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5章 第5章

雖然心中無比懵,可徐答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屬下不敢,屬下不餓。」

索性陸熠並未在此事上浪費太多唇舌,又將目光落到一旁的林建身上:「進來。」

說罷,他又閃身隱入了幽暗的書房深處,端的是神秘無蹤。

林建給了徐答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低頭跟進了屋內。

「吱呀」一聲,屋門重新關上,徐答弓身跪在廊下半天沒敢起來。

等確認屋內並無甚動怒的的聲音,他終於揉揉已經麻木的雙腿,扶著廊柱站起了身。

回想世子爺這幾日更加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心緒,他再次篤定地點頭──

有問題。

最近主子絕對有問題!

──

書房內

林建將各地暗樁搜集來的情報一一秉明,末了又呈上幾封密信,恭敬道:「主子,這是顧宰輔近幾年來在各地暗中勾結、私通外敵的物證。」

此證據一出,顧氏一族必定誅滅九族,再無生機。

陸熠點頭,並未有太多的情緒,依舊是淡漠幽冷的模樣:「做得很好,下去吧。」

林建又恭敬行了一禮,快步離開了書房。

屋內只剩下陸熠一人,昏暗燈火中,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就將密信收入暗格,開始提筆寫奏章,打算等太子登基之後立刻遞上證據,徹底扳倒顧黨為首的世族,為寒門世子開闢科舉之路。

可手中硃筆拿起幾次,都不知如何落筆,平日里再慣常不過的奏摺,此刻卻覺複雜難理,似乎有萬千煩躁積壓在心頭。

他重重將毫筆丟擲到案上,抬手扶額撐坐在旁,纏綿幾日的頭疾又開始隱隱發作。

這幾日他精神極差,一閉眼就是那日書房門外,顧霖淚眼朦朧,哭得雙頰泛紅的模樣。

還有那聲帶著顫音的綿軟女聲──

「陸熠,你要不要……和離?」

「砰!」他忽而一掌擊在案桌,震得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都變了位置。

……

書房門忽而被打開,守在門口的徐答趕緊上前,只見裡面黑漆漆的,除了一點微弱的燭光,其餘什麼都沒有。

陸熠刀削般的側臉隱在這片微弱燭光中,僅僅只能瞧出一個輪廓,可男人周身的戾氣極重,攝人得很。

徐答立刻警鈴大作,腳下迅速彈開幾尺遠,大聲道:「主子有何吩咐。」

陸熠不答,他的目光略過徐答,挪向了前方陰沉沉的天空。

寒月院的高樓隱在重重樹影中看不真切,在夜色中更加顯得寂寥安靜。

她似乎……的確很久沒踏足這院子了。

男人緊抿著薄唇停駐良久,忽而伸手關門欲轉身入室內。

一個沉金冷玉的聲音驀的自院外響起,帶著爽朗的笑意:「喲,倒是我來得不巧了,陸世子心緒不佳么?」

徐答又是一驚,轉身見到來人是誰后立馬就跪了下去:「見過太子殿下。」

心中不禁發苦,這一天天的,再這樣受幾日折騰,他可能就要驚厥而亡了。

蕭涼散漫地輕點頭,大步行到書房門外與陸熠迎面站著,他仔細瞧了會兒對方的神色,口中戲謔之意更濃:「臉黑如鍋底,這心情不僅不佳,還不佳得狠呢!」

哪知陸熠只是淡淡瞥了蕭涼一眼,鬆開扣在門扉上的手,轉身進了書房深處。

蕭涼唇角勾起,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吩咐徐答下去準備宵夜,也就緊跟著進入了書房。

漆木雲紋鏤刻門關上,擋住了外頭的夜涼瑟瑟,蕭涼隨便找了把圈椅坐下,慵懶地靠下去:「怎麼,誰惹咱們的冷麵閻王生氣了?」

陸熠並不接話,伸手想要拿暗格中的密信,不知怎的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顧霖滿臉淚痕的模樣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激起他心底綿綿密密的隱痛。

他劍眉微皺,蜷了蜷修指,又收回了手,將話題扯到了明日的登基大典:「明日便是先皇退位,殿下登基的大日子,殿下臨夜到訪可是有事吩咐?」

「能有什麼事,」蕭涼笑了,「你都把朝堂之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還需要我、操什麼心。」

他甚至覺得,要不是眼前這廝對皇位並無興趣,陸熠都能傾覆朝堂,另開一個新朝盛世。

頓了頓,蕭涼又道:「登基之後,大理寺那邊也該處理了。我會將孫瑞等寒門官員摘出來,可他們風頭不能過盛,免得再受世族餘力打擊,暫貶到閑差赴任幾年。」

「如此甚好。」

「顧氏一族必然要嚴懲,否則達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蕭涼的眸光忽然銳利起來,問,「你以為如何?」

「全憑殿下決斷。」

蕭涼忽然笑起來,那疏闊的笑聲夾雜著幾分意味深長,「既如此,你去年忍辱負重娶的那位世子夫人,也是顧氏一族的人,那便一併……」

他話未說完,就被陸熠冷冷的聲音打斷:「出嫁之女,並不能算顧氏族人。」

「呵,這就奇了,」蕭涼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既然是形勢所迫娶的夫人,尋個由頭休棄不就行了。也省得定國公府因此被連累染上污名。」

陸熠本欲提筆繼續寫方才未能寫成的奏章,聞言手中一頓,心頭一抹隱痛閃過,他終究是放下了筆。

誠然,他原先的打算也是如此,等到太子登基,便一紙休書斷了與顧霖的婚事,也可徹底斷了定國公府與顧氏的聯繫。

可如今……

蕭涼見他沉默不答,臉色更加陰沉決戾,唇角一勾:「怎麼,瞧著像是不願意?陸熠,以我的了解,你向來殺伐決斷、冷麵無情,這猶猶豫豫的樣子,莫不是成婚一載,肌膚相親,你喜歡上人家了?」

說到這兒,他自以為很對地點頭:「這倒也正常,說到底,顧霖這姑娘也算是容貌絕佳,當初可迷倒了一大片勛貴爵子……況且人家只是個被嬌寵壞了的小姑娘,對這場朝局爭鬥是一點都不知情。美人日日相伴,你要動心也無可厚非……」

「我並未動心,」陸熠面上一片沉寒,幽邃冰冷的眸子望過去,讓對方立刻閉了嘴,「時辰不早,殿下早日回宮歇息。」

這是要趕客?

蕭涼被他看得心裡涼嗖嗖的,知道這廝是徹底被說得動怒了,也不賴著臉皮等宵夜,與之閑聊了幾句朝堂事務緩和氣氛,就識趣地離開了定國公府。

這人就是一隻狠厲的獵豹,真把人惹毛了,吃虧得還是自己。

蕭涼咂摸了幾回方才陸熠嘴硬時黑沉沉的臉色,忽然覺得有趣極了。

這一趟,果真是沒白來!

……

那邊,徐答監督著小廚房忙上忙下,終於將各種各樣的宵夜點心準備妥當,他提著食盒緊趕慢趕,趕在子時前回到了書房門口。

深吸一口氣,他屏息敲門:「太子殿下,世子爺,宵夜已準備妥當。」

等了半天,書房內悄無聲息。

徐答一頭霧水,又不甘心地重複了一遍,裡頭還是靜悄悄毫無動靜。

怎麼回事?莫不是兩位在裡頭談著談著睡下了?

不能吧……

他忍不住用手推門,漆木門紋絲不動,這才發現書房已被鎖住,裡頭的兩人早已不知所蹤。

──

寒月院中,顧霖反常地遣退了眾人,獨留自己在屋內發獃。

她坐在梳妝鏡前,銅鏡中映出女子嬌好的臉龐,眉似遠黛,唇若潤珠,端得是好顏色。

她嘆了口氣,伸手觸碰了下自己微蹙的眉心,有多久了──

她有多久沒有自由自在、暢快舒心地笑過了?

似乎從那日東鼎門初遇陸熠起,她的心思全部都傾注在了這個高大俊毅、手眼通天的男人身上。

她承認,自己不僅愛慕他恍若天神般的俊俏模樣,更加被他在朝堂軍中的運籌帷幄深深吸引。

可今日在摘星閣中的所見所遇,以及自己追到書房時陸熠冷漠疏遠的態度,讓她第一開始有了動搖。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也許,她那日沒有去華直街的廂房小閣,沒有與陸熠有那回的偶然一瞥,也就沒有自己後來的死纏爛打,以及父親為了家族榮耀使計聯姻的事。

現在想來,過去的樁樁件件,的確是一錯再錯。

顧霖沉浸在回憶中,只覺得當初的自己真是又蠢又天真,她懊惱地將手掌心推在梳妝台的雕花紅漆木扶手上,手腕上又是「叮」的一聲。

她臉色一頓,忙撩開紗衣細瞧,暖色燭火下,紫潤靈鐲依舊通體散發著瑩潤的色澤。

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帶著餘溫的鐲身慢慢摩挲,白日里摔的那一跤導致的裂紋如果不仔細看,倒也並不十分明顯。

她又想起了陸熠來宰輔府下定的那日,他親手將這個鐲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時的場景。

顧霖垂下頭,桃瓣水眸中的光芒又不自覺地放柔,當初他來下定提親時,既然能費心思為她尋來這罕見的紫潤靈鐲,是不是代表也曾真心實意動心過呢?

這一年多來,他也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冷若冰霜,到後來的愈加冷漠,是否是因為他查到了當時東林宴上的設計?

想到這裡,顧霖被自己的猜測驚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真的查出了真相,自己又該如何?是否該誠懇認錯?他會原諒自己嗎?

更何況此事還遷扯到了父親,牽扯到了整個顧氏一族。她瞧得出來,陸熠最恨欺騙與背叛,平日里軍中如有類似不義之舉,必定會遭到他的嚴懲。

如果真被他查到這一切其實是父親授意,陸熠憤怒之下,又是否會在朝中與顧氏勢同水火?

她不想陸熠出事,也不想顧氏因此遭到重創,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該怎麼辦?

顧霖越想越心煩意亂,全然沒察覺屋內已經進了人──

蕭涼走後,陸熠沒多久也離開了書房。他原本想如往常一樣在瀾滄院休息,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寒月院,等他回過神,自己已經站在了正屋紅漆木門口。

他只覺得荒謬,正要轉身離開,腦中驀得又浮現出了顧霖帶淚的崩潰眉眼,男人掩在袖中的長指蜷縮一下,終究踏步進了屋中。

屋內暖氣很足,坐在梳妝鏡前的小姑娘背對著他,身上淺色的紗衣薄如蟬翼,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虛虛遮住。

顧霖似乎在沉思,並未察覺到已經有人進入了屋內,陸熠在梨花木小桌旁尋了個小圓凳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隨後將茶壺略重地放下──

「砰」的一聲響──

不遠處沉浸在思緒中的小姑娘果然渾身一僵,下一刻迅速站起轉身,她想往後退,可似乎忘了身後就是梳妝鏡,整個人被堅硬的漆木把手磕痛,身子連帶著晃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形。

待看到來人並不是歹人而是陸熠,顧霖神色一松,卻不知怎麼的,下一刻竟又開始慌亂起來,緊張之餘好似還夾雜著其他的微妙情緒,似乎是──恐懼?

這個素來嬌氣又粘人的小姑娘,竟然也有恐懼的時候?

陸熠深潭般望不到底的眸子微微眯起,起了點興緻,冷聲問:「怕什麼?」

「我……我沒怕,」顧霖雙手撐在身後的梳妝台邊緣,慢慢站直了身子,「夫君深夜前來,是有事嗎?」

她以為那次書房前爭執后,陸熠應當再也不會主動搭理自己了。

陸熠端起桌上方才倒滿的茶盞,握在手裡慢悠悠地晃一圈,卻始終不去喝,良久,他轉過頭,寒沁沁的鳳眸望過去:「過來。」

顧霖不明白他何意,心底因為方才自己的猜測泛著嘀咕,猶豫了又猶豫,到底不敢違抗,遂慢慢地挪過去。

小姑娘在距離他兩尺遠的地方停下,略略顯得局促,下意識地將手背在身後,幾根白皙幼嫩的手指絞在一起,將半透的紗衣袖口也弄皺了。

男人就這麼沉冷地盯著她,好像要把她的所思所想全部看透。顧霖緊緊咬著唇瓣,囁嚅了會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很想將當初東林宴「醉酒」的實情吐出,可又擔心他聽后大發雷霆,畢竟如今他對自己大抵是沒有絲毫情分可言的。

她自己下場如何尚且無所謂,要是牽連到了父親及顧氏一族,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畢竟,一切根源錯誤都是由她而起,如果沒有自己的死纏爛打,父親也不會起聯姻的心思。

忽然,她只覺得腰間一緊,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下一刻,自己已經跌進了一個沉冷的懷抱。

顧霖驚魂未定,雙手堪堪攀住男人的胸膛,細嫩掌心下陸熠強勁有力的心跳不停跳動,她抬頭,正望進男人深不見底的鳳眸。

陰沉,冰冷。

她一下子挪開了視線,逃避似的垂下雙眸,胸口那顆惴惴不安的心也跟著劇烈地跳動起來。

陸熠並不想放過她,將手裡遲遲沒喝的茶水遞到了小姑娘唇邊,嗓音沉沉:「夫人覺得這杯子眼熟嗎?」

「什……什麼?」

「這杯身的顏色質地,倒跟一年前東林宴上專門斟酒的白玉盞相似。」

話音剛落,半坐在他懷裡的小姑娘身子立馬僵了,她整個身子都微微開始發抖,綿軟的嗓音亦帶著顫:「是……是嗎?」

剛才心裡的擔憂被戳中,顧霖幾乎立刻就認定,一年前東林宴上的一切,陸熠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麼辦?

要坦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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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夫人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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