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大膽妖物!」

21.第 21 章 「大膽妖物!」

這幾日衍天宗有些熱鬧,不僅是因著江逾白回了衍天宗坐鎮、仙盟大會將近,更是因著衍天宗新收了一個小修士。

這樣的事情於宗門長老來說自然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故而面都不曾出,但於底下分支的各位師兄弟們,卻是很有意思的。

既入了上界宗門,未大成之時便不能輕易下山,修鍊道法本就是枯燥至極的,既如此,眼下有新入門的修士,一眾師兄弟們自然歡喜。

衍天宗分天、干、地、支四條分支,各個分支有不同的長老管束,而長老手下還各有一眾修士,修士們按照入門先後,互稱師兄弟。

這新來的修士靈根極差,但一心向道,嫉惡如仇,入門時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於涪陵山下沿著石階一路跪上來,又在宗門前跪了足足半個月,方才得以入宗門。

而後在大殿之上,以幾十隻妖物的靈魄為自己求得了一個束髮拜入宗門的機會。

那小修士倒是個風流人物,舉手投足很是有禮,拜了大禮,眾位修士們便圍擁上前攀談了起來。

「小師弟,聽聞你在人界時乃鎮北侯府的小侯爺,出入前呼後擁的,何以入宗門修道?」

「就是啊,修道清苦,你又無靈根相佐,萬一幾十年都煉不出內丹可如何是好?」這話雖太直白的了些,但卻是實話,沒有靈根想要強行修道,若幾十年都修不出內丹,待年歲上來便與凡人無異,該入土入土,該入棺材入棺材。

拜入宗門之人就是方鶴川,眼下眾位師兄圍上前來說話,便一一作揖頓首,很是恭敬,「謝過眾位師兄的好意,從前便是錦衣玉食也不過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倒是師兄們德厚流光,如師兄們這般秉要執本、修道為世方是我心嚮往之,以我微薄之姿,哪裡敢肖想化內丹入道,若能與師兄們常常在一處,耳濡目染師兄們衛道的踔絕之姿,亦滿足了。」

方鶴川這番話說得文縐縐的,卻很是漂亮,那一眾修士們聽來有些飄飄然,恨不得將他當做自家人,爭先恐後要教他修道術法喚他入分支。

眾人又攀談了一陣,方鶴川不動聲色得望向四周,而後行至一位身軀挺拔的修士跟前,行了作揖頓首大禮,「若師兄不嫌棄,我想入天支。」

這位修士正是岳智,眼下天支的大師兄岳戎不在,岳智年歲小,面上一愣,因著做不得主,慌忙便要擺手,卻被上前一步的方鶴川一把包住了手腕,言辭切切,「我靈根本就差,原也不敢奢求師兄能收我,今日能一見宗門之高掌遠跖,足以。」

這話倒是將岳智架上了,這樣多的師兄弟看著,不收,便是嫌棄方鶴川靈根差,收……岳戎師兄不在,他如何能定下?

但這一個愣神的功夫,一旁的師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便說上了。

「岳智師兄,小師弟這樣誠懇,想來岳戎師兄瞧了也歡喜的。」

「小師弟莫怕,岳智師兄不收你,你便來我們這處,定然讓你十年修出內丹!」

眾人言說紛紛,可方鶴川仍舊保持著先頭那頓首的姿勢,岳智的手還牢牢得握在他手裡,無奈之下,岳智只得點頭應下了。

至此,方鶴川寬大的衣襟內響起一道輕笑聲,只他一人能聽見,方鶴川不動聲色得斂了斂衣襟,垂首朝岳智又行了大禮,道了一聲,「多謝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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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鶴川今日才入門,禮數繁多,待一一拜完之後天已黑了,被人引著入了天支的大殿,繞過大殿又行了好遠的路,一一向方鶴川介紹著,良久,待至一間屋門,那人示意方鶴川。

「小師弟今日勞累,先歇息罷。」

方鶴川細細謝過,方才推門入內。

屋內燈火通明,方鶴川在屋內轉了轉,須臾間,胸襟處的衣料子便微微抖動了起來,方鶴川不動聲色地將衣襟略往胸前輕輕按了按,而後仔細瞧了各處,待見著無旁的關竅時,才緩步行至桌案前坐了下來,垂眸小心翼翼地從襟內掏出了一枚通體瑩潤的玉別子。

瑩白的玉別子靜靜地躺在方鶴川的掌心,因著整日都貼在胸前,眼下不曾有玉質慣有的寒意,反倒是一縷溫涼沁在肌膚上。

方鶴川唇邊含著笑垂首朝玉別子輕聲道,「我瞧過了,這處沒有旁人,是安全的。」

至此,這枚玉別子終於慢慢化出人形,正是蘇嫿嫿。

她身為妖物,眼下擅入上界自然是要被反噬的,方鶴川手底下雖然有好些道士,但這上頭卻委實沒有法子能幫到蘇嫿嫿,蘇嫿嫿也只化了原型略微抵禦些反噬的力道,效果卻也不過爾爾,身上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刺骨之痛。

但,索性如今來了衍天宗,蘇嫿嫿面色凜然。

那日她傷重,再醒來竟又是在方鶴川的府邸。

他救了她。

蘇嫿嫿心亂如麻,亦猶如死灰一般,方鶴川許是瞧她模樣駭人,終是說了先頭那諱莫如深的「法子」為何。

上界有一盞燈,名為縛魂燈,那縛魂燈能縛魂肉聚精魄,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好東西,卻因啟用之術太過邪佞,故而皆是用來結內丹漲修為,歷來更是只在仙門德高望重道法卓然之人的手中看管,可這樣的好東西,總落在一宗門,旁的門派自然會有異議,故而便有了四年一回的仙盟大會,憑道法高低來決斷這縛魂燈的去留,再公平不過。

而眼下這縛魂燈,就在衍天宗。

方鶴川如何瞧不出蘇嫿嫿的心思,啟唇道,「我們如今在衍天宗,周圍皆是道行頗深之人,還是不要貿然行動,以防旁生枝節。」

「我打聽清楚了,仙盟大會四年一次,下一次便在幾月後,一眾長老不會出手,派出的皆是各宗門的弟子,獲勝者便能替本宗門贏得縛魂燈的保管權,亦能用燈三日。」

方鶴川絮絮說了許多,分析了利弊,可蘇嫿嫿眼波流轉,眉心微蹙,「仙盟大會到底是要比試的,我們便是能打得過起初一些小修士,後頭那有些道行的怕是沒什麼勝算,如今入衍天宗不易,若是縛魂燈落入旁的宗門手裡,那才又是旁生了枝節。」

「既如此,待仙盟大會時,縛魂燈定然是要被放在大會上供眾人瞻仰的,我們留心著,倘或真的不敵,再出手偷燈也不遲。」

蘇嫿嫿搖了搖頭,「縛魂燈在大會上也不會是孤零零的一盞燈,定然有人看守,哪有那麼容易奪燈。」

方鶴川如何不知曉現下蘇嫿嫿於縛魂燈之急迫,挑了眉復道,「你是想現在就去尋?你連那燈的樣子都不曾見過,要去何處尋?便是尋到了,又要如何拿?」

「方才你說縛魂燈由德高望重道法卓然之人看管,左不過便是天干地支幾個長老手中罷了,置於如何拿走,待尋到了,我另想法子便是。」

蘇嫿嫿一字一句,面色肅然,顯然今日不去尋燈便不會罷休。

方鶴川亦知曉他勸不動,只得輕輕嘆了氣,「既如此,那我便替你探一探路罷。」

言訖,不待蘇嫿嫿反應過來,方鶴川便朝她伸出了手,這便是要蘇嫿嫿再化出原型來。

蘇嫿嫿頓了頓,而後掐了一道術法,又成了一枚通透的玉別子輕置於方鶴川手中。

下一刻,方鶴川五指緩緩收攏,小心將蘇嫿嫿置於胸口的衣襟之內,理了理衣衫,推門出了屋子。

一路沿著迴廊走動,周圍靈力豐沛,連燭火都不曾點一盞,皆是靈力續就的光暈,純白又溫柔。

方鶴川眼觀四路,待繞過好長的迴廊,下了石階,又穿過兩個花園,再繞過一個長廊,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座雕欄玉砌的大殿,原多富貴的東西便沒有方鶴川不曾見過的,只如今這大殿瞧著,雖說還不曾靠近,心頭卻莫名升起一種畏怯之感,身上卻又通體舒暢,當真是奇怪。

連帶著懷中的蘇嫿嫿也微微顫動著,不似是疼痛,倒像是翕翕然的一聲喟嘆。

正這時,身側響起一道聲音,「小師弟,你如何來了這處?」

聞言,方鶴川心頭一怔,一轉頭才發現原這恢宏的大殿之外竟有這樣的多正在斂氣吐納,正想著要尋何樣的理由來,那人又笑道。

「你也是來深吸吐納的?想不到你方來衍天宗,竟也知曉了我們宗門的秘密。」

方鶴川見狀,忙道,「師兄誤會了,我原是想尋咱們長老,今日是入宗門的第一日,既已拜入門內,須得拜見長老,方不算失禮。」

修士聞言,點了點頭,只覺方鶴川所言很是有理,遂給他指了路,「洞虛長老眼下合該在屋內,你到了地方先瞧一瞧,若屋內無亮燈便是睡下了。」

方鶴川道過謝,說罷,轉身走了。

行至無人處,懷中的玉別子又微微輕顫起來,方鶴川輕聲道,「何事?」

「我一個人去便是,你莫與我一道了。」

方鶴川自然不能應,「你離了我身上的妖氣怕是掩蓋不住。」

蘇嫿嫿知曉方鶴川尋人收妖皆是為了入宗門,眼下他既入了,便也不好為著她憑白受牽連。

方鶴川默了默,有些無奈,而後從腰間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置於手中,遞至蘇嫿嫿跟前。

蘇嫿嫿是認得這個的,臨行前那幾個老道士圍成一圈老淚縱橫給方鶴川的,說是吊命用的,後頭又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小心……她,最後又含淚收了方鶴川好些金錠子。

蘇嫿嫿將方鶴川的手推開,「不必,原是你遇著危險續命用的東西。」

方鶴川卻不理,抓住蘇嫿嫿的手腕,將瓷瓶置於蘇嫿嫿掌心,力道之大,不容她輕易掙開。

蘇嫿嫿無法,只得打開瓷瓶,倒出了一顆,在方鶴川的視線中小心放好,這才罷了。

-

蘇嫿嫿能隱了身形,小心翼翼避開人摸索著往那洞虛長老的屋子去。

依著先頭那小修士所言,蘇嫿嫿尋到了那間屋子,果然,屋內不曾瞧見有亮光,想來已睡下了。

蘇嫿嫿思緒再三,悄么兒掐訣順著縫隙鑽入屋內,屏息凝神,斂了自己的妖氣,貼著樑柱細細查看。

可待一通瞧下來,蘇嫿嫿才後知後覺得發現,屋裡竟無人。

一時間又驚又喜,不敢耽擱,忙在屋內尋著那盞縛魂燈。

暗夜中,蘇嫿嫿小心摸索著,可連帶那洞虛床榻的軟枕頭之下都探查過了,仍舊是一無所獲。

蹙了眉心,正一籌莫展之際,蘇嫿嫿忽然聽見屋外傳來輕而又輕的腳步聲,電火間,忙將手邊翻弄的痕迹整理好,而後翻身上樑,屏了氣息細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蘇嫿嫿的心下意識在胸腔內亂撞著,好似要從口中跳脫出來一般。

正這時,腳步聲分明已至屋門口,那人要推開屋門之際,屋外又想起了一道聲音。

「可是洞虛長老?」

竟是方鶴川,他跟來了,或者說,他一直在屋外,眼下出聲便是想法子替她拖延時間讓她脫身的。

屋外之人果然停了動作,方鶴川的聲音又傳來,「晚輩乃今日剛入宗門的方鶴川,已拜過大禮,卻不曾拜過長老,還望長老贖罪。」

蘇嫿嫿不敢再多停留,借著這個機會,掐了一道訣匆忙便跑走了。

待跑回方鶴川的房間,原是想在這處等方鶴川回,可腦中卻勐得想起先頭那個恢宏的大殿,是了,方鶴川說縛魂燈皆是放在仙門德高望重道法卓然之人的手中,回想起方才在洞虛長老的屋中,怎麼瞧都是那座大殿靈氣最盛。

蘇嫿嫿原想著直接去尋,但想到大殿外頭聚集了那樣多的修士便有些犯難,在屋內直打著轉。

正這時,方鶴川回了,蘇嫿嫿忙上前一步,先是小聲道了謝,而後將方才縈繞心頭的想法說了。

語畢,便默不作聲得瞧著方鶴川。

那方鶴川初初有些怔神,隨後竟輕笑出聲,「嫿嫿,我怕是沒有你想得那樣神通廣大,引不開那樣多的人。」

方鶴川模樣其實是很好看的,身量又高,身上也沒有一般男子的臭味,若在人界,撇開他方小侯爺的身份,也能輕易奪了旁的女子的眼眸,可驟然從他嘴裡忽然冒出來「嫿嫿」二字,委實讓蘇嫿嫿愕了一瞬。

方鶴川的嗓音與段九齡的疏離淡漠不同,分明對著旁人皆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但他與她說話時的聲音總是透著溫涼。

她不曾被人這麼喚過,更不明白為何方鶴川要這樣喚她,如今她對方鶴川的心境是奇怪的,他害死了陸舟子,又間接害段九齡丟了性命,她對他自然是恨意昭昭,只待縛魂燈到手,救活陸舟子與段九齡,才能解了恨意。

可他先頭是救了她,眼下所作所為又都是在儘力補救,而且兩個人如今更像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她自然一時也撇不開他。

但有一點蘇嫿嫿心下知曉,她定然是不喜歡他的,他說話做事皆是算計,與段九齡相較,更是無一處有趣,亦沒有陸舟子的乖覺。

「嫿嫿」二字彷彿還在耳邊縈繞,蘇嫿嫿只覺得局促不安,連這屋子瞧著都有些微逼仄狹小,猶如芒刺在背一般慌忙站起了身。

方鶴川見狀,蹙了眉難掩關切,「怎麼了?」

蘇嫿嫿一時舌橋不下,頓了頓,只憋出了一句,「我姓蘇。」

言訖,掐了訣便隱去了身形留下方鶴川一人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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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嫿嫿不敢亂跑,一時間卻也無處可去,心下一迴轉,便往那大殿行去,便是進不去,遠遠瞧一瞧動靜也好哇。

待至那大殿處,環顧四周,竟已沒了那些小修士的身影,蘇嫿嫿不明所以,想著恐是夜色已深,皆回去睡了么,至此,不敢放過這樣好的機會,悄么兒斂了氣息入殿中。

殿內輝煌不已,卻不是金玉堆砌出來的,而是渾厚的靈力交織,不過是輕嗅了一口,蘇嫿嫿竟覺身上因著上界反噬的刺骨之痛緩解了好些,體內竟還有通體舒暢之意,連帶著那根緊繃的弦都下意識鬆了下來。

殿內分明空無一人,可人不在,竟還有這般渾厚的靈力縈繞,分明是殿內主人靈力氤氳潤養之下的結果,連帶那案上的香爐里裊裊的香煙都帶了三分靈力。

至此,更讓蘇嫿嫿確信,那縛魂燈定然就在這處。

蘇嫿嫿正要細細搜尋,不想,正這時,忽然響起一道聲音,沉如洪鐘,洶湧澎湃。

「大膽妖物!」

蘇嫿嫿勐得一顫,她不會探錯,殿內分明空無一人,聲音亦是從遠處傳來。

可這聲音沁了霸道的術法,驟然聽來震耳欲聾,竟有排山倒海氣貫長虹之勢。

是誰,竟有這樣厲害的術法,威壓之盛,倒似是要將她的魂魄都碾碎一般,聲音渾厚異常,在殿內不斷得回蕩,竟不曾因著聲音漸輕而便弱,反而是化作利刃一般一重接著一重朝她凌面襲來。

未幾,蘇嫿嫿終是嘔出一口鮮血,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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