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元南溪轉頭，她下意識看向當下跟她交談的人，腦子一片空白。

女人也沒催她，由着她卡殼好一會兒。

車外鬧哄哄的，是那群蹲點想要採訪元南溪的記者追過來了。

「奇怪，剛剛明明看見她跑到這兒來了，這麼大個人怎麼就不見了？」

「是啊，真邪門。元家的人接連遭遇不測，你們說元南溪會不會也」

「閉上你那嘴積點德吧。」

「呦-」有人輕慢地笑出聲，「怎麼着，元家現在已經是今非昔比，怎麼還說不得了？」

元南溪此刻神經敏感異常，腦子裏時刻綳著一根弦。

她伏低身子，唯恐車外的記者發現她。

「別怕。」身邊傳來安撫的聲音。

她尋聲看過去，主駕上女人側身微笑看着她。

「外面的人看不到車裏，你可以放鬆點。」

元南溪遲緩地點了下頭，繼續望着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裏一團亂麻。

她頭臉都遮得很好，雲珂無法窺見全貌，但還是能從她明亮而閃爍的眸子裏看出驚慌，像是山間不諳世事的小鹿被一群獵人逼到了絕路，無處可逃。

又像是驚弓之鳥，好像只要出點什麼聲響，她就會從副駕上彈起來。

或許，快點離開這兒她會好受點。

「去哪？我送你。」雲珂又問一遍。

這次元南溪總算腦袋沒有卡殼，直接回答她：「市醫院。」

雲珂微微點頭，轉回頭準備開車。

雙手住方向盤，腳也踩上了油門，她忽然瞥見眼前靛藍色煙灰缸旁邊擺着盒未拆封的德國進口降噪耳塞，拆了包裝直接往右邊遞。

「元小姐，戴上這個可能會清凈點。」

雲珂覺得元南溪現在的狀態有點像精神衰弱。小時候她媽經常會陷入這種狀態，脆弱敏感，受不了一點點刺激，後來終於進了雲家大門才好一點。

元南溪沒接，她又笑着往前遞了遞。

元南溪反應一會兒，才想起剛剛車外的記者有提到她的名字，所以雲珂叫她元小姐也不奇怪，又想起自己受了人恩惠卻連人姓什麼都不知道，很不合適。

「請問貴姓？」她禮貌地問。

雲珂微一勾唇，「雲。雲珂。」

「謝謝雲小姐。」元南溪道了謝才從她手裏接過耳塞。

雲珂留心地望着她，看她從自己手心拿耳塞時小心翼翼的，拇指和食指輕捻，小心而專註，似乎有意避免跟她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又看她撩了撩如瀑般遮住耳朵的長發，將耳塞塞進耳朵里，大概因為世界變得安靜許多，她身體也慢慢放鬆下來。

雲珂一踩油門，發動車子。

為什麼會幫元南溪，雲珂自己也說不清楚。

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她車上了。

機場離市醫院有點遠，好在這個點不堵車，寬敞的大道上車流稀疏，雲珂油門踩得飛快，接近超速的臨界點。

有電話打進來她才放緩車速。

垂眸，手指輕輕滑動顯示屏，來電人是被她拋到九霄雲外的小侄女。

她偏頭看一眼副駕上的人，元南溪頭靠着窗戶，像是睡著了。

「小姨，你在哪裏啊？我跟女朋友在停車場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你的車。」小姑娘說話像是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很急躁。

「嗯」雲珂一邊開車，臨時措辭。

「小姨，你不會生氣先離開了吧？」

「不是。別亂想。小姨忽然有點事，你自己打車過去，我讓張媽給你們開門。」

「好吧。」小姑娘聲音悶悶地妥協。

雲珂又叮囑她們早點睡，不要鬧出太大動靜吵著張媽，就掛了電話。

元南溪真的睡著了，呼吸均勻平和。

雲珂時不時拿餘光瞧她一眼。

她們不同輩，雲珂估計她比自家小侄女大不了幾歲，平時圈子裏也見不着她，她妹妹元淼倒是常見，經常出入各種商業飯局，跟她碰過杯，而她則是常出現在大家的口中，以及媒體捕風捉影的一些報道。

一直以來，她其實都被保護得很好。不過風頭還是勝過她妹妹元淼，可以說是最負盛名，因為她從不沾染這個圈子，卻又因為有自己熱愛的領域，才華出眾，在這個圈子極有名氣。

雲珂記得自己家裏有一款湛藍色的高定西裝就是元南溪大學時期實習期間設計的，一直待在她的衣櫃里，快三年了也還留着，偶爾拿出來穿一穿。

不同於普通富二代學藝術消遣人生，元南溪是有態度在裏面的，國內上完大學，又去意大利繼續深造，聽說了最近又獲了個什麼獎。

即使在今天之前沒有正式見過面，雲珂也從旁人那裏聽到了太多關於元南溪的傳聞。

今天遇到真人，更覺她與這個圈子格格不入。

雲珂驅車疾馳，車窗外屬於這個城市的光怪陸離的燈光在她眼角餘光里飛逝，留下模糊的剪影，車內光線忽明忽暗。

她心中忽然生出中快意----像是一時興起

元南溪不屬於這個圈子，她若偏要將她拉進來，會怎樣？

元南溪醒來時身體有些酸，她聳聳肩活動一下，很黑暗的一個陌生環境。

不怎麼流動的空氣昭示着她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耳朵里是密密麻麻的低噪音。

她抬手將耳塞取出來。

「元小姐，醒了？」

雲珂含笑的聲音立刻湧進來，徹底喚醒她的記憶。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讓你久等了。」

雲珂不按常理出牌，語氣輕浮，「元小姐要是覺得愧疚的話找時間請我吃頓飯怎麼樣？」

元南溪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雲珂覺得有趣，解了安全帶靠過來，「我請元小姐也行。」

「哪能讓雲小姐請。」

「那還是元小姐請我？」

元南溪緩緩點了下頭，剛睡醒，頭還昏昏沉沉的。

一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遠不及這位元小姐今晚幫自己的，更何況她還在人家車裏睡了一覺。

「下車吧，再晚就不讓進住院部探病了。」雲珂笑着提醒。

元南溪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轉頭想拿行李箱時，雲珂已經提着從另一邊下車了，她也趕緊下車，走到雲珂身邊，幾分局促地說：「多謝雲小姐。」

雲珂笑了笑，問：「元小姐今晚住哪裏？」

元家出事，名下所有房產都被扣下抵債的事整個北城的人都知道，雲珂當然也不例外，甚至這事的根源在她。

元南溪想起這事也有點苦惱，原本是打算先在梁新月那借住一晚，再找房子，但那通電話里梁新月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都是成年人，委婉的拒絕不能聽不懂。

「不如」

「就在醫院附近找個酒店先住下就行。」元南溪打斷雲珂，怕她再含笑吐出什麼猛浪的話。

「好吧。」雲珂收住笑，沒再勉強。

又問：「這個箱子要提上去嗎？」

「放在樓下就行。我自己來吧。」

雲珂沒撒手，徑直提着朝前台走去。

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住院部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員也在打瞌睡，很安靜。雲珂輕輕敲了敲前台板面，值班的是個白衣女護士，醒神道：「你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

雲珂說了兩件事，一是暫時寄存一下元南溪的行李，勞她幫忙看着；二是問元淼的病房號是多少。

元南溪幾分驚訝地看着雲珂，覺得她好像對醫院很熟悉。

「走吧。」雲珂看向她，彎唇笑笑，「真得快點了。」

元淼的病房就在二樓，203號，是普通病房。家裏接二連三出事，元氏企業財產清點，宣告破產，名下房產盡數抵押出去，依舊負債纍纍，醫院還留着元淼，但不會在家人都不在，沒人繼續支付醫藥費的情況下讓她住vip病房。

雲珂陪她上了樓，站在走廊，沒有進去。

進病房前，元南溪回頭對她說：「雲小姐先回去吧，改天請雲小姐吃飯。」

病房裏燈已經熄滅了，藉著走廊的燈光，以及窗外透過白色床簾的微光，元南溪看清這不算寬敞的病房裏放了好幾張床，有人在黑暗中翻身，坐起來打量她。

元南溪有些心悸，想逃離這個黑暗的地方，卻放不下妹妹，她繼續找尋，終於在最里側找到妹妹所在的病床。

妹妹這張病床空間相對獨立，旁邊各種醫療儀器，妹妹平靜地躺着，完完全全的植物人體征，一動不動躺在窄小的病床上，面帶氧氣罩，鼻插氧氣管。

怎麼會出車禍呢？

淼淼這麼謹慎一個人。

她靜靜在病房裏待了幾分鐘，一小時過來查房一次的護士來了，說探視時間已過，請她離開。

元南溪只好出去，她垂著頭，跨出病房，一下就從黑暗踏進耀眼的光明。

醫院走廊的燈亮得晃眼，她一時難以適應，抬手擋一下，從手指的縫隙中看到個人影。

那位雲小姐站在長條的鐵皮椅子邊，姿態隨意，依舊顯得身形挺立。正望着她。

她將手拿開，雲珂這時邁步走近她，笑說：「該離開了，明天再來看妹妹吧。」

元南溪又是一頓，「雲小姐怎麼還在這？」

「你們怎麼還在這？」護士檢查完病房剛好走出來問了句類似的話。

雲珂捉住元南溪的手腕，很細一圈，笑說：「抱歉，我們馬上就走。」

元南溪就這樣迷迷糊糊被雲珂拉着下了一樓，她輕輕掙開，雲珂也及時放手，去幫她把行李箱提出來。

她握著自己的手腕，看着雲珂，還在想之前那個問題。

雲珂彷彿能一眼看穿她，笑答：「我留下來是因為元小姐說要請我吃飯，可我們還沒有對方的聯繫方式呢。」