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二

第2章 楔子二

二十分鐘前,丁瑜和宋鐸昀因為周搖也的助理說聯繫不上她本人而趕來了周搖也獨居的公寓。

一月的洵川室外溫度已經是零下,他們有周搖也公寓的鑰匙。開門進去,屋子裏沒有開暖氣,也沒有開燈,完全不像是有人在家裏的樣子。

丁瑜喊著周搖也的名字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宋鐸昀繞到房子外面,看見周搖也的車停在車庫裏。

他拿出手機給周搖也撥了一個電話,期間再朝車庫望去,他發現車好像沒有上鎖,手機拿遠了隱隱還能聽見周搖也的手機來電鈴聲。

宋鐸昀走過去,從前擋風玻璃往車裏看,車裏沒有人。尋着來電鈴聲的聲音走到車的另一側,入目是一個渾身都是血的女人倒在地上。

他第一反應是遇襲了。

宋鐸昀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將手機揣進兜里朝着地上的人衝過去,手和聲音都是抖的,扭頭朝着公寓大喊:「丁瑜!丁瑜你快過來。」

丁瑜聽見宋鐸昀的聲音從公寓裏出來,聞聲走到車庫,看見周搖也這個樣子也嚇一跳:「什麼情況?」

宋鐸昀把周搖也從地上抱起來,他的衣服上蹭到了周搖也身上的血污,回:「故意傷害致人重傷,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丁瑜上手幫忙,聽見宋鐸昀如同得了十年腦血栓才講得出來的話:「我問你人什麼情況,誰考你理論知識了。」

「還有氣,暫時沒死。」宋鐸昀將人架起來,伸手探了探周搖也的鼻息,看見丁瑜那緊張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多說了一句:「死了就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放心我一定給他弄成死刑。」

兩個人費力將她抱上車,周搖也已經神志不清,嘴裏念念有詞卻輕得如同蚊鳴。

丁瑜坐在後排,解開周搖也身上的大衣,檢查着她的傷,看見了一把小刀插在她的側腰上,襯衫被劃破,從襯衫脫口往裏看,全是傷口。丁瑜不顧自己滿手的血拿出手機,撥打醫院的電話:「阿搖,你要堅持住。」

宋鐸昀開車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在十字路口被交警攔下,宋鐸昀跟交警講了車上有一個受傷遇襲的病人,交警立馬上讓宋鐸昀開車跟在警車後面。

-

手術通知書送到兩個人手裏的時候,陳嘉措問誰是家屬。

宋鐸昀反應很快,立馬舉手撒謊:「我是她丈夫。」

陳嘉措一愣,丈夫?

她結婚了?

他看着對方在家屬簽字欄後面寫下名字,剛才見到周搖也時的心情在這一刻重新襲來,驚訝,不解,帶着些不願相信。

陳嘉措重新回到手術室,他打着下手,看着血衣從周搖也身上剪下來,露出她原本的皮膚,血管上扎著針,血液正在源源不斷輸送進她的身體。

他看見那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道已經癒合的刀疤傷口。

他是醫生,他自然知道那些傷口代表了什麼。

她婚姻不幸福嗎?為什麼要自我傷害?

她又為什麼會在洵川呢?她說她不會回來這裏的。

他印象里的周搖也不是這樣的,她很聰明,她自命不凡,她會說:「我不會自|殺的。我比你們都聰明,再平庸無為的人都好意思活着,我怎麼可能去死。」

她面對一切都是遊刃有餘,失敗和挫折從不會在她身上佔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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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重新關上的手術室大門,門外的兩個人還不能徹底鬆一口氣。

丁瑜坐在椅子上,神經還綳著,但反應過來:「你還冒充人家丈夫。」

「廢話,不然怎麼簽字?」宋鐸昀在丁瑜旁邊坐下,嘆了口氣:「你不是還有孩子要照顧嗎?你先走吧,我留着。明天上班記得幫我和老闆說一聲,同事相親相愛,宋鐸昀徹夜未眠堅守周搖也病床前。」

丁瑜懶得和他扯皮,臨走前讓他務必記得等周搖也手術結束之後給她打個電話。

手術做了兩個小時。

宋鐸昀按照□□上的要求繳完費,在病房找到了剛被安置好的周搖也。

除去夜間檢查的護士發出的腳步聲,剩下儀器運作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幾聲鼾聲和翻身的響動,也算得上安靜。

宋鐸昀還沒有走近,就看見搭把手的小護士在一個看上去年輕的男醫生的叮囑下記下了病人的注意事項。

護士去忙了,宋鐸昀剛想上前,自己也問問有什麼注意事項,以防萬一,只是還沒有來得及走過去就看見那個醫生伸手替周搖也掖好被子,順勢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

還沒收回去的手落在周搖也的臉上,指尖收着力,指腹還沒有來得及觸及她的皮膚,他又立刻收回了手,起了身,離開了。

-

江承航到了上班的時間點,還覺得自己沒有睡夠,大約是因為冬天。

雖然一年四季的每一天工作日他都這麼覺得,在醫院對面的咖啡店買了杯生椰拿鐵,又給陳嘉措外帶了一杯。

麻雀在電線桿上,跳來跳去。灰沉沉的天看上去是要下雨了,但南方的冬天難見雪。

快到查房的時間點了,江承航還是忍不住打哈欠。

護士長看他眼睛裏還有因為打哈欠出現的生理淚水,悄悄和他說:「昨天來了個受了刀傷的女病人,陳醫生愣在原地好久都沒有反應。當時主任也在現場,我看主任臉色不太好,會不會影響陳醫生最近的評優?」

陳嘉措出紕漏還真是少見,江承航把這件事記下了,他自然知道什麼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隨便打發走了護士長,朝着值班室走去。

陳嘉措在檢查病歷,江承航把咖啡放在他手邊:「怎麼回事啊?我今天剛上班護士長就和我說你昨天晚上接收了一個受刀傷的病人,你……」

陳嘉措把病歷遞給他,連軸兩天的倦怠感在這時候壓得他很累。

江承航從他手裏接過一份病歷,打開看。

是一個刀傷的病人。

江承航簡單地掃了一眼,陳嘉措寫病歷可比他厲害多了。陳嘉措是寫病歷的標桿,江承航總是被主任罵,讓他學着點陳嘉措。

現在叫他看陳嘉措寫的病歷,實在是有點顛倒了。江承航掃了一眼:「怎麼了?你病歷寫得很不錯啊,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承航重新將目光落在病歷上,最上面一欄的病人信息里寫着一個名字。

——周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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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航早就記不得周搖也的長相了,但奇怪的是在自己的印象里周搖也長得很漂亮。

第一次見她是大學時候學校打辯論賽。

周搖也是參賽選手之一,江承航承認自己是個懶骨頭。課業的重壓之下,那一點芝麻粒大小的休息時間他實在是不想浪費在看別人打辯論賽上。

而且又不是同專業的,解剖大賽去圍觀漲漲知識就算了,跨了半個太平洋八竿子打不著的法學院辯論賽着實提不起他的精神。

偏宿舍的里的人都要去,陳嘉措也去了。

當時周搖也已經大二了。

他們是大一的新生,那天是清明綿綿細雨下起的第一天。周搖也衣着單薄地站在風雨之中,她是辯手,穿着整套的正裝。她遠遠站在教學樓前那棵從不開花的梅花樹下,沒一會兒一個男生撐著把傘出來接她。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朝着會議中心走去。

風帶起了她披散的頭髮,江承航站得遠,漸漸的視線里的一男一女被細雨模糊了身影。

本來只是單純覺得郎才女貌,偏一回過頭,他看見陳嘉措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消失在細雨里的一對身影。

和陳嘉措擠一把傘的那個室友看見陳嘉措的表情了,開玩笑似的問:「傘沒打好,我看這雨都要下到你眼睛裏了。你看個美女怎麼嘴角不濕,眼眶濕了?」

陳嘉措眼眶一澀,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地朝着會議中心走去。

另一個和江承航一起打傘的室友接話:「你們知道那學姐是誰嗎?法學院大牛的關門弟子,周搖也。長得漂亮學習又好,當然有能力的人脾氣都有點不好,我聽她們專業的其他學姐說她超級不好相處。」

那是江承航頭一次聽說周搖也這個名字,距離那時候大概過去七八年了。

後來因為老校區要重修,連同法學院在內的好幾個大系全部都搬去了新校區。

整個老校區就數物化生,還有他們醫學院留守,自此,江承航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過去七八年再看見周搖也,她還是和江承航印象里一樣的好看,甚至更甚。

陪床的是一個男人,她還沒有醒。

查房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穿梭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周搖也的病歷在江承航手裏,主任走到周搖也的病床前,看了眼正在輸的液:「誰的病人?」

江承航舉手:「陳醫生的,但轉交給我了。」

主任和病人家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拿過周搖也的病例,看見了『自|殘』兩個字。

離開后,主任叮囑江承航:「刀傷多注意,還有上面寫了自|殘,這種病人更需要注意心理,結束后你找她家屬談談。」

江承航把主任的說法轉達給陳嘉措,從值班室的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所以,你去還是我去?」

「你去。我旁聽。」陳嘉措想到了什麼,又說:「對了,心理科的秦醫生是不是上次欠你一個人情?你幫我個忙。」

江承航罵娘:「靠,我的人情你拿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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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談的人是昨天送周搖也來醫院的女人,她自我介紹說她叫丁瑜。

至於為什麼不是她丈夫,陳嘉措想問,但他又怕答案不是他想聽的。

不管夫妻關係和不和諧,都和他沒有關係。

陳嘉措坐在隔了好幾個椅子的位置上,轉動着手裏的水筆,裝得很像一個碰巧在辦公室的普通醫生。

丁瑜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有三個醫生,她認出一個是昨天進手術室的男醫生,另外兩個自我介紹,其中一個姓江。

這位江醫生又給她介紹了房間里另一個醫生。

江承航給丁瑜介紹:「這是我們醫院心理科的秦醫生,請問你是周搖也的什麼人?」

面對醫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丁瑜說:「我是她同事,並不是家屬。至於她父母,據我了解已經離異很多年了,這些年她也不和家裏人有過多的聯繫,就算來醫院關於我同事的病情他們也沒有辦法提供任何的幫助。」

江承航哦了一聲,用餘光瞥向陳嘉措,見他沒有反應,又開口:「是這樣的,那天我們在搶救她的時候看見她手臂上有很多刀疤,雖然那些刀疤已經痊癒了,但如果是心理疾病,比起我們她更需要心理醫生的介入。」

旁邊的秦醫生開始給她分析割|腕自|殘,以及可能的心理疾病:「你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原因自殘嗎?」

丁瑜抿了抿唇,雖然難以開口但還是說了:「以前我們一起念大學的時候聽她說過,她好像是升高三的時候因為爸媽離婚,生活環境的突變。在新環境裏受到各種負面能量導致她精神出現過問題,輕微的躁狂以及有些嚴重的抑鬱。」

丁瑜話音一落,陳嘉措手裏的水筆從他手中落下,塑料材質落在桌上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高三。

他們遇見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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