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裴知故將信將疑，順手把聞歸放在車上的棒球帽扣到了他的腦袋上，手上還稍稍用力往下壓了一下，擋住了聞歸小半張臉，然後說了句：「走吧。」

聞歸抬了下帽檐，跟著裴知故下車，走進了生物系的教學樓。

燕大生物系的教學樓前幾年剛剛經歷過翻新，換上了新的玻璃和塗漆，整片整片的玻璃牆折射著陽光，讓聞歸有點睜不開眼睛。他快步跟上了裴知故，以免自己在教學樓里迷路。

【感謝節目組，讓我也第一視角感受了一把燕大內景，四捨五入我也是燕大的學生了】

【不知道考上燕大和娶了裴教授哪個更好實現一點呢（捧臉）】

【姐妹，我覺得你喝點酒早點睡覺比較好實現】

【哈哈哈哈醒醒姐妹，你這怎麼還沒閉眼就開始做夢了啊】

聞歸他們來得太早，第一節課還沒有下課，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正在借著空教室自習的學生。他們抬頭看見裴知故走了進來，也很快就收拾好書本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臨走其中一個人還好奇地回頭又看了一眼正在講台上低頭填寫上課信息的裴知故，接著眼睛一亮，像是認出了裴知故似的，神情激動，但最終還是抓著同伴的手默默離開了，沒有上前打擾。這倒是讓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聞歸鬆了一口氣。

要命，他真的不知道讓裴知故陪他來參加這個節目到底是福還是禍了。

聞歸比誰都清楚，隨著節目的播出，裴知故的關注度只會越來越高，他一邊期望著能有更多人的人相信他們的關係，一邊又矛盾著不想讓裴知故被更多人所認識。

他單手撐起下巴，抬頭看著站在自己正前方的裴知故。越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在節目結束之前，打消裴知故想要離婚的念頭。

說實話，站上講台的裴知故，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儘管裴知故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聞歸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裴知故是屬於這裡的。當他站在這裡時，身上就彷彿有了一種別樣的魅力，一舉一動都透露出漫不經心，從容地令人難以移目。

這還是聞歸第一次看著裴知故工作時的狀態。他以前從來沒有來過燕大找裴知故，就好像裴知故也從來沒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一樣。不侵入對方的生活，這是他們一開始簽下合同的時候就說好了的。為了不招致裴知故的反感，他這些年一直都遵循著約定不多過問。

聞歸坐在座位上，有些無所事事，看看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乾脆就站了起來，走到了裴知故的身後，低頭看他手裡寫的東西。

「這是什麼？」

聞歸很喜歡站在裴知故的身後和他講話，這樣會讓他產生一種自己在擁抱著裴知故的錯覺。

alpha的掌控欲總是能在很多細節中露出蹤跡，就算是有意隱藏也藏不幹凈。

裴知故低著頭回了句：「上課記錄表。」

聞歸「哦」了一聲，趁著探頭的動作把下巴壓到了裴知故的肩膀上，用了點力氣壓得裴知故寫不了字，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起開。」裴知故手掌撐在桌子上動了動肩膀，示意聞歸趕緊滾。

聞歸倒是故意作聾裝瞎，直等裴知故表現的有些不耐煩了才忍不住笑意往後撤了一步，討好地笑道，「別生氣，我不鬧你了。」

嘴上說著抱歉，可眼睛卻笑得彎起，眼底的笑意壓都壓不下去。讓裴知故和他僵持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被他伸手扯了一下手指，還是沒了脾氣。

看得直播間里的觀眾們一陣激動。

【啊啊啊啊我宣布我最喜歡看幼稚鬼談戀愛了齁死我算了，我今天就在直播間里已經把墓地選好了，現在我宣布你倆趕緊用糖把我埋了，聽見沒】

【嗚嗚嗚甜死我算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cp甜得我哐哐撞大牆，撞完北牆撞南牆，撞得不周山都在亂晃】

【我不行了，我感覺我快要喘不上氣來了，我好想對著窗外大喊聞故知新是真的！！！但是我又怕擾民被舉報嗚嗚嗚】

【你就寵吧，你就寵他算了，你把他寵得沒邊了，他就離不開你了，裴教授，真有你的（幽幽）】

【就算是演得我也認了，能演得這麼自然這麼純情這麼毫無破綻也是他們牛逼，我心甘情願被騙還不行嗎，誰都別攔我，我今天就要一頭創進聞故知新的糖里淹死】

【好，很好，聞歸，你歪瑞古德……我終究還是搶不過你的，對我老婆好點，拿著我的祝福趕緊走吧】

裴知故把手指從聞歸的手裡收了回來，飛快地填完了手裡的表，然後把筆蓋好了蓋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靠著桌子隨口問道：「禮物自己在家沒問題嗎？」

「沒事，我給聞鄉打了電話，她會去幫忙看著的。」聞歸不著痕迹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解釋道，「我讓她有問題就給我發消息。」

「嗯。」裴知故垂眸看了眼腕錶，距離第一節課下課還有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於是他提醒了一句，「還有二十分鐘上課，回去坐著。」

「還有二十分鐘，急什麼。」聞歸不以為意，伸手撐住了講桌，把裴知故圈在了自己的懷裡，笑吟吟地說道，「裴老師，你在緊張什麼？」

因為站姿的原因，裴知故比他矮了一小截。但裴知故雙手抱肘，表情冷淡地抬頭的時候，卻讓人覺得被困住的那人好像不是他，而是聞歸才對。

他靜靜地看著聞歸的眼睛，看得聞歸心裡一團亂。

「聞歸。」他說。

只是叫了聲他的名字，後面就沒了內容，可聞歸還是乖乖地鬆開了手。

裴知故從來都不會求他，只會叫他的名字，最多說一句別這樣，在床上的時候也是，他叫一聲名字，聞歸就沒辦法了。

「算了，當我敗給你了。」聞歸壓了下帽檐，走下了講台，順便稍走了裴知故的鋼筆。

裴知故背對著他，微微低頭彎起了嘴角。

【要不你們倆還是把我殺了吧，我年紀大了，真的受不了這種純情操作，心臟會激動得亂飛的】

【？？？嗨，聞歸，你可以不要雙標的這麼明顯嗎？？？】

【笑死了，給不了解的姐妹們科普一下，聞歸的脾氣出了名的隨心所欲，他想往東的時候你十頭牛拉著他往西也不會回頭】

【斯哈斯哈好好嗑，好好嗑，看他倆相處看得我心痒痒的也好想談戀愛怎麼辦】

【！！！我用我一百八十的倍鏡仔細觀摩后發現，裴教授是不是笑了一下！！！】

【淺嗑一下聞歸最後一句話，語氣好寵，我能反覆聽一百遍！】

【哦草，謝謝菩薩們，我又嗑昏頭了，這就是雙向縱容唄，你倆開心就好，我們生死不重要】

……

二十分鐘轉眼就過，很快教室里的位置就坐滿了大半。

因為是合班上課，所以教室里的人並不算太少，聞歸一直戴著帽子，在家的時候又特意換了身薄衛衣和工裝褲，單看身形坐在一群大學生中間倒也不顯得違和。

期間有人想坐在聞歸的旁邊和他搭訕，但都被他一句「抱歉，這裡有人」給擋了回去。

【誇誇，聞歸真是守a德的好alpha】

【這裡沒有人坐，但你猜這個位置是留給誰的？】

【聞歸：當然是我的伴侶啦哈哈！】

眼看時間差不多，裴知故點了一遍人數沒有太大出入后就關上了教室的門，開始上課了。

裴知故幫忙帶的這門課是一門專業選修課，但內容並不算淺顯，再加上他上課的風格一向是單刀直入，節奏很快，所以上課的時候學生們也很少會有時間交頭接耳，生怕一走神就把課聽成了天書。

不過燕大的學生們這麼好學，聞歸倒也樂得自在。他一邊轉著裴知故的鋼筆，一邊欣賞著裴知故講課的樣子。他坐在第一排，和裴知故離得很近，只要一抬頭就能對上他的視線。

看了一會兒過後，趁著裴知故放了視頻，聞歸忽然敲了敲後排同學的桌子，輕聲問道：「同學，能借我一張白紙嗎？」

後排的小姑娘愣了一下，聞歸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小姑娘莫名覺得有點眼熟，然後帶著疑惑翻了半天，才從本子里翻出了一張白紙遞給了他。

聞歸笑了一下：「謝謝。」

聲音低沉而性感，聽得小姑娘有些慌亂地小聲回了句：「不、不客氣。」

聞歸接過了紙，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裴知故站在台上講著，他在台下明目張胆地分神，偶爾裴知故的視線瞥過來的時候，讓聞歸甚至有了種他們在偷情的感覺。

隱秘而又張揚，讓聞歸忍不住嘴角的笑。

直到課間休息的時候，聞歸才停下筆，正準備給裴知故發條消息的時候，剛剛借他紙的小姑娘卻突然伸出手指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剛回頭，只看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捂著嘴巴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問道：「你……你是聞、聞歸老師嗎？」

聞歸一怔，剛想否認，就聽見她接著補充了一句：「我看直播了，那什麼我就是想和你說一聲，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謝謝。」聞歸伸出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笑道，「記得保密。」

小姑娘激動得臉頰通紅，連連點頭，拉著朋友就離開了教室。

而站在講台上的裴知故把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意，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裡有些微微發酸。

他走下講台，走到了聞歸的面前，伸手敲了敲他的桌面。

聞歸抬頭：「裴老師？」

裴知故繃緊嘴角，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他只是……

有點不爽。

好在聞歸接過了話頭，點了點平鋪在桌子上的白紙，上面已經簽好了聞歸的名字。聞歸把鋼筆遞給了他，說道：「來簽個名。」

裴知故拿著筆，沒立刻簽，低頭等著聞歸繼續說。

聞歸單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和他解釋道：「人家祝咱倆百年好合，一生幸福，當然要回個禮才行啊。」

裴知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他們是在聊這個。

得到了答案，裴知故的心裡有種空落落的高興。既高興收到祝福，又覺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但最後他還是彎腰在紙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簽名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名字和聞歸的名字靠得很近，好像這樣就能真的靠在一起了一樣。

聞歸看著他寫下的名字，忽然輕笑了一下，開玩笑似的拖長了聲音，問道：「裴教授，你剛剛不會是在吃醋吧。」

裴知故握著筆的手驟然一緊。他低著頭，沒有看聞歸的眼睛。他只覺得今天的太陽好像太過灼人了些，透過窗戶把他曬昏了頭。

樹上蟬鳴四起，窗戶也成了擺設，教室里的空氣變得稀薄，變得悶熱。

裴知故輕輕扣上了筆蓋，沒有回答。

然後他聽見，在一片嘈雜聲中，聞歸壓低了聲音帶著笑意又問了一句。

「裴知故，你是不是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