：「給我抓住他！」

「小心些，別壞了這具身體！」

身後幾個原本站立不動，彷彿變回死物的紙人，突然之間再次動作起來，一起朝着陸禹撲來。

但是在這時，噗嗤——

陸禹突然抬腳，一下子踩在了紙錢堆上，原本並不旺盛的鬼火，驟然熄滅，整個土洞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從這黑暗中，傳來一聲更加讓人絕望的聲響。

哐當！

那是瓦罐撞在土牆上，砸碎的聲響。

緊接着，是一聲凄厲的大喊：「不要——！」

陸禹不僅踩熄了鬼火，更是一腳踢飛瓦罐，在老漢凄厲的叫聲中，他感覺一股凜冽的陰風猛地刮過身體，從周圍飄散。

陰風中夾雜着無盡的呼號。

那是無數靈魂得到了解放。

「不——不要——回來——！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