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出門沒看黃曆

朝散后，李馳被下朝回來的上官尋著，然後就是一頓讚賞，同僚們都對他更是恭維艷羨了一番，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個小人物，可是這個小人物卻撬動了大明朝堂的渾水，宗室弊病。

陛下金口讚賞，這份殊榮很是難得啊，雖然只是幾句話，可見其引起了皇帝的主意。

李馳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禮表示謙虛，若是以前，難免得意忘形。

同僚們嘴上恭喜，實則腹誹，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給你陞官加俸，看你，謙虛過頭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陞官了呢。

不一會兒，打臉的就來啦。

「翰林李典籍何在，聖旨即可就到，準備迎接聖旨。」宮中來人傳話了。

李馳懵了，接旨？皇上有聖旨給他？

「臣，翰林典籍李馳恭迎聖旨。」

諸位同僚打臉，有人酸溜溜，有人艷羨，有人暗自嘀咕：「那李馳莫不是要陞官了。」

是的，稍後禮部的傳旨官員陪同宮中內侍宣讀聖旨。

李馳官升五經博士，那是再進一步可就能入宮侍講了，那就是經常有見駕的資格了，那會是何等的難得。

嫉妒羨慕恨的表情不一而足，上官讚許的勉勵恭喜，下面諸位同僚恭維，李馳接旨后，呆立片刻。

然後的對著遠處一座不起眼的小樓拱手，那邊是新晉官員待的地方，而後轉身負手而去。

嚴嵩此刻正站在遠處看著，拱手道喜。

李馳陞官了，劉子章去了西南掌一方之政，我呢。

嚴嵩充滿了苦笑的味道，他自負才能不輸於人，為何皇上對他防備至此呢？

聰明的人，自然看的穿，還知道自己要怎麼去做，才能贏得皇上的信任，蠢人就會心生怨懟，嚴嵩是聰明人，還是個能臣，他知道自己要更努力，皇上不信任，那就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他對李馳報有歉意，要不是他，李馳不會有今天，這回陞官，算是回報。

但嚴嵩更覺苦澀，這是陛下給的提示，好好做事，朕在看著你。

皇上總是看著他，卻沒有過多表示，嚴嵩表示很無奈。

少時下衙，翰林院有官員們用膳的地方，但是菜品實在不敢恭維，國朝崇尚勤儉，所以不管是皇帝的膳食，還是官員的膳食都是十分寡淡的，食之無味。

有許多官員基本不在府衙吃用，要麼自帶食盒，要麼就自取尋覓吃食，嚴嵩就是其中一員，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得不這麼做，作為皇上派去清流當中做「細作」的他，基本算是很稱職的。

嚴嵩下衙穿著常服，官員的服飾不能隨意穿著出入公共場所，這是朱元璋那時候定下的規矩，就算是皇族也不能違背，祖制。

所以哪怕你下衙，更換袍服不便，也沒有人敢抱怨。

要去尋吃食，就換了常服，嚴嵩負著雙手，像是往常一樣，朝著一間小肆走去，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鍾情於這家店的吃食，有人曾經也來吃過一次，覺得也就那樣，味道普通，也不知道嚴編撰為什麼就喜歡這裡。

「嚴編纂出去吃飯啦。」門子打招呼。

嚴嵩笑著點頭道；「是呀，這不去尋些吃食來飽肚。」

在整個翰林院中，嚴嵩算是一眾清流們中間的異類，他不像那些翰林們有架子，很和氣，就算你是在裡面打雜的人，也都能跟這位編纂大人說上話，讓人如沐春風。

門子躬身送嚴嵩出門后，一臉的恭敬的起身，自語道；「某在這翰林院當差半輩子，見過不少大人，就這位嚴編纂與眾不同，將來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旁邊有人不解問道；「老牛，你這話怎麼說？不就一個編纂嘛，國朝每三年選士，翰林院里那麼多大老爺，為何你對嚴編纂如此客氣。」

被喚做老牛的門子笑道；「你不懂，咱也說不清，反正就覺得嚴大人不一般。」

另外一人聞言取笑道；「你要是說的清，那就不在這裡守大門了，呵呵。」

嚴嵩已經走遠，沒有聽到身後的嘀咕。

此時下衙，他就像往常一樣來到小肆外間，正要進去。

可是很快，他就目瞪口呆的怔在當場，口中低語道。

「皇....皇上。」

我去！

朱厚照一臉懵逼，便服出個門，帶著楊慎還有劉瑾，竟然被人給認了出來。

嚴嵩此刻是走也不是，行禮參見也不是，還好他聰明，沒有大喊出聲，不然朱厚照非要剝了他不可。

「下，下官，見過朱公子。」他不敢做的太過份，只得稍作拱手示意。

朱厚照滿意的點點頭，既然被嚴嵩給撞見了，活見鬼了，不過既然見到啦，他倒是想到了嚴嵩近期的表現，考慮是不是給他加點擔子了。

「嚴大人這是？」楊慎笑著道。

嚴嵩知道楊慎得罪不起，小心的回道：「現在是下衙時間，腹中空空，正要去尋些吃食。」說完，他一指旁邊的小肆飯堂。

朱厚照瞭然，嚴嵩進退不得，皇上不發話，咱也不敢走啊。

就聽小飯堂里，有小二喊道；「喲，嚴編纂來吃飯啦，快快裡面請，裡面上座，請。」

嚴嵩笑了笑，只是有些勉強，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朱厚照笑著道；「閑來無事，不曾想能在此間相遇。」他抬頭看看這間小飯堂，放在京中，也只能算是勉強，沒想到嚴嵩如此節儉嗎？

「也罷，走了許久，本公子也累了，今日惟中你要破費了喲。」朱厚照開口。

想著嚴嵩也幫了自己不少大忙，尤其是這次，他的辦事能力，讓朱厚照和楊慎都贊口不絕，適當的施點恩寵，還是有必要的，免得寒了嚴嵩的心。

楊慎其實很欣賞嚴嵩，只是總覺得朱厚照很防備嚴嵩，他也不好問，此刻他明白好基友的目的，就笑著道；「某倒是跟著朱公子沾點光啦。」

朱厚照不知道這裡是錦衣衛的暗閣，要是知道，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了，這很尷尬啊。

他不知道，嚴嵩卻知道啊，聞言尷尬的道；「朱公子說笑了，要不咱換一間如何，這裡...，怕不是朱公子沾光，而是嚴某失禮了。」他更加尷尬了。

朱厚照聞言不疑有他，依舊爽朗道；「怎麼？嚴大人準備破費請本公子去更好的地方？」

楊慎倒是狐疑起來，看看嚴嵩尷尬的表情，似乎有苦難言。

小二打量著朱厚照三人，皇上他一個小錦衣衛暗探肯定沒資格知道，楊慎倒是有些眼熟，至於邊上那個面白無須的大漢，我的媽呀，那不是劉瑾劉公公嘛？

他算是機靈的，見狀就往內堂跑去。

不一會兒，內城千戶肖庭就快速出現，剛準備高呼參見，小二反應過來，快速扯了一把他的衣袖，低語道；「劉公公是便服，大人不可行大禮參拜。」

肖庭哆嗦一下，劉瑾已經瞪了過來，嚇了他一跳，天下能讓劉瑾貼身陪同的還有誰？

朱厚照見此也明白了，眉頭一皺，好嘛！難怪嚴嵩一臉尷尬，原來這是朕自家的錦衣衛暗閣！

楊慎大笑，湊趣在朱厚照耳邊道；「陛下，我看還是先進去再說，嘿嘿....!」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昂首挺胸進去。

裡間，肖庭和嚴嵩才跪下參拜。

「下官，內城千戶肖庭，翰林編纂嚴嵩，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起來說話。」

嚴嵩起身，依舊半躬身，啟奏道；「牟指揮使在此地設暗室，要臣每日提供翰林院的消息，不想今日有幸偶遇陛下微服巡幸，臣不甚榮幸惶恐。」

朱厚照點頭道；「朕今日算是誤打誤撞，牟斌辦事得力，你也不錯，好生做事。」他的言語依舊帶著警告。

嚴嵩卻心領神會，點頭應是。

楊慎不插嘴，只是打量著嚴嵩。

朱厚照又看向肖庭，詢道；「說說京城最近發生的事。」

肖千戶跪下，他可沒資格站著回話。

「京城一切安好，錦衣衛不敢有絲毫懈怠，請陛下放心。」

朱厚照點頭，起身道；「如此稍後喚牟斌前去瓊樓見朕。」

嚴嵩平靜垂首，朱厚照眼睛掃了他一眼，微笑鼓勵道；「好生做事，朕不是吝嗇之君。」

朱厚照講完就離去了，楊慎經過嚴嵩身邊的時候，打量了他一眼，嚴嵩面色看似喜悅，實則淡然，讓他暗自佩服。

「陛...朱公子可是打算用此人，卻在故意磨礪他嗎？」楊慎試著道。

朱厚照道；「嚴嵩的才能可入閣理事。」

楊慎聞言點頭認可，許多事情，他都有參與謀划，嚴嵩就是執行者，甚至是替他和陛下遺漏補缺，從這一點他就知道嚴嵩不簡單。

朱厚照卻繼續道；「此人能力不錯，但是野心也不小，這樣的人就是雙刃劍，亦如太祖之胡惟庸，用修明白了嗎？」

楊慎這才明白皇上的打算，原來是已經看穿了此人。

「公子既知來事，為何又磨礪給予他機會重用？」楊慎不明白。

朱厚照那種目空一切的眼神，又出現了，楊慎發誓絕對沒有看錯。

「他沒有機會做胡惟庸。」說這話時，那種氣勢，讓楊慎覺得沒來由的折服。

不過還是不服氣道；「公子何以篤信他不能？」

「因為朕是天子，金口含憲。」朱厚照故意道。

楊慎默然無語。

朱厚照出來當然要去瓊樓一會佳人，只是好死不死的每次都遇見突發事件，半途而廢。

這不，出門剛遇嚴嵩攪局，麻煩又來啦。

又遇見熟人了，還是朱厚照不願意招惹的人。

朱厚照和楊慎談興正隆，劉瑾在一邊小心的伺候，時常插嘴湊趣，朝著瓊樓走去。

正好走過街角，都御史屠勛正好也下衙外出，就好死不死的，看到楊慎和朱厚照兩個，還有劉瑾三人，這一下把他氣的下巴鬍鬚都上揚了幾份。

「陛....，陛下.....!」

該死的，這又是誰啊？

朱厚照心中大怒，劉瑾正要呵斥。

就見身旁不遠，屠勛立在街前，正怒目圓睜的看著這裡。

我槽，出門沒看黃曆啊，朕今日真是諸事不宜啊。

楊慎乖巧，早已躬身行禮，執後輩之禮，然後站到朱厚照身後去了。

他的意思是一個晚輩見禮長輩，也是一種提醒。

屠勛微微點頭，看著很嚴肅。

劉瑾微微躬身。

朱厚照一臉尷尬，外加騎虎難下的淡定。

「屠...，屠卿，朕，朕只是出宮體察民情朕…朕這就回宮。」朱厚照目瞪口呆，反應神速，主動的認慫。

出宮可以，但是請你不要讓大臣們抓住。

現在雖然朝臣們對他的行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也只是一種眼不見為凈的態度。

好哇，皇帝又出宮啦，還被被抓了現行，這個很尷尬啊，不慫不行，不然就準備被彈劾吧，你還不能反駁。

幸好沒有在他入瓊樓后被逮著，不然花美嬌娘，怕是會被這些御史們給吃啦，他朱厚照的一世英名也完了。

朱厚照心中大叫晦氣，走的很果斷，根本沒有給屠勛發揮御史嘴炮功能的機會。

「陛.....。」屠勛也不敢大聲叫喚，最後無奈搖頭，心中自語道，陛下…何故如此！老臣沒想找麻煩啊！

王瓊被貶斥后，督察院屠勛算是一言堂了。

原本他也是支持王瓊的，後來知道自己被利用，而皇上也沒有怪罪，屠勛就轉變了態度，一直想找機會與朱厚照緩和與臣下的氣氛。

眼見機會來了，沒想到皇上卻被他一開口嚇跑了。

這真是千古奇葩了，老屠自嘲一笑，負手而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