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簌州城溝汊縱橫,幾乎家家門口都有河流,喝水做飯、洗衣排污都在同一條河中。如此用水,自然容易感染病菌。

見何夫人哭得傷心,何大少爺安慰地攬過母親的肩頭,拍了拍。

想起簌州城的情形以及外祖父的病情,何溫言也愁眉莫展,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趟簌州城。

聽到兒子的決定,何夫人牽著何溫言的手,擔心道:「你才治好了金寧的老百姓,就又要去簌州。那兒的霍亂可比金寧嚴重十來倍。」

「娘,我是一位大夫,若我也袖手旁觀。你讓簌州城的老百姓該怎麼辦?讓外祖父怎麼辦?」

何大少爺既然鐵了心做了決定,便一定要進行到底。

何夫人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的大兒子,又想起了遠在簌州,尚且病重的老爹。

一面是自己生養的兒子,另一面是生養自己的老爹。

此刻何夫人的內心糾結不已,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垂下頭,對何溫言輕聲道:「你去那裡,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

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溫言執意要去霍亂疫情兇險的簌州,何夫人如何能放的下心?

當天何夫人便上了山去棲霞寺,為大兒子求了個平安符。

知曉何溫言要去簌州后,何老爺則有些沉默,他特地替兒子租下了滬寧鐵路的兩節車廂,命人將西醫醫院裡的醫療設備都搬進火車車廂中。

何老太爺得知簌州城霍亂后,也提議要同何溫言一起去簌州。

可何大少爺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年邁祖父,還是拒絕了:「祖父還是留在金寧吧,火車長途奔波,若是連您也病倒了,家中只會更擔心了。」

何老太爺雖十分無奈,可也知這是長孫心疼自己,便將自己與鄭老大夫研究出的治療霍亂的藥方都記錄成冊,連帶著自家醫館中的所有藥材一併讓何溫言都帶去簌州。

簌州之行,何溫言只準備帶上西醫醫院中的所有護士與沈文彬。

這讓最後得知此事的薛老闆格外惱火,他難得在何大少爺面前發了脾氣。

何溫言看著眼前黑著臉、一言不發的薛霖,也有幾分心虛。

他面帶討好的笑容,伸出手指去勾薛霖的大手,企圖跟他撒嬌。

結果卻被薛老闆無情甩開了,何大少爺低頭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眼圈開始委屈地泛紅。

還在生悶氣的薛霖見何溫言沒了動靜,趕緊轉過頭,便發現何大少爺正默默流淚。

該生氣的明明是自己,他倒是先哭起來了!

薛老闆一見何少爺流淚,也顧不上生悶氣,立即心軟上前去哄:「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

他伸出手想替何溫言擦乾眼淚,又怕自己笨手笨腳弄疼了他。

何大少爺紅著眼眶,直勾勾地盯著薛老闆,也不說話,將剛剛被他甩開的手重新伸到薛霖面前。

薛老闆與何大少爺相對視,嬌少爺朝他眨眨眼,薛霖立馬將他的手裹入手掌心中,輕輕牽著。

感受到薛霖手心的溫度,何溫言眼角還帶著淚珠,嘴角卻緩緩翹起。

「你要去簌州,為什麼不帶上我?」

薛老闆對何大少爺去簌州卻不帶他的這件事仍然耿耿於懷。

何溫言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語氣溫柔道:「簌州霍亂危險,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去涉險。」

「況且,只有你們都安全地呆在金寧,我才能安心地去,安心地回來。」

聞言,薛霖久久未語,他側頭輕撫何溫言柔軟的發頂,另一隻手裹緊掌心中的小手。良久,才冒出一句話:

「那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平安地回來。」

——

金寧城火車站,何家一行人外加薛老闆前來為何溫言送行。

「言兒,娘給你求的那枚護身符,可一定要隨身攜帶著。」何夫人在火車臨行前忍不住碎碎念。

「有什麼需要,一定要給家裡寫信、發電報。」這是何老爺。

「哥哥,早點回來!」何溫陽這孩子的眼裡也閃爍著不舍的淚光,用力地朝何溫言揮手。

何大少爺被家人們一一叮囑,他的視線順著一位位送別的親人,落在隊伍最末尾的薛霖身上。

薛老闆一直默默地望向何溫言,終於走上前將他摟入懷中。

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站台上,站在親朋好友的目光下,緊緊相擁。

直到火車即將啟程的鳴笛聲響起,兩人才慢慢分開。

何大少爺揚起頭看向自己的戀人,薛霖的眼眶早已通紅,聲音略微沙啞:「早去早會,我在這兒等著你。」

何溫言同樣眼圈濕潤,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車廂里茗蘭、沈文彬都在等著他。

何溫言邁開腿向前走了幾步,一隻腳剛跨進了車廂,突然頓了頓,他又轉過頭看了眼,薛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

何大少爺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不舍,不顧一切地快步奔向薛老闆面前,踮起腳尖,將唇瓣湊到他的唇邊,輕輕一吻。

列車員已經開始在站台上催促行人趕緊上車了,何少爺與薛老闆這才匆匆分開。

火車開始發動,何溫言站著窗前,透過狹小的車窗望向自己的親人,眼見著車窗移動,熟悉的身影逐漸消失。

茗蘭走到何小大夫身邊,攬過他的肩膀,安慰道:「何小大夫,別傷心,說不准我們過幾天就會回來了。」

何溫言低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火車順著滬寧鐵路,朝東南方向一路前行,途經潤州、龍城、梁溪,最後到達簌州城。

簌州城裡的狀況比何溫言想象得更加糟糕。

原來,當局官員發現老百姓並未按照規定從城外打水,便派人四處檢查各個老虎灶的水質,如經發現水質低劣,則不允許售賣。

結果下頭的警察執法手段過於強硬,遭到商戶們的不滿。

整個簌州城的老虎灶商戶集體罷市,城內的老百姓連續幾日都沒能喝上開水。

傅老爺派家僕在火車車站接到了何溫言一行人,又將火車上運來的醫療器械拖到傅家的商鋪中。

「何少爺。」

來人是傅家的大管家,見到何溫言便先作揖問好。

「傅大管家,我外祖父現在情況如何?」

一見到人,何溫言便先詢問傅老太爺的情況。

「還是那副樣子。」

傅大管家嘆了口氣,道:「老爺本來為老太爺請了大夫的,可您也知道如今簌州城到處都是病人,大夫看了一兩次后就沒時間來了。現在只能拿著大夫先前開的藥方子,給老太爺治著。」

一行人又上了馬車,馬車緊趕慢趕地到達了傅府。

傅老爺早早地在府門口等著大外甥,一看到何溫言就淚流滿面。

「言兒。」傅老爺拉著大外甥的手,激動道:「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簌州。」

昨日,傅老爺接到妹妹的回信便十分詫異。他萬萬沒想到,在簌州霍亂最嚴重的時候,何溫言竟然提出要來簌州。

「如今外祖父病危,我作為大夫總要來看看。」何溫言見正廳里只有傅老爺一人,又問道:「舅舅,家中其他人的情況如何?」

「大家都沒事。」傅老爺頓了頓,「只是你俞姨娘有了身孕。」

若雲這胎來得不巧,才被發現有了身孕,簌州城便發生了霍亂,傅老太爺也病倒了。

李氏本就針對若雲,在知曉她懷了孩子后,對她更是痛恨至極,指著若雲顯懷的肚子咒罵災星,說是這個孩子才惹來了瘟疫。

想到這裡,傅老爺忍不住嘆了口氣。

聽聞其他人並沒有染病,何溫言的一顆心便牽挂在傅老太爺身上。他讓傅老爺領著他先去見病重的傅老太爺。

來到傅老太爺的卧房前,何溫言很快便發現房間的門窗都被緊閉著。

「這些窗戶應該打開通風才是。」何小大夫皺著眉,指著被鎖死的窗戶,「房間里一點陽光和新鮮空氣都沒有。」

傅老爺也發現了端倪,對大管家質問道:「誰讓他們把老太爺的窗戶封死的?」

傅大管家額頭冒汗,趕緊彎腰作揖:「是夫人讓下人封的。」

「這個毒婦,她這是要把我爹悶死嗎?」傅老爺氣得眉毛倒豎。

「夫人說,這是怕老太爺的病傳出去。」傅大管家的腰鞠得更低了。

「這病不會通過空氣傳播的。」何溫言解釋道:「讓人把窗戶都打開吧。」

「是是,表少爺。小的這就將窗子都敞開。」傅大管家趕緊去叫下人開窗。

房間里,傅老爺子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形容枯槁,原先花白斑駁的頭髮,如今全部白如霜雪。

「外祖父。」

何溫言快步走到傅老太爺床前,見床上重病垂危的老人,兩行清淚從臉頰兩側淌過。

驟然聽聞外孫的聲音,傅老爺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艱難地撐開沉重的眼皮,一瞧是何溫言,老人深陷的眼窩中溢出熱淚,僵直的嘴角緩緩勾起。

他想伸手去牽一牽大外孫,可想起自個兒的病,手指又轉向敞開的房門,想讓何溫言立馬離開。

何溫言搖搖頭,臉上的淚水滴落在傅老太爺的被褥上,沁出深色的水痕。

「言兒一定會將外祖父治好的。」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離別的火車站,可能是每個民國文的標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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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礦商人的留洋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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