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心魔叢生 看到樂笙心有所屬，九商……

歐陽志一隻胳膊被乘黃死死「咬」住,並未有傷口，只是被它壓制了靈力。他被迫屈膝跪在地上，仰視着周圍的仙尊和修行者們。

比試結束了,他輸了。

他看到了那些修行者們臉上的厭惡和嫌棄之情,看到了人群中的歐陽萱和歐陽爍。歐陽爍眼中似有淚光，盯着他的眼神中滿是氣憤和不解。而歐陽萱，仍是同往常那般，溫婉清冷，看不出情緒。

歐陽志明白了,自己不僅輸了這場比試，從今往後，在修真界和人間也再無立足之地。

他瞪眼看向一旁與碧濤仙尊說話的樂笙,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還活着。

他見歐陽萱過去插話,見她眼含憐憫地看了自己一眼。憐憫？！呵，她一定在落井下石，她一定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歐陽志忽地渾身顫抖，意識恍惚。被嫉恨和不甘充斥的內心讓他再也聽不清周圍的聲音,也就沒有聽到歐陽萱說的話。

實際上，歐陽萱是在為他求情,是在請求仙尊徹查此事。她相信自己的堂哥不會主動修鍊那樣的邪術,一定是受了矇騙……

可是這些,歐陽志都沒聽到。他一直把歐陽萱當做仇敵，卻從未想過，她對他的善意，是因為他是她少時便敬重的兄長。

歐陽志沒被乘黃咬住的左手攥緊了雲霄留給他的惑魂珠，柢山之上似乎全是對他的嘲笑和不屑。他不再管周圍扭曲的人影,將目光放在了不遠處的問心鏡之上……

變故發生之時，樂笙下意識去擋，反被歐陽志周身的魔氣逼退了好幾步。

他衝破碧濤仙尊和尚澤仙尊的術法，一掌擊開穹昉仙尊，又一掌擊向了問心鏡。

問心鏡中出現幾道裂紋，歐陽志化作一團黑色霧氣，和惑魂淚珠一起融入鏡中。

問心鏡上的裂紋消失，只是白色鏡身上多了一道道繁雜的黑色花紋，鬼魅妖冶。

一切發生的太快，來不及阻止。或者說，無法阻止。

不僅僅是魔煞之氣，同杻陽山一樣，這是被上古神力催化的魔氣。

問心鏡中傳來歐陽志癲狂的笑聲和哭聲。他已經入魔，理智沒剩多少。他顛三倒四的，一會兒哭訴自己身為歐陽家旁支的壓力，一會兒怒罵被拿來同歐陽萱對比的不公，一會兒又嘲笑修真界外門弟子的平庸……

隨着他的聲音，魔氣從問心鏡中一波波向外擴散。幾個離得近的弟子被擊中后立刻倒地不起，一縷幽白的霧氣從他們體內離開，飛去問心鏡中，而問心鏡上的黑色花紋又多了幾道。

「不好，惑魂術！」碧濤仙尊大驚，對還在愣神的弟子們說：「快離開，不要被這些魔氣觸碰到！」

幾個仙尊和修為高的弟子立即設起結界阻擋。

樂笙一邊控制着乘黃救人，一邊思索著解決辦法。惑魂術她曾在歸一塔的古籍中看到過，必須藉由鮫人王的惑魂淚珠才能施展。她記起歐陽志入魔時，左手中好像有一顆珠子，難道就是它么？

來不及疑惑歐陽志為何會有這種上古鮫人族的遺物，當務之急，是在仙尊們的結界碎裂前，破了歐陽志的術法。問心鏡本質也是能夠深入一個人靈魂的神器，現在加上惑魂淚珠和入魔的歐陽志，已經是天地間少見的魔器了。

樂笙控制着自己的乘黃進入結界中靠近問心鏡，可無論她怎麼做，問心鏡都絲毫沒有受損，而乘黃在那些煞氣的攻擊下，一次次消散又聚集，這樣下去，就算樂笙吸收了全修真界的靈力，恐怕也無濟於事。

問心鏡突然動了起來，被歐陽志控制着，在結界上撞出了裂痕。

歐陽萱和陸瑤沒有離開，一直幫着維持結界。而鏡中的歐陽志看到歐陽萱后，立刻聚攏所有魔氣，朝着歐陽萱襲去……

樂笙全力去擋，但那魔氣化作利劍穿透了乘黃，切斷了她對乘黃的控制，甚至沿着她控制乘黃的「線」，尋到了她身上。

而利劍繼續向前，眼看就要刺中歐陽萱之時，離歐陽萱最近的陸瑤一把將她推開，替她承擔了傷害。

「瑤瑤！」樂笙沾染魔氣后，並沒有被吸走靈魂，只是身體有一瞬間的無力。她立即明白過來，她的靈魂屬於三生石，惑魂術對她沒有影響。

樂笙立即趕到陸瑤和歐陽萱身邊，替她們阻擋了又一次的攻擊。九商的贏魚骨簪還在陸瑤手裏，樂笙靠過來時，贏魚骨簪上的陣法開始發揮作用。它立刻飛出，同攻擊過來的魔氣打了起來。但因為這魔氣要不了樂笙的命，這次九商沒有出現。

趁著這空檔，在陸瑤的靈魂要離體時，樂笙用自己的血在她身上施展鎖魂咒，暫時留住了她的性命。

鎖魂咒也是邪術，可樂笙別無他法，只能先這樣。

鎖魂咒與惑魂術拉扯着陸瑤的靈魂，她胸口一個血洞還在汩汩流血。陸瑤靠在歐陽萱懷裏，痛苦地喊叫着：「母妃，救我，我好難受……」

章凌和羽芊雪他們趕到，重新佈下了結界，歐陽萱則抱着陸瑤尋了個暫時安全的地方躲避。

歐陽萱從未想過陸瑤會為了救她不顧自己的性命，她們平日裏雖有過一些交流，可捫心自問，她和陸瑤，並不像陸瑤和樂笙那般交好。

若是不能解決了歐陽志，照這麼下去，陸瑤遲早會死，柢山眾人也不會好過。樂笙當機立斷，孤身一人闖入了結界中。

「阿笙，回來！」尚澤仙尊驀地感到一陣心慌，他想去阻止樂笙，但她已經學着歐陽志之前的所作所為，也將自己融進了鏡中。

問心鏡上開始爬滿金色的花紋，而外溢的魔煞之氣也開始減少……

問心鏡中白茫茫一片，樂笙在裏面看到了入魔的歐陽志。他已經沒有人形，只是一團黑色的雲霧。

無論樂笙問什麼，他都沒有任何回應。樂笙看着外面的世界，發現他的目標，還是放在歐陽萱身上。

她其實想問問他從哪拿到的惑魂淚珠，又是從哪學會的血蓮皇斬這種邪術。邪術需要殺人，歐陽志並沒有能力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殺那麼多人，而修真界附近，也並無人員失蹤。想來他修鍊邪術，一定是受了外人協助。

但外面形勢危急，而歐陽志已經沒了理智。罷了，不等了。見不可能問出什麼，樂笙及時出手，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入魔的歐陽志。

歐陽志死後，一顆淚滴狀的珠子落到了樂笙手中。

這就是惑魂淚珠么？閃爍的五色光讓她覺得熟悉。她恍然大悟，原來七夕節那天並不是幻覺，而是歐陽志想用惑魂術吸取她的靈魂……

樂笙透過鏡子看到外面的魔氣已經消失，事情已經解決。她想要出去，卻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怎麼出去。她試了幾個破除幻境的陣法，都沒有用。

啊這，進來的時候草率了一點……

樂笙無聊的蹲坐在這片虛無中，面前隔着一面鏡子看着外面。她喊了幾聲，從外面人的反應來看，他們都沒聽到。

這鏡子搞歧視，明明歐陽志的聲音能傳出去……

樂笙不滿地努了努嘴，倒是沒有太悲觀。她能聽到外面的聲音，能聽到自己的師尊正在討論救她出去的方法。

祝余正在為陸瑤治傷，有他在，樂笙知道陸瑤不會有事。

她又試了幾個辦法，還是出不去。贏魚骨簪隨着她一起進入了問心鏡，她握在手心，輕聲說：「我要是留在這裏面一輩子，你說你主人會不會後悔沒見我最後一面啊……」

不管九商會不會後悔，反正樂笙現在挺後悔的。

早知如此，在發現九商躲在破山居后，她就該不顧一切地衝進去找他，哪怕他不願見她，她也要問清楚原因……

樂笙忽然聽到外面的章凌說：「不如開啟問心鏡，送一個靈魂進去，看看能不能把樂笙師妹帶出來？」

樂笙立即搖頭，什麼鬼點子，這要是進來後跟她一樣出不去了，那多慘。

問心鏡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內心，可不是因為吸納靈魂，它只是讓一個人從鏡中看到心底渴求的場景，換言之，出現幻覺。她這次進來，只是因為歐陽志用不知從哪學的法術融合了惑魂淚珠和問心鏡。她的身體作為神器，自然也能進來。

樂笙搖完頭才想起來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好在碧濤仙尊做事謹慎，沒有採納章凌的建議。這種無異於「送死」的決定，想必也不會有人願意進來。

章凌嘆口氣，離開了。

外面吵吵嚷嚷，怕打碎問心鏡傷害到樂笙，都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樂笙以為自己真要在鏡子裏孤獨終老時，她看到了九商。

他好像剛經歷過一場大病一般，臉頰更加瘦削了一些，眼底也有着化不開的疲憊。他穿的單薄，衣服上也滿是褶皺，像是剛從床上起來。

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泊訑仙尊。

尚澤仙尊回身看了泊訑仙尊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樂笙不由得起身靠近鏡面，同九商面對面離的很近，卻是誰都無法觸碰到對方。

九商自出現后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盯着鏡子，如同透過鏡子看裏面的樂笙。

樂笙手心的骨簪忽然動了起來，她好像聽到了九商的聲音。下一刻，她便陷入了昏迷。

等她醒來時，外面喜慶的鞭炮聲讓她恍惚間以為自己又進入了須彌真界，趕上了和「陸思裳」的大婚。

樂笙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銅鏡。鏡中映着一個漂亮的新娘子，金釵步搖，美艷動人。她定了定神，才發現鏡中的新娘子是她自己，而且是比十六、七歲的她要年長幾歲的模樣。

「我的小阿笙長大了，要嫁人了。」一個年輕婦人站在她身後，溫柔地替她梳着發。

樂笙從鏡中看到婦人的模樣，忍不住紅了眼眶：「娘親。」

「大喜的日子可不許哭，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樂笙轉身抱住娘親的腰，感受到她的真實的懷抱，哭的更凶了：「娘親，我好想你……」

在娘親的安撫下，樂笙終於止住了哭聲，她已經猜到了這裏是問心鏡給她的幻境，一個美好的、她心底最想要的世界。

可就因為太想要了，所以她幾乎放棄掙扎，讓自己沉溺在了這虛幻中。

她想，只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反正現在出不去，多留一會兒也沒什麼不好的。

外面傳來久違的熟悉的聲音：「娘，阿笙還沒好么？妹夫都要到家門口了。」

樂笙立刻跑出去，連蓋頭都沒蓋。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她的兄長樂恆。他穿着暗紅色的喜慶的衣服，正站在院子裏笑吟吟地看她。

「恆哥哥。」樂笙一臉欣喜地撲到他懷裏，感受着久違的溫暖。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這麼黏我了~」樂恆怕了拍她的背，嘴上嫌棄，卻任由她抱着。

在娘親的催促下，樂笙戀戀不捨地鬆開手，讓兄長給自己蓋上了綉著並蹄蓮的紅蓋頭。

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好奇起自己在這幻境中的夫君是什麼模樣。

白啟若沒被毀滅的話，她會嫁給誰呢？隔壁家的哥哥么，她好像已經忘了他的樣子了……

一雙手伸過來，牽起了樂笙垂在身側的手。

她微微低下頭，從蓋頭下看到了倆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覺得那雙手十分眼熟……

樂笙仰起頭，蓋頭滑落在地，她終於看到了自己如意郎君的模樣，那是一臉溫和笑意的九商。

她聽他緩緩開口：「阿笙，你願意嫁我么？」

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樂笙毫不猶豫地回答：「願意。」

說完，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她對九商，是存了這個心思。

她想要嫁給九商，白首不相離。

從章凌口中得知樂笙出事時，九商剛經歷完一輪心魔的折磨。

他看着那佈滿黑色和金色花紋的問心鏡，通過贏魚骨簪感受到了樂笙的位置。

她還好好活着，他可以帶她出來。

他開啟問心鏡，不顧他人勸阻進入到了問心鏡的幻境中。可這裏一片虛無，骨簪落在地上，並沒有樂笙的身影。

他隱約聽到鞭炮聲和鑼鼓聲，等他尋到聲音的來處時，看到了一處小院子。那裏張燈結綵，熱鬧喜慶。他聽到院中有人在呼喚樂笙的名字。

這是樂笙的家？

他想也不想地過去，卻看到院中站着一個清俊秀美的紅衣公子，而他心心念念的樂笙，身着紅嫁衣，正親密無間地抱着那公子，嬌軟可人地喊他「恆哥哥」。

九商從沒在樂笙臉上看到過這樣幸福滿足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就好像這紅衣公子是她最珍視的人一般，失而復得，不願鬆手……

他忽然記起戮神台上那些神仙的話，他們說樂笙拒絕夜夙辰時，曾說起自己「心有所屬」。

那時候，他以為那只是樂笙的借口。

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人，一個他從沒聽樂笙提起過的人。

樂笙日夜在歸一塔中尋覓的，恐怕也是同這個人有關的吧。

九商自嘲的笑笑：他是不是魔神有什麼關係，樂笙早已心有所屬。

問心鏡不會說謊，這便是樂笙內心最想要的一切。

她是那樣地愛戀着被她喚作「恆哥哥」那個人，一心想要嫁給他，同他白頭偕老……

院子裏的畫面深深刺痛了九商。他隱在房頂上，想不顧一切地把樂笙搶過來，卻又不忍打擾她的幸福。

可在看到那人為樂笙蓋上紅蓋頭時，九商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閉上眼，心魔叢生。

在無間鬼蜮時，他想天天抱着樂笙一起睡，可樂笙說他們還不是可以一起睡的關係。

他不知道什麼關係才能一起睡，最後選擇了尊重樂笙的意願。

如今他早已能夠回答樂笙那時的提問，等來的，卻是她想和別人在一起。

「阿笙，這一次，換你來滿足我的意願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九商睜開眼，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沒有那什麼「恆哥哥」，他只能看到院中的樂笙，嫁衣如火，是他想像過無數次的模樣。

他拽過樂笙，讓周圍的一切盡數消失。

「九商？」

他從她眼中看到了錯愕之情，沒有欣喜，只是錯愕。他見她偏過頭，似乎想找什麼，抓着她的手便更加用力了一些。

「你做什麼？想找你的心上人么？」他一手攬過樂笙的腰將她箍在懷裏，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仰著頭看着自己。「阿笙，在你面前的是我，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